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走吧，走吧

回家的第二天晚上，世子殿下來到了蘇泥這個算是青梅竹馬的「仇人」寒酸的菜地。

小妮子對世子殿下獨身來到這裡似乎很是意外，摸著袖中的「戚夫人」，小妮子心中升起一份信心和莫名的快感。

「太平公主，本世子再過一日就要走了，下次回來你怕是真要摘掉這個名號了。」贏夜一臉玩味的看著蘇泥，調笑道。

蘇泥沒有說話，兩眼死死的盯著贏夜，沒有說話。

「想殺我？再不動手或許沒機會了。」

蘇泥嘴角不屑的勾起，心中的仇恨若是能掏出來稱一稱，怕是有千斤重了。

當年贏丕馬踏東吳，在東吳的金鑾大殿之上，還只有六歲的蘇泥親眼他看著一劍刺死了東吳的皇帝，她那個喜歡詩詞不喜兵戈的善良父親，然後丟下一丈白綾給她的母后。

本名蘇姒的太平公主蘇泥一直看不懂人屠贏丕，對她原先存了求活心思的母后說了一句「不想淪為男人的玩物就自盡吧」的肅北王。

對於更值得恨的贏丕，蘇泥卻不敢有一絲殺意，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年齡小，膽子小，但隨著越長大她越對那位人屠充滿恐懼，仿佛這個當年整個人籠罩于黑甲中率先策馬沖入王宮寶殿的人屠，是天下最可怕的人。

所以她要殺贏夜，贏丕的長子，肅北王世子，四十萬肅北鐵騎的明日之主。

「怎麼，怕了？」世子殿下微笑著輕聲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生氣的時候，跟偶爾開心笑起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都有兩個小酒窩，我最喜歡你這點了，所以你遲些動手殺我，我好多看幾眼。」

蘇泥面無表情道：「你等著便是，等我殺你的時候，我會最開心的笑。」，說把轉身進了破陋的柴房，啪的一聲關上了早已咯吱咯吱響的木門。

世子殿下轉過身，走了。

「果真如此，那定是天下最動人的風景了。」

第二天一大早，護送贏夜回來的那批人便早早地到了，可肅北王就讓他們在門外幹站著，連門也沒給他們開。贏丕已經和贏夜說過贏子建的事拜師的事，臨走前他要把他那弟弟勸到那道教聖地龍虎山去。

贏夜來到弟弟院落，好氣又好笑地發現這小子又在蹲地上看螞蟻了，走過去拍了拍腦袋，直截了當說道：「別看了，龍虎山那兒螞蟻更大只，去那兒看去，早點學藝下山，給哥帶一行囊的野山楂，聽到沒？」

貴為小王爺是真傻的傻子站起身，重重點頭，又笑了，當然少不得又流口水了。

老道士瞠目結舌，這天大的難事就這麼輕輕鬆松搞定了？當日那位曾經一手將整個江湖倒騰得天翻地覆的肅北王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說服這個徒弟。

贏夜一邊擦口水一邊笑駡道：

「傻贏蠻。喏，看到沒，這位以後就是你師父了，到了龍虎山，打誰都可以，這老頭別打就是了，如果誰敢欺負你罵你是傻子，你就照死裡打，打不過就讓師父寫信來，哥帶著咱肅北鐵騎奔襲兩千里殺上龍虎山，去他娘的道門正統！記住了，別被人欺負！這世上，只有我們兄弟和兩個姐姐欺負別人的份！」

徐龍象大概是似懂非懂了，點點頭。

老道士則聽得心驚肉跳。

有贏夜出馬，徐龍象沒有任何抗拒，王府更沒有拖泥帶水，四十位精銳鐵騎護送，暗中還有數位北涼王府豢養的能人異士盯著，加上一位龍虎山天師，想來也沒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離別在即，世子贏夜站在弟弟面前，輕聲道：「傻贏蠻，以後哥可就沒辦法幫你擦口水了。但哥答應你，還會接著幫你找天下第一美女做婆娘，她不願意，綁也要綁進洞房。」

被老天爺眷顧得了龍象之力的少年癡笨，心竅不開，卻不意味著沒有任何感情，相反，某方面，格外的強烈，比如對待這世上除了娘以後第二個會替他擦口水的哥哥的濃重依賴。

贏蠻兒走了，因為龍虎山的老道說收徒講究時辰，說是今日動身對贏子建最好，贏夜雖不信這些，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贏夜又跑去老黃的船上，輕笑道：「今天沒喝酒的心情嘍。」 老僕依舊笑得很淳樸很燦爛，一張老臉像只有出了遠門到了荒郊才能瞅見的大片蘆葦叢。贏夜今天必須要走，在走之前，他還有最後一件事。

在老黃的船上消化了送走贏蠻兒的傷感後，世子殿下贏夜又生龍活虎的去了蘇泥的小院子。蘇泥坐在門口洗衣服，一張小臉上淨是細密的汗水。贏夜走到她面前才停下，輕輕地說：「給你個殺我的機會，要不要？」。

蘇泥抬起頭，狠狠地瞪著贏夜，面無表情。許久，她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要。」。贏夜掏出兩本書「短刀十六式注考」「東吳劍典」，「要想殺我，總得打得過王府那些侍衛，練不練的出來就是你的本事了。」世子殿下掂了掂兩本書，「一本書一文錢，要不要？」

蘇泥咬緊嘴唇，半晌，進了屋拿出兩個銅板，給我們的世子殿下看了看又攥了回去，伸出另一隻手。

贏夜把書放到她的手上，也攤開了手。蘇泥滿眼不舍地放下兩枚銅板，開口道：「這件事不許說出去。」

世子殿下把銅錢一拋，重新接住，「一言為定！」

蘇泥回屋子把書藏在了石床下一塊鬆動的磚頭裡，出來時贏夜已經不見了。

王府門口，大隊人馬已經準備就緒，梧桐院四位女侍一個個又都梨花帶雨，贏夜走進馬車，馬車慢慢消失在王府前寬闊的大道上，贏丕靜靜地站著，望著兒子離開的方向，馬車早已看不見了，這位整個貞元王朝最為勳貴的異姓王似乎又老了一些。

馬車中，贏夜閉著眼，好似睡著了一般，側下坐著的老婦人一雙眼若有若無的打量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麼。贏夜的手中，緩緩把玩著那兩枚銅錢，動作輕柔，好像在把玩著世間最好的美玉。

「蘇泥呀蘇泥，等我下次回來，你可要給我一些驚喜！」

另一邊，老道帶著贏蠻兒正船上，老道沒想到自己這天生龍象之力的徒兒竟然怕水，贏蠻兒在船中坐著，閉著雙眼，原本就泛黃的臉色更添一絲蒼白，看的老道都有些心疼。

兄弟二人，一東一西，關山難越，涇水難渡，此去經年，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