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鳳落江湖 第二章：奈何年幼

夜，漸深。

朝穹宮依舊是燈火通明，人影往來間，一片歡聲笑語。

其間的一處角落，小小的女童揚首望向遠處，那邊是一望無際的黑暗。那幼小纖弱的身形與周圍的奢靡格格不入。

「洛兒……」女童回過身，入眼便是男孩澄澈的雙眸，心下一陣溫暖。卻並不上前，等著男孩行至她的身前。

「軒哥哥……」稚嫩的童音裡帶著些許的不安。「為何娘親還是沒來？」

「洛兒乖，母妃定是有事耽擱了。」被稱作軒哥哥的男孩柔和地笑著，身高與女童一般，卻抬手撫上後者的頭頂。那動作，似乎帶著魔力，自然地讓人安心。

女童微蹙的眉頭舒展，旋即再次蹙緊。原本粉嫩的笑臉，驀地煞白。

「軒哥哥……洛兒疼……」她緊緊地按著自己的胸口，不過五歲的孩子，並不知道那裡的悸動以及恐慌叫做什麼。

男孩嚇了一跳，看到女童滿頭的冷汗，竟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撫在她頭頂的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下的。即便是身處在這裡，他，仍就只是個孩子。不論談吐如何老成，也不論他將心掩藏地多深。面對這個一直守護著的女童，他也是會驚慌失措的。

「發生什麼事了？」呆愣間，一聲冷冷的低喝將男孩徹底驚醒。他錯愕地看向聲音的來源處，張了張嘴，道「太子哥哥，你怎麼來了？」

身著黃色蟒袍的男孩面色清冷，目光略略掃過女童皺成一團的小臉，表情帶著淡淡的不悅。

「太子哥哥。」女童稍稍緩過氣來，勉強對著小太子輕聲施禮。

「今日天下人齊聚我黻迭王朝，你們作為皇子公主，理因是王朝的表率。須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失了我黻迭皇室的尊嚴。」太子注視著身前的兩人，淡淡的語氣裡是不容置疑的強勢。

「是，臣弟明白。」男孩低下頭，恢復了以往的從容淡定，言語尊敬卻不卑微。

年幼的太子不再說話，皺眉瞥了眼女童蒼白的面龐，轉身離去。

「你們……且好自為之。」男孩聞言，低垂眸中似有鋒芒一閃而過。卻在抬頭看向女童時，臉上的笑意依舊溫暖且帶了些擔憂。

「洛兒，你沒事吧？」

女童神色不寧地搖了搖頭，慘白著的膚質在燈光下仿若透明。

「軒哥哥，你帶我去找娘親好不好？」抬頭，眸中帶著氤氳的霧氣與祈求。軟軟的童音聽在耳中，讓人說不出地心疼。

「好。」男孩的眼神一柔，聲音越發地溫和。「只是洛兒要答應我，以後在人前需將娘親改為母妃。」

「嗯……」女童親咬下唇，悶悶地應對著。

男孩璨然一笑，緩慢卻又堅定地拉起她的小手，向著遠處的那所宮殿走去。

洛兒，就這麼一次……軒哥哥保證，等我長大了定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即便，你不是我的妹妹……

此時，原本一片黑暗的瀟湘殿內，燈火通明。

「來人，給我將這個辱沒皇家，不知廉恥的女人投入死牢！」此時太后威嚴的面孔鐵青，憤怒導致她即使年邁卻依舊豐腴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地上的那個女人卻恍然未決覺，如同一具生機具失的屍體，目光呆滯地望著上方，任由那幫宦官將她chiluo的身體架起。

這就是黻迭軒帶著糜洛趕來時看到的一幕。

「娘……母妃！」女童急呼一聲，小小的身體一下子沖到那個女子身前。

「洛兒，過來！」太后眉頭緊蹙，面色頗為陰鬱。「這等傷風敗節的女人，沒有資格擔起這種稱呼。」

「太后娘娘，求求您饒了母妃，洛兒以後一定乖乖聽您的話。」孩子哭嚷著跪下，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冷硬的地面馬上將她稚嫩的額角蹭破，一片血肉模糊。「不管母妃犯了什麼錯，求太后娘娘讓洛兒代為受過！」

