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 第四章 選美

彈指一揮間，距離太建十四年春始興王陳叔陵刀斬太子的事件已經五年，即位初始尚有作為的新君直似換了個人一般，怠于朝政，終日沉湎酒色不說，還將軍國大事交托於雞鳴狗盜之徒，昔日倚重的文臣武將已成昨日黃花，動輒獲罪，近日更有豔詞「玉樹後庭花」一闕傳唱京師，其詞曰：「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豔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雖然比不得數千宮娥齊聲吟唱，但在這寂靜的雨裡，由任府樂姬婉轉唱來，又別有一番風韻。不過子敬從藩地回京不久，還沒有見識過這首膾炙人口的新曲兒，跟舊友談論的事情多跟玩樂無關，所以此刻驟然聽見，不由大皺其眉：「賢弟啊，這般靡靡之音不聽也罷，還是說正事要緊。」

任天雲似笑非笑：「子敬可知詞曲作者為誰？」

陳子敬不明就裡：「著實不知，不過」

「這可是你的皇兄，當今天子所作！」

陳子敬倒吸數口寒氣：「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隨即長身而起，行至窗前看雨：「似這般如之奈何！」

任天雲見他神色不佳，忙顧左右而言它：「你不是很喜歡跟那個翎兒談天說地的嗎？為什麼這幾日都不見她過來？」

陳子敬頭也不回道：「朝廷準備選美，以她的家世哪裡能逃得過遴選，自然沒時間過來了。」父親是當朝元老，姐姐是太子妃，且不說本人如何，這樣的家世就逃不過去，但是任天雲剛喝進嘴的酒卻頓時嗆了出來：「什麼？」殺人事件還沒了結的女子也可以入選嗎？然而陳子敬並沒有解釋，只是靜靜的看雨，也不知想些什麼，直到任天雲忍不住詢問時他才轉過頭來：「糟糕，我想起件事情沒做，不若改日再作徹夜之談，如何？」嘴裡是在商量，但人已經毫不猶豫地往外走去。任天雲只好順水推舟，心裡卻泛起一絲絲迷惑：剛才還不是好好的有說有笑嗎？怎麼忽然就變得冷肅呢？萬萬沒想到子敬這一去便作了件石破天驚的大事，不但改變了他自己的未來，更間接影響了很多人，此是後話暫且按下不提。

※※※※※※※※※※※※※※分割線※※※※※※※※※※※※※※※※

自從被十六皇叔送回家後，翎兒便給父親蕭摩珂嚴令禁足在家養病，除了身邊的幾個丫環外再沒有人可以進出繡樓。至於那件殺人的官司，絕對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但有些事情發生了，便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

這日清晨，她百無聊賴的推窗遠眺，只見前宅人來人往的絡繹不絕，雖然並不見得感興趣，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句：「發生什麼事情了？」

貼身丫環燕婉嫣然一笑：「姑娘莫非忘記了自己的年紀？」

翎兒心裡一緊：「不就是剛過十三未滿十四嗎，那又怎麼了？」

燕婉臉上一紅，卻不回答問題，反而轉身走了。倒是旁邊忙著整理床鋪的悅篆快人快語補充道：「再過兩日便是中秋佳節，那可是朝廷早早定下的選美之日呢。小姐你怎麼把這等大事都忘記了！」翎兒雖早就聽說過這回事，但從來沒有放在心上，聞言後從鼻子裡含含糊糊哼了半聲：「長此以往，國家焉能不亡！」

悅篆卻沒注意小姐的不屑，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照奴婢看，這些應選待召沒有哪個能比得過小姐你，所以中選是毫無疑問的。」一旦中選，以老爺子的身份，小姐絕對不會在宮裡受委屈，勢必許配皇子們做正室王妃，那麼蕭家的風光又要增加不少，雖必定不如大小姐的太子妃尊榮，可也差不了多少不是？唯一的問題是未來姑爺的人選。雖然當今的皇子雖多，人才出挑的卻沒有幾個。

翎兒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有沒有好看點的書啊，整天女則女訓的，簡直煩死人了！」悅篆這才發覺小姐心情不好，忙顧左右而言他：「我這給您就找書去。」嘴裡說著，人已經快步走了出去：自從那天被岳陽王爺送回後，小姐的古怪脾氣越發變本加厲，幾乎到了生人勿近的地步，偏又趕上她不喜歡的事情發生，還是離遠點為妙啊。

望著她的背影，翎兒搖了搖頭：當真是夏蟲不可以語冰！想到這裡，再也沒有欣賞風景的情緒，遂抬手關窗踱步。

等悅篆拿著好不容易討來的傳奇角本進屋時，小姐居然已經睡著了，而自己剛剛疊好的床具早被她的睡姿弄得淩亂不堪，又得重新整理。看著她純淨的睡顏，除了歎氣，悅篆還真得找不到什麼事情可以表達自己的情緒，總不能把她打醒罵醒吧，從前十多年都這樣過來了，如今一次兩次又算得了什麼呢？人家畢竟是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