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起床後依舊是兩個俏丫環服侍她用膳。漪瀾低頭看了看案上的碗碟,除了那些據說可以生肌養顏的好東西外就是補血療傷的藥湯,這段時日以來根本沒有見過半點葷腥。長此以往。自己豈不是可以出家啦?
這念頭可不是第一次產生,但後果……上回抗拒吃飯的時候那個啞巴婆婆直接拿出長鞭抽打照顧自己的女孩子,若非自己乖乖吃東西的話,她們的性命勢必難保。
這裡的人似乎真的沒有任何人命關天的概念,更不用說法律民主了。
輕輕歎了口氣後,漪瀾拿起調羹喝了口烏黑的藥湯,眼神立刻變了:居然一點也不難喝!
旁邊侍女見她一勺勺喝個不停。才暗暗松了口氣。身材較高的紅衣少女嘴邊甚至露出笑容,淡淡飄了同伴兩眼。後者會意,立即上來掀開瓷盆的蓋子。漪瀾本只是隨便看看,但瞧清楚裡面的東西後,登時一蹦三丈高,失聲驚呼:「拿出去!拿出去!」
使女低頭看看,盆裡的猴腦熱氣騰騰,極為誘人,而且特別滋補,是自己這樣的下人做夢也享用不得的美味,她怎麼會如此驚慌呢?
然而漪瀾卻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挖掉,這樣就不會看到那幅驚心動魄的畫面。那猴子的臉孔完全扭曲,可知死前承受了多麼大的痛苦,而它的天靈蓋……
漪瀾頭一低,「哇」的吐了出來。
兩個少女相顧失色:看來自己的性命要難保了。二人毫不猶豫跪下來哀求:「你老人家開開恩,多少吃點吧!」沒說兩句就聽到帷幔後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女孩子的臉色頓時煞白,慌忙磕下頭去告饒。那邊的漪瀾恨不能把苦膽都吐出來,哪裡還能夠顧及別人。等到她好不容易停止嘔吐的時候,兩個女孩子已經血肉模糊、直挺挺躺在地上,只剩下發抖而無掙扎的能力了,施暴的卻不是那個啞巴,而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絕色美人。
那美人長髮高高挽起,髮髻間僅用金環為飾,眼橫秋水,膚若凝脂,一身雨過天青的水袖靚裝越發襯托出纖腰楚楚,身段妖嬈。
無論是誰看到她,都難免心醉神飛,前提是沒有這刻的暴行!
「你究竟是不是人?」漪瀾抬袖抹去唇邊污漬,沒好氣地問,但她得到的回答卻是:「你不配知道!」
漪瀾冷笑:「這麼說也就是非人了,難怪狼心狗肺!」
絕色美人目光冷冷掃來:「你的膽子還真是不小。」卻沒有多少生氣的意思。
漪瀾卻沒理她,自顧自過去察看少女們的傷勢,眼見他們已承受了致命之傷無法挽回後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抬手抹去臉上血污:「你們好好的去吧。」
高挑少女忽然睜圓了眼睛:「我不甘心!我」話尤未完,氣息已斷,香魂渺然。看得漪瀾身心俱寒:這裡真的是人間世嗎?
