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掃墓

早上吃飯的時候，方邵明見方沐沐風捲殘雲吃完就要走，喊住了她，「沐沐，你等等，一會和我一起去上班。」

方沐沐思忖著大約也知道是什麼事，點頭道，「好。」

王夜蓉臉上不太好看，方星然則覺得方邵明偏心，道，「爸爸我也要和你一起走。」

「我和沐沐有事說，你自己去上班，多大人了還用我送。」

方星然白了方沐沐一眼，不再多說。

父女倆坐在後座，司機在前面平穩地開著車，很久沒有這樣單獨坐在一起，方沐沐已經不知道怎麼和父親相處了，她坐的離方邵明很遠。

「爸，您找我什麼事？」

「你昨天又是半夜回來的吧？」

「嗯。」

「這麼辛苦也賺不了幾個錢，圖什麼呢，來家裡的公司幫忙不好嗎？」

方沐沐不說話。

這件事上，父女倆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方邵明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明天是你媽的忌日，請兩天假，和我去看看她。」

「知道了。」

一路無話，方邵明把女兒送到她公司門口，看著女兒進了辦公樓，歎了口氣，他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方星然格局太小，不堪重用，唯有一個方沐沐可以培養，然而沐沐這孩子又無心房地產行業，不願意接手。

「董事長，要去公司嗎？」司機問。

「走吧。」

顏子墨的新聞稿已經發表在公司的官網了，各平臺公眾號也同步發表，點擊量驚人，僅僅一個上午，總點擊已經破了千萬。

顏子墨的名號果然好用啊，方沐沐默默感慨，同時她也知道，至此為止，她也算是在這個公司站穩了。

趁著主編秦若知心情好，方沐沐提出要請兩天假，其實在這個時間點上請假不是很好，因為顏子墨的事還需要繼續跟進。

「你現在請假，還一請就是兩天，顏子墨的事就得交給其他人跟了，你要想明白。」秦若知不明白方沐沐非趕這個時候請假做什麼。

「實在家裡有急事，交接的事我明白，主編放心。」

既然如此秦若知也就不說什麼了，她走到辦公區，「你們現在，誰手頭沒有新聞的，來我辦公室。」

不多會，嚴芷蘭和另外兩個實習記者進來了。

「現在有個事，方沐沐要請兩天假，手頭顏子墨的新聞需要有人繼續追，你們誰去？」

嚴芷蘭沒說話，另外兩個實習記者見她沒出頭，這才表示，自己想接。

秦若知不太放心把顏子墨的新聞交給兩個新人，「嚴芷蘭，你帶著她們倆，你們三個繼續追。」

「主編，我不想接這個新聞。」原因也不用說，因為這新聞是方沐沐經手的。

「什麼想不想，公司養你吃乾飯的啊，幹個活還挑三揀四！」秦若知把檔一摔，一錘定音，「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好好帶兩個實習生，別出什麼么蛾子，出去吧！」

「是。」嚴芷蘭不能懟秦若知，出門前撞著方沐沐的肩膀出去了。

方沐沐小暴脾氣差點又上來，她奶奶的，給你個現成的新聞事還不少！

「方大小姐，來交接工作啊，你站那是等我請你嗎？」門外響起嚴芷蘭那膩歪歪的聲音。

方沐沐真想知道，嚴芝蘭這張嘴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難道從小到大就沒有人有想弄死她的衝動嗎！

「這是顏子墨的活動規律，都在這兩頁資料上了，你認識漢字吧。」方沐沐把資料丟她桌上。

「你站住！」嚴芷蘭從工位上站起來，「你這什麼態度，別仗著有錢就了不起了，有人送你上班你很得意啊你，仗著有你爸撐腰是不是！我告訴你，別人怕你，我不拍你，有錢怎麼啦，我還就看不起你，一副清高自傲的樣子給誰看！」

那兩個實習記者也在旁邊，見狀拉了拉嚴芷蘭，「芷蘭姐，少說兩句吧，我看沐沐姐也沒別的意思。」

「你還幫著她說話，我看你是見她有錢想巴結吧！」

方沐沐翻了個白眼，這嚴芷蘭簡直了，逮住誰咬誰，方沐沐把實習生小孩拉一邊，「嚴芷蘭，你嫉妒我也沒用，你再嫉妒還是沒有，好好工作才是正道。」

「誰嫉妒你了，我不是嫉妒，我是看不起你！」嚴芷蘭氣紅了一張臉。

方沐沐笑眯眯地，「不是嫉妒？那你怎麼張口閉口都是我爸有錢，我爸給我撐腰，張口閉口有人送我上班？工作歸工作，我一沒懈怠，二沒耍懶，我爸從哪給我撐腰？再說我朋友送我上班是我朋友的事，你怎麼這麼激動？」

「我就是看不慣你那嬌氣樣！」

「我哪嬌氣了，顏子墨這樣的新聞難道不是我日夜蹲守，守出來的？難道是天上掉餡餅砸我頭上的？咱倆一起來公司，怎麼沒見有這樣的餡餅砸你頭上？你來公司這半年又抓過什麼像樣的新聞嗎？」

「那是你運氣好，讓你抓住顏子墨的事。」

「不知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嗎，你要是運氣不好，就該好好工作少說話！」

「芷蘭姐，芷蘭姐，這個資料我有問題請教您。」兩個實習生極力勸架。

嚴芷蘭瞪她一眼，「別以為你牙尖嘴利的就有道理，我先工作，改天再和你說。」

方沐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早就料到倆人交接的時候得掐一架。交接的事弄完，她又把今天的例行軟文寫完了發出去，就輕輕鬆松下班了。

母親的屍骨沒有在本市，而是在外省，這一來一回，中間再休息耽擱一下，差不多得兩天。

次日早晨，方沐沐穿著黑裙，和父親一起驅車前往B省。今天不止是她母親的忌日，也是她那個孩子的忌日。

車上，方沐沐和父親就工作問題說了幾句，就再也談不下去，開始閉目養神。

不知是不是因為最近太累了，閉眼沒一會她就睡著了，還做了夢。

夢見母親焦急地打了一輛計程車，在計程車上，她還在給薛子晨打電話，可惜就和方沐沐當年打給薛子晨一樣，一直沒有打通。

計程車經過一條三岔路口的時候，方沐沐看見從另一條路上行駛而來的黑色轎車。她大驚失色地叫司機停車，叫母親快下車，然而不論她如何聲嘶力