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應該知道

趙京墨還是坐在了食堂二樓用來招待貴賓的包廂當中。

　　不知道是不是楚泓哲故意刁難柴德佑，他並不在受邀之列。趙京墨為了給他臺階下，提出想要吃某家私房甜點，柴德佑這才離開，驅車跨越整座城市去買。

　　還沒起菜，院長去樓下接校長，偌大的包廂裡只有楚泓哲和趙京墨。趙京墨在這樣壓抑的氛圍當中，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來，不自覺地盯著大理石桌面，並不去看坐在她左手邊的男人。

　　楚泓哲倒是沒什麼拘謹的，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還坐在他那間帶休息室的辦公室當中。他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桌面，發出「咚咚咚」的悶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京墨摩挲著膝蓋上的布料，想了想還是打算把剛才那個巧合和楚泓哲解釋一下：「那個——」

　　「我聽林叔說你今天差點遲到？」楚泓哲正了正身子，雙手交叉放在桌上，一副要和她談判的模樣，「要是不行的話，你還搬回我那邊去住。」大概是不想讓她誤會，趕緊又加了一句，「我們雖然離婚了，但是也算是一起長大的，這點情分還是在的。」

　　楚泓哲並沒有直接去看趙京墨的臉，而是通過大理石的倒影來看她的神情。他心中倒是有些忐忑，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也蜷縮了起來，活像是——

　　活像是剛剛表白、怕被拒絕的毛頭小子。

　　有這樣想法的楚泓哲臉色有些不愉，唇角更是壓得更平，卻也更加關注起趙京墨那邊的動靜來。

　　「我——」

　　趙京墨剛開了個話頭，門外突然喧囂起來。

　　「校長，這邊請。」院長滿是橫肉的臉上堆滿了笑，褶皺多得如同綻開的菊花一般，他恭恭敬敬地把校長迎了進來，繞過屏風，看到正對面坐著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起身相迎的楚泓哲，笑容僵了僵，又立即熱絡地介紹著，「校長，這位就是楚氏集團現在的當家人，來我們商學院考察的——楚先生，這是我們的校長，姓陸。」

　　趙京墨原本也沒見過校長，聽著院長的介紹，立即想要站起身來，表達對校長的尊敬，不成想往旁邊挪半步的動作讓自己的大腿徑直撞在了一旁的椅子，頓時疼得躬下身子。

　　原本見著校長都沒起身的楚泓哲，現在見著趙京墨不知撞到了哪裡，痛得小臉兒揪在一起的模樣，生怕她撞的是肚子，立即站起身來，向著她的方向挪了半步，卻又見著她揉著的地方是腿之後，又莫名松了口氣。

　　校長卻因了他這個起身的動作十分開心：儘管眼前的男人算是上層人士，可見著自己來了便起身相迎，還算是有些禮貌，給了自己這個讀書人三分薄面……校長儘量往後收了收自己的肚子，臉上帶著些許的得意，伸出手去，想要和他握手。

　　楚泓哲眼睛下瞟，盯著那只手嗤笑了一聲，雙手環胸，並沒有要握上去的意思。

　　趙京墨迅速回過神來，見這情勢，立即伸出手去與之交握，插嘴道：「您好校長，我是楚——」她後續的話硬生生在嘴邊打了個轉，立即又接上，「我是趙京墨。」

　　——那些話她說得太過順暢，以至於現在他們離婚了，還是下意識地要給自己加上「楚泓哲的夫人」頭銜。她的笑容越發蒼白，要是再沒有誰挑起話頭，她的笑容就要維持不下去了。

　　好在院長方才也發現了楚泓哲的淡漠，立即招呼著後面的女孩子們入座，那校長也在片刻尷尬之後坐在了趙京墨和楚泓哲的中間，是個主陪的位置。

　　院長見著校長入座，也開始讓身後的同學們上前來，在桌前一字排開，堆著滿臉笑挨個介紹著：「這些都是我們商學院每年都拿獎學金的優秀學生，她們都很仰慕楚先生，現在聽說您來了，都想著來見見您。」院長搓了搓手，招呼著那些女學生道，「都愣著做什麼？都坐啊！」

　　那些個鶯鶯燕燕立即乖乖巧巧地入座了，其中一位坐在趙京墨身邊，但視線卻像是黏在楚泓哲身上一般，撕都撕不下來。

　　趙京墨默不作聲地用眼角看著身邊的女孩子，似乎臉生得很，她在腦海中思索一圈，都沒有想起來這是哪號可以排得上名次的學妹或者是同學、校友。而且，他們商學院怎麼可能不關心金融圈子發生的事情，加上週末經濟板塊鋪天蓋地他們離婚的通稿，怎麼可能還有商學院的學生不認識她？在看到他們同框的時候，竟然連臉色都不變一下，看來是真的不認識她。再說，看她們看楚泓哲的眼神，哪裡是仰慕？分明是想著要把這個男人生吞活剝了。

　　是了，就像是她同學說的那樣，就算這個男人離過婚，還是有很多女孩子會往上撲，地位、金錢、容貌、身材都擺在這裡……

　　可是學校裡怎麼就變成他們追名逐利、攀高枝兒的地方了呢？

　　趙京墨又抬眼看向對面的女孩子，她畫了精緻的眉毛，塗了閃亮的眼影，鼻樑的高光，恰到好處的咬唇，白色燈籠袖的及膝連衣裙，倒是透出幾分純真來。趙京墨自嘲著，若是自己是個男人，怕是也喜歡這一卦的。她偷偷地去看楚泓哲，果然，後者的視線也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突然就有些不舒服了起來。

　　恰巧旁邊的女生像是示好亦或是只是想要在楚泓哲面前獲得更多的關注，傾身過去給她倒水。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水味縈繞在她的鼻尖，順著呼吸下去，一下子就攥住了她的胃。

　　趙京墨臉色一白，立即站起身來，椅子在昂貴的地毯上滑過，發出悶響。她趁著院長校長都在和楚泓哲攀談的間隙，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徑直往包廂外跑去。

　　肚子裡的這個雖然還沒有成型，但總是會時不時給她一個下馬威，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這一層基本無人涉足，但她還是怕被人看到、聽到，回身鎖上門，抱著洗手池幹嘔半天，卻也只是吐出了些許的清水，可湧上心口的，更多的卻是委屈。

　　憑什麼自己要受這樣的苦，那個人、那個人就能夠坦然接受別人的仰慕？

　　等她擦乾淨眼角的淚水、整理好衣服之後，打開門卻發現了不知道站在門口多久的楚泓哲。

　　他單手插兜，另一隻手垂在身側，手心緊捏著手帕，原本熨帖的手帕都已經被攥出了褶皺。他陰沉著臉，倒像是趙京墨欠了他幾百萬一般。

　　趙京墨站在原地，背在身後的手指蜷縮著：「你怎麼在這裡，你是主角，他們——」

　　「他知道這件事情嗎？」他往前一步，又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堪堪停下，將手裡的帕子遞了出去。

　　雖然他什麼都沒明說，趙京墨就是能夠知道他在說誰。她剛吐過，接過帕子的手還有些顫抖，輕輕搖了搖頭。

　　「他應該知道。」

　　趙京墨捏著帕子，笑了笑：「你就跟他們說一聲，我身體不舒服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