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鳳落江湖 第五章：驚風雀起

「阿七，什麼時辰了？」離韓盧城不遠的一處荒郊，有兩個挺拔的身軀一前一後的站著。

「回二公子，卯時了。」居後的男子看了看初生的朝陽，既而垂首答道。此人面龐黝黑，看似一副憨厚的模樣。

「唔……」居前的男子身著月白色錦袍，淡淡地應了聲。嘴角含笑，白玉般的臉，在陽光下微微有些透明。他眸色柔和，目光穿過荒原直達前方的韓盧城。

「二公子，您莫要怪阿七多嘴。此次出行，分明是大公子設的陷阱。二公子你本是可以拒絕的，老夫人也偏幫您……」那位被稱作阿七的漢子原本黝黑的臉此刻漲得通紅，表情頗為不忿。「尤其是這一路來，截殺的人至少有六撥，好幾次都是死裡逃生……」

「阿七，莫要亂說。大哥從小待我親厚，何來害人之心，此事定是有人栽贓。」男子身型未動，聲音如同春日的暖風，讓人渾身舒暢。「倒是苦了潛驍營的兄弟們，幾個月下來，就只剩你一人了。」

「二公子……」黑臉漢子虎目含淚，神色感動地看著自己主子略顯單薄的背影。

「跟著我，實是父親委屈你們了。咳咳！」男子單手輕攏至唇邊，臉色因咳嗽而變得有些蒼白。他轉過身，目光清澈而真摯地望向黑臉漢子。那眸間的暖意，讓後者這一路上的憋屈盡數化為灰燼。

「二公子！」漢子跪倒在地，眼神堅定看著面前的男子。「阿七不管別人怎麼認為，也不管公子您怎麼看我們。在阿七心中，二公子才是阿七的主子，也才是潛驍營的主子。潛驍營永遠忠於主子！」說罷，重重地磕下一個頭。

「罷了，莫要說這些了。」男子親手托起跪伏在地的漢子，唇邊帶著一貫的微笑。「進城吧。」

當即拍了拍後者的肩，轉身走向這片大陸最為混亂卻富裕的城市。

時至午時，城內主街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其間一處茶館內，幾名身著短褂的中年男子聚在一塊高談闊論。

「哎！聽說沒有，今年的采黔會邀請了咱們韓盧城鼎鼎大名的瑾兒小姐。」

「啊！難道是大陸上四大美人之一的秋菡聞瑾至，秋瑾兒小姐。」坐在鄰桌的一名漢子大叫一聲，湊上前來問道。

「嘿嘿，孤陋寡聞了吧。」聽得有人詢問，其間一面色泛黃的乾瘦男子得意地用小簽剃了剃滿是菜漬的牙。「想我們雖住在這韓盧城內，但拾夕園的瑾兒姑娘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多虧這次的采黔會，讓我們有幸一睹瑾兒小姐的芳容啊！」

「嘖嘖，這倒奇怪了。這瑾兒小姐以前從未出席過采黔會，此次咱們……」同坐的另一男子看向自己的夥伴。

「唉！這話我可沒有亂說，我有一兄弟就是城主府伙房的護院。這可是他親耳從城主大人說的，絕不可能有假。」話落，黃臉男子就覺察到周圍羡慕的眼神。心裡好不得意，便繼續說道。「還聽說這回瑾兒小姐是呈了一位叫什麼二公子的面子，才答應出席的。」

「哦！」眾人點頭，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

「還有啊……」黃面男子見眾人這般模樣，更是驕傲。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你們猜，那二公子到底是什麼人。」

「什麼人？」眾人配合道。

「嘿嘿，那可是從南邊京都過來的……」

眾人登時神色一凜，互相交換了一下有些驚恐的眼神。如同什麼都沒聽到般，回到原本的座位上。不一會，整個茶館恢復之前的模樣。

那黃面男子高仰著頭，原本就小的眼睛現在更是幾乎看不到。他挺胸等了會，沒有聽到想像中的恭維。反而一個踉蹌，被同伴拉地跌坐在椅子上。黃面男子剛想喝罵，卻正對上同伴驚慌失措的臉。

「你不要命啦！」同伴瞪了他一眼，低聲吼道。「京都的貴主也是我們能議論的？」

黃臉男子如同被一盆涼水潑下，渾身打了個冷顫。一下子明白過來，臉變得煞白。如若今日之言傳到那些當官的耳朵裡，自己就別想完整地活下去。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掩住自己的臉面，慌不擇路地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茶館一隅，坐著一黑袍人，寬大的斗篷將那人遮地嚴嚴實實。至始至終，那人都未動分毫。他面朝牆壁，輕抿了一口劣質的茶水，陰影下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那端著茶杯的手微抬，隱隱露出一片衣袖，暗紅的底子上是張揚詭異的花紋。

「韓盧城……」低低的嗓音若有似無的從那人口中傳出，繼而便是一聲頗有興味的輕笑。「這池水……越渾越好啊……」

拿著茶壺的小二隻覺得眼前一花，那原本坐在角落的黑袍人已然消失。他頗為不解地眨了眨眼，暗道「難不成是看花了眼，剛剛我明明看見客人還坐在那兒的。」目光再次望向那張桌子，年幼的小二拿起留在其上的銀元，兀自搖了搖頭。確信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客人應該是在自己去伺候其他人的時候就走了的。

韓盧城內一處客棧，黃臉男子正躺在床上酣睡。

「咚——咚咚！」一長兩斷的敲擊聲響起。原本的熟睡的男子霎時睜開緊閉的雙眼，眸中閃過懾人的精光。身子悄然躍起，朝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裡的人跪下。

「少主。」他沉聲道。

「嗯……你幹得不錯。」站著的人一身黑袍，夜色中看不出身形。風過間隱約可見暗紅色的衣擺。只見他揚手將一重物丟到男人身前，語氣戲謔。「賞你個女人。「

「少主……」那地上的男子登時苦了臉，抬頭貌似淒慘地看向黑袍人。那幹黃的面龐，清晰地出現在月光下。赫然就是白天在茶館侃侃而談的黃臉漢子。

「哈哈！」黑袍人悵然大笑，仿佛碰上了極其快樂的事情。「尹傑，你頂著這張臉還真是猥瑣啊。」

「您，您，您……」黃臉男子滿臉哀戚，眨巴著一雙小眼睛，氣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哈哈！」黑袍人閃身自窗口而出，仍舊是笑的不可抑制。「放心，你這次有功。我怎會虧待於你。這女人可是純陰之體，你慢慢享用吧。」

言罷，早已不見了蹤影。

房間內黃臉男子長長地歎了口氣，認命般地抓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看也不看朝床上丟去。

黑夜，一如以往的平靜。天空中，有一兩隻寒鴉慘叫著飛過。那黃臉漢子的房間中，傳來微不可聞的吞咽聲。仿佛人極度乾渴時喝水的汩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