「原來你還是好心人啊。」絕色美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卻比方才更多了幾分不屑。
漪瀾才懶得理會,轉頭去看那個嬌小少女,隨即發覺她還有氣,忙問:「你有無什麼心願尚未達成?」
那女孩子眼角流出淚來:「我、我想回家。」聲音隨即低了下去。漪瀾欲再問清楚些時,身後冷風襲來,間雜著隱約嘯鳴之音,不用問,必定是暗器了。
來不及多想,漪瀾俯身護定了奄奄一息的傷者,卻在無意間接收了她最後一句,腦袋裡面「咯噔」一響,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女孩子卻已經永遠的閉上了明眸。
看著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漪瀾心情複雜之極:子不殺伯仁,伯仁因數而死。她應該恨自己才對,為何如此信任自己呢?居然還……
她正胡思亂想間,那個不是人的女人已經到了身邊,飛起一腳踹開屍骸:「你到底說是不說!?」原來她連問數句漪瀾來歷,不得回答便冒了火。
漪瀾卻連眼角也沒有往她瞟,迅速起身走至窗前,冷冷道:「人都已經被你殺了,難道還不滿足?」
絕色美人的聲音卻比她更冷:「我想殺的人殺不到,你說我能滿足嗎?」
漪瀾簡直無話可說,只能凝神細看窗外風物,寒風吹動枯枝,空徑無人,樓閣寂寞,目光盡處,不見章台路,果然並非尋常百姓,顯見是頗有身份的大戶人家,自己陷身在此,又不知何時方能脫身了。事實上,打從蘇醒時起,就知道自己攜帶的那些工具均被收走,除非等此間主人露面時求教,否則自己永遠別想找機會跟同伴們聯繫,對此,她不能不懊悔自己當日多管閒事,否則怎會淪落到被古人囚禁的下場。但一等多日,仍然沒有半點音訊,現在又遇上這麼個殺人不眨眼的角色……
那美人又等了半晌,還是不見回應,臉色便不那麼好看了,冷冷道:「你以為自己是誰?」然而對方還是毫無動靜,仿佛已經沉湎在風景裡。
是可忍孰不可忍!
俏麗姣好的玉手一擺,蛇形劍已經握在她掌中,閃電般刺向漪瀾的背心。中者必死。
她師承名家,少小習藝,一怒出手自然遠非普通武者所能及,就連她的師傅,名動江南的劍道宗師歸風流也曾贊許不絕,又豈會動不了一個來路不明的病患呢。
她果然擊中了,可擊中的目標卻是對方輕薄的衣擺,自己的劍刃上卻憑空多了兩根手指,指節秀麗白淨,仿佛挑琴女子。然而它的主人卻是個身形苒弱的少年,看著她輕輕搖頭:「連我的客人你也敢動,當真以為這是你們姑蘇穆宅嗎?」
仿佛大夢初醒,漪瀾緩緩回眸,映入視野的卻是個天人般的少年,遠比那個兇悍的美人兒更具女兒家本色。但見秀眉凝黛、口角含春,若非咽喉處明顯的性別特徵,絕對沒人把他當作男人看,容貌之美更絲毫不比那位蛇蠍美人遜色。可這麼個嬌滴滴、俏生生的可人兒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慄,不過早有前車之鑒的漪瀾並不怎麼在意,反正這些人都是變態!
絕色美人聞言冷笑:「但這兒也不見得就是你唐毓的地盤!真不知道張狂些什麼!」
雖然少年臉色未變,聲音卻透露出真實情緒:「好、很好,有膽子你再說一句!」
絕色美人看他肩膀聳動,倒也不是不怕,悻悻然冷哼:「我懶得跟廢物囉嗦!」說罷妖妖嬈繞的走了,卻留下一地殘局給別人。
天人少年似乎這時候才意識到旁邊還有個大活人在,氣鼓鼓的轉過頭來,眸中分明還有尚未收拾乾淨的戾氣:「看情形,你的傷勢痊癒的不錯。」
「我倒不覺得怎麼好。」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自己究竟身陷何處,能算是好嗎?
「有道是傷筋動骨一百日,」天人少年微微一笑後開始自說自話:「如今才不過二十來日,你就有精力跟穆丫頭較真兒,可知恢復進度卓然,當真可喜可賀!」
漪瀾心裡冷笑:「那是自然,時空旅行者的體質哪個不是人中翹楚,又豈是你們這些古人前輩所能比擬的!」然而這話卻不能說出口,只淡淡應付:「想必是醫者技藝高超的緣故。若有機會見他一面的話,必定要好好酬謝方是。」順便興師問罪。
少年頓時喜上眉梢:「怪不得二哥破例醫治你,果然省事知趣,不象穆丫頭,人見人憎。此番有幸得見,倒要好好認識認識。」邊說邊往跟前走,看情形自己若不儘快想出主意退避,他絕對不會離開。然而漪瀾一時半刻實在找不到什麼話好說,又不願跟這位不清楚來路的小煞星囉嗦,忽然眼角瞥見那片血污,頓時有了對策,佯作驚惶道:「既然如此,公子不妨先把那邊收拾收拾。總不能老擺在那裡,實在太可怕了。」
無論如何,她沒辦法跟這位仁兄一樣視人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