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 第10章 鬩牆

少年不假思索道：「這有何難。」手指輕彈發出微聲，只不過眨眼工夫，便有三五個青衣小帽的童僕出現在門外，一個個神色冷漠，仿佛橫在地上的不是跟他們同樣身份的奴婢而只是些垃圾，根本無須動容變色。殊不知他們的行動令旁觀的漪瀾越發摸不著頭腦，也更加深自己必須儘快逃亡的念頭：這地方從上至下沒有半個有人味的，除了變態就是活死人！

少年自然不知道漪瀾的心思，繼續道：「如果姑娘不見外的話，能否告知在下芳名呢？也好彼此稱呼。」眼見對方沒有多少回應的意思，又補了句：「我叫唐毓。」

漪瀾見狀倒有點不好意思拿喬了：「我叫、叫漪瀾。」正思量著自己的姓氏該不該說的時候窗外腳步聲動，人未至、聲先到：「三弟你今日倒挺悠閒嘛，可否把早先答應我那套明器趕制出來呢？」

唐毓臉色終於變了，堆起尷尬的笑容：「大哥何必如此著急呢？小弟不過是偶然經過罷了，沒打算多停留的。」嘴裡說著，腳步已經迅速移動出門，往來人的反方向走開。

漪瀾越發困惑，卻不急於觀看廬山真貌，過去協助那些下人收斂屍骸，但尚未走出三步，便被出人意料的蠻力拉了回去，低沉陰冷的聲音隨即在耳邊響起：「那都是下人做的事情，你不必屈尊！」嘴裡說著話，手臂也沒閑著，老實不客氣地把人圈在臂彎間。

漪瀾只能苦笑：來人這股蠻力可著實不小，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疼痛一下子全飛回來了，而且他的懷抱沒有半點溫暖柔軟。他又是誰？

「我總算盼到你回來了，往後再也不許離開！」感覺到懷中人的抵觸，那人忽然醒悟過來，急忙放開：「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了你的傷勢還未痊癒，經不起碰觸。」說罷跌跌撞撞奔了出去，轉瞬間不見蹤跡。這時那些青衣童僕早將地面打掃乾淨、無聲無息的離去，只留下漪瀾一個人在房間裡發愁，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落入迷宮中，除非能夠找到線索，否則斷無脫困之機，然而什麼才是線索呢？

一籌莫展下毫無情緒的過了兩日，那唐毓又不請而來，笑眯眯的觀望半晌後道：「姐姐如今還覺得迷惑嗎？」

後者愕然忖道：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心情！

唐毓笑得更濃：「換了我的話，大約也好不了多少。其實事情說出來也不怕你見笑，我大嫂幾年前離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帶累的大哥情緒失常，但凡見到跟嫂子相似的女子都會忍不住動手請回家的。」頓了頓才續道：「偏偏姑娘你的相貌最為酷似，所以」話音嘎然而止，眼睛卻定定瞧著漪瀾，似乎想看出她的真實想法。

漪瀾眨了眨眼睛：事情當真如此簡單？若是如此，自己怎麼會變成「木乃伊」呢。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遺憾。」這個地界爾也會有人跟自己真實面目相似？好奇怪！

「難道你不覺得委屈？」

「我的想法有作用嗎？」

唐毓的笑容忽然暗淡：「如果你想離開，我樂意效勞。」

他滿懷期待的等待著，卻不見對方有任何回應，於是臉色漸漸灰白。

漪瀾只是默默看著他，一言不發，其實心思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那兩道明亮眼波輕輕滑過面頰，仿佛少年記憶中刻骨銘心的夜晚……

少年忽然再也忍受不了壓迫人心的寂靜，冷冷道：「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要」

「都要什麼啊？我親愛的三師弟。」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半空中炸響。

唐毓美麗的臉孔幾乎扭曲，嘎聲答：「帶她走！」三字出口，衣袖裡面已經飛出十多簇黑暗的雲，急射來人要害。

來人卻連眼皮也沒有多眨半下，閃電般避開攻擊，化掌為爪，狠狠抓向漪瀾的天靈蓋。

少年攻擊不中後心道糟糕，眼見他轉變目標後更不知急成什麼樣子了，但再想施救時已然遲了，大哥的鷹爪功斷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應付得了的，何況一個弱質女流。看來自己還是不能挽救大哥的錯誤，必定又有個無辜女子的性命要斷送於此了，傷天害理啊。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歎息，卻在轉眼間變為驚呼，只因他居然看到大哥跌跌撞撞倒退回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少年滿腦子問號，卻被大哥魁偉軀體遮蔽了全部視野，以至於等到他有機會望去時，漪瀾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毓無可奈何的扶住大哥，後者的回應卻是劈面一掌，登時打得他口角溢血，踉踉蹌蹌倒退出丈餘之地。

「你真、真是個好兄弟！」

唐毓聽出語中濃濃恨意，歎息道：「大哥你醒醒吧，她再也不可能回來，你斷斷不能再這樣自暴自棄，盡做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段時日的鬼鬼祟祟，難不成又想重蹈覆轍？！」

他話音未落，又是奔雷霹靂般的怒拳打來。唐毓這回也學乖了，立刻閃身避開：「我承認確實偷偷試探於她，但還不都是為了大哥你好嗎？」

「為了我好？笑話！」高大男子眼珠子幾乎突出眼眶：「為了那女人，你居然動用了師傅傳你的絕技，還敢說是為我好！」

唐毓頓時臉色煞白：「我不過是不想大哥你繼續傷害無辜！」

男子越發憤怒：「哈哈，原來你們都是這樣看我的，好、好，很好。今兒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唐毓還欲勸說，卻聽到耳側笑聲悠揚：「對啊，對啊，像他這樣無法無天的小人應該早早打發去見閻王才好！」

不用問不用瞧，說話的必定是姑蘇的穆大小姐。唐毓臉色越發難看，卻根本無暇分神，大師哥的功夫容不得三心二意，更不用說眼下他動了真怒。

這位穆大小姐還真是會選時機。

少年心頭頓時冒出不祥的預感：雖說姑蘇穆家跟本門有世交，可也只是泛泛之交，何以出動家主的千金小姐來訪？而且還是在大哥繼任掌門不久。眼見大師哥面色由紅轉紫，少年暗道糟糕，急忙運足功力防備，果然看到師哥罕少動用的殺招出手。

一擊正中，血花飛濺。

少年頓時呆若木雞：大師哥的目標居然不是自己！但穆大小姐已經確定無疑的倒在血泊中，想來他還是顧念那份兄弟情的。

一瞬間，少年人的心思百轉千回，終於凝結為一聲：「大師哥，我錯了。但那女子的確不是嫂子啊！」

「我知道。」對方的眼神忽然變得深沉：「從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不是。」頓了頓又道：「可我實在忍不住要接近她，越是接近，就越是想念。」

少年人有點糊塗了，畢竟他還年少、沒有真正接觸過愛情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