「哼！」太后冷哼一聲，神色間並未有任何的不忍，頗為不耐地朝那幫宦官揮了揮手「還等什麼，將這個女人拉下去！」

「不要！」女童淒然地哭喊，轉身緊緊地抱住女子。「娘親！娘親你說句話啊！跟太后娘娘認個錯，好不好？」

感受到孩子溫熱的淚水，女子的眼中有了一絲波動，卻又在瞬間淪為死寂。

「我的話，你們沒聽到麼？」太后的聲音一如這冰冷的地面，瞬間將女孩所有的希望打碎。她只是緊緊地抱住娘親的身體，倔強地不動分毫。

宦官們不帶任何憐憫，伸手去掰孩子緊扣在女子腰部的的雙手。她咬緊了雙唇，任血液染紅自己的下唇。她只知道不能鬆手，堅決不能！但是孩子依舊只是孩子，又怎麼敵得過成人的力氣。因為用力而發白的小手，被一寸一寸地扳離。

「娘親！娘親！你看看洛兒看看洛兒！」一名宦官將女童制住，不讓她上前分毫。她徒勞無力地掙扎，嘶吼，最終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娘親離開……

「傳哀家懿旨，將貴妃柳氏貶為奴僕，受淩遲之苦，挫骨揚灰！」噩夢般的聲音蓋過女童已然嘶啞的哭嚷，如同一支利劍，狠狠地向她射來。

那一瞬間，孩子眼中有恨。她小小的心，被絕望深深裹住。什麼淩遲之苦，什麼挫骨揚灰，她不懂，她要她的娘親，只要她的娘親！抬頭，目光毫無生機。一一掃過眾人的面龐，在太后的臉上滯留片刻，最終卻將目光投向一直未有出聲的黻迭軒。

瞳孔漸漸擴散，昏迷前她看到一雙滿室哀戚的眸……

「軒哥哥……你為何不幫我救救娘親……為何？」她低喃，聲音小弱蚊吟。

不遠處低頭不語的黻迭軒卻是猛地一震，呆呆得望向昏迷過去的女童，不覺間流下兩行清淚。

次日淩晨，前來朝賀的眾人才相繼離開朝穹宮。

「問兒一定會喜歡的。」身為九五之尊的男人將一串剔透的項墜握在手中，露齒一笑的模樣像個得意的孩子。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貼身的徐公公心急火燎地跑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何事驚惶？」他淡淡地看了眼地上的宦官，小心翼翼地將那串項墜收入懷間。

「是，是柳貴妃……柳貴妃出事了！」

「什麼！」男人驚吼一聲，噌地站起。一把拉了那膽戰心驚地公公，向外走去。「馬上帶我過去！」聲音陡然沙啞，其間是難掩的恐懼。

是那人……來了麼……問兒，問兒……等我！

……

三天后，各方使節紛紛離開黻迭皇都。軒雅帝姬暫留皇宮，王命太子陪同關照。

一切，都與平日無任何不同。

第四日，皇宮傳出貴妃柳氏暴斃的消息。一時間眾說風雲，都在猜測柳氏真正的死因。而皇宮內院，幾人歡喜幾人愁，又有誰能夠說個清楚呢。

日頭漸西，黻迭霄立於瀟湘殿前，這個萬人之上的男人似乎在幾日間生生老了十歲。

問兒……問兒……我終究還是護不了你麼。

他慘然一笑，舉步走入殿內。

「洛兒……」行至女童身前，他伸手輕輕將孩子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

「爹爹！」原本睡著的糜洛馬上睜開眼睛，小小的手抓住男人的錦袍，眸中盡是期待。「娘親呢？」

「洛兒乖，娘親生病了，現在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看病。」男人眼眶泛紅，嘴角卻帶著溫柔的笑意。「等她病好了。我們三個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洛兒想娘親……」糜洛小聲喃喃，接著卻將眸中的濕潤逼了回去。「不過洛兒想要娘好好地，因為娘一生病就不理洛兒和爹爹了。爹爹，你說娘親會不會像洛兒一樣怕喝苦苦的藥呢？」

孩子的聲音稚嫩，還帶了些沙啞。卻讓面前這個鐵血的男人瞬間落下淚來。

「不會，你娘親會乖乖的。因為她還要早點回來看洛兒……」他輕輕地抱著小小的女童，不知是在安慰孩子還是自己。

在他們的不遠處，太子默默而立。小手捏著拳，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羡慕。他緩緩地揚起頭，目光變得自信而驕傲。那抹渴望被他死死地壓在了最深處。

適夜

瀟湘殿傳出一陣騷亂，隱隱似乎聽人群噪雜的聲音。

「公主……剛剛還在……消失……稟告皇上……」

自此這個病不為太多人所知黻迭公主，銷聲匿跡。

黻迭霄也曾暗中派出用來保護自己的一眾夜衛出去尋找，花費了整整兩年的時間翻遍了蒼龍之南的每一片土地，卻仍是毫無消息。

也許，誰也不會料到。女童的消失導致命運的軌跡從此偏離，也為將來整個大陸的動盪畫上了強有力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