正文 時過境遷 之七

顧饒一秒鐘都沒有多呆，回到換衣間拿了一件長風衣裹在身上就離開了煉獄。她沒辦法否認，因為陸睿的關係，整個煉獄的空氣都讓她覺得窒息。這麼些年的偽裝，在頃刻間崩塌倒地，時到今日，陸睿對她的影響力還是出乎了她的預料。

她裹緊身上的風衣，穿過馬路走進旁邊的一條小胡同裡，煉獄距離她工作的地方以及住的地方只有一街之隔。白天奮戰在高級寫字樓，晚上流連於娛樂場所，她不是超人，沒有強悍的身體以及過硬的身體素質，她巧妙地把家安在一個兩地兼顧的地方，為她節省出了不少睡眠的時間。

這條胡同，她走了無數次，甚至於兩邊幾家幾戶住了一些什麼人她都知道地清清楚楚，可是今天，這條胡同沒有沖她露出以往的溫暖笑臉，漆黑貫穿了這條幽靜的小路。是路燈，又被哪家調皮的小孩子打破了？還是照顧她的心情，知道她不想面對光亮，只想躲進黑暗裡？

顧饒的嘴角牽強地扯動了兩下，這路燈壞的真是不合時宜卻又恰到好處。她抬腳踏進黑暗裡，腳上的高跟鞋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響。今晨的北京經過了一場大雨的洗禮，直到夜半時分也還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涼意，因為沒有路燈的關係胡同裡的能見度很低，顧饒懶得用手機照明只是隨著直覺慢慢地向前走著。

老天爺一向不是很照顧她，還沒走出二十米顧饒就踏進了一個小水窪裡，伴隨著她的尖叫聲一同響起的還有鞋跟部分‘哢’的一聲，很顯然，剛剛在舞臺跌落現在又在胡同裡跌到的鞋跟不堪重負，斷裂了。

跌倒在地上有些狼狽的顧饒並沒有著急起來，她就那麼坐在水窪裡，任由污水漫過鞋子跟她嬌嫩的皮膚親密接觸。為什麼所有的一切都要跟她作對？為什麼她明明只想著趕緊走出這條胡同卻偏偏要摔一跤？理智頃刻間崩塌，心裡難受的無以復加，她眨了眨眼睛，渾圓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裡滾落出來。她慢慢地蜷縮起自己的身子，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啜泣聲，小而壓抑，仿佛怕被人聽見一般，一點一點的哽咽著。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了當初自己情竇初開的樣子，那時候，她是顧可樂。

那一年的北京出奇的寒冷，風雪天氣不斷。晚上一個人回學校的時候為了抄近路走進了旁邊的小胡同裡，一段路沒有路燈，路面的積雪在白天被人掃過，融化的雪水在夜晚低溫的狀況下重新凝結成一層堅硬的寒冰。顧可樂拉了拉帽子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借著手機微弱的亮光躲過容易滑倒的凹凸地域，即使加了小心即使神經繃到了極致，她還是在一個凹下去的地方停了下來。搖晃的重心提醒她如果再往前挪一步就會跟大地來一個親密接觸，她就那麼尷尬地站在原地，手腳僵持，呼吸略微停滯。

大約過了兩分鐘的樣子，一隻溫熱的手拉住自己冰涼的左手，一個男生清朗的聲音出現在耳畔：「顧可樂，我怎麼沒發現原來你這麼笨。」

顧可樂轉頭，黑暗裡看不到他的臉，可是她知道那是誰。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用戲膩的口氣喊她的名字，就像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他拉著她的辮子，臉上是玩世不恭的笑：「哪家的父母會給自己家孩子取名字叫可樂的，你到底是百事可樂還是可口可樂？」

陸睿察覺出想要從自己手掌中脫離出去的小手，用閑著的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頂，聲線溫柔：「乖乖地別動，我拉你過去。」說完也不等她做出反應，便拉著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他走在前面，右手牽著她的左手，手機微弱的亮光打在他的側臉上，線條硬朗。一路上陸睿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是那麼牽著她，一步一步地朝著光亮的方向走去。隔著半個肩膀的距離，顧可樂盯著他的背影，暖意融化了心裡的每一個暗格，心裡的細孔，無法形容的滿足感。

那段路並沒有很長，大概十五分鐘的樣子，因為有了陸睿，得以順利地通過。兩個人沐浴在燈光下，陸睿轉過頭拉了拉她的帽子，眼睛裡滿是亮光：「好了，小爺的使命完成了，乖乖地回學校吧。」他的話音剛落同樣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就推著她往前走了兩步，嘴角笑意漸濃。

顧可樂回頭，嘴唇動了兩下卻沒有發出聲音，如果這個時候她說謝謝會不會有點煞風景？這樣的時候，似乎不需要這樣的言語。顧可樂轉過身子，在他的注視下向學校走去，那一刻，她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兩拍。後來的後來，每次遇到這樣的場景，她都會想，什麼時候他還會出現在我身後拉著我的手牽我走這麼一段路？

顧饒把臉埋進臂彎，肩膀緩緩抽動。時到今日，想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他把那個你獨一無二的稱呼用在了別的女人身上，你還幻想著什麼？期待著什麼？早在那個悶熱的黃昏，你被人攔在門外，看著他和別的女孩相視而笑進入大門的時候，不是早就夢醒了嗎？

你對於他，不過只是一個過客而已，所以早在六年前，他便已輕鬆地忘記了你。今日相見，他甚至沒有認出你，所以顧饒，不要再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了。

顧饒閉著眼睛從衣兜裡摸出手機，摁了快速鍵1之後把手機貼在耳邊，短暫地信號傳輸之後那邊傳來清晰的聲音：「顧小饒，是不是又被男人佔便宜等著我去救場啊？」

「我在樓後面的胡同裡，我快要死了。」顧饒啞著嗓子對著電話發出聲音，然後乾脆地切掉了電話。

她慢慢地蜷縮起身體，想起了十八歲那年的夏天。

十八歲那年夏天的傍晚，顧饒蹲在牆角哭。

她知道，不會有人比她傻。

不會有人再比她傻，把一種骯髒的欺騙，叫做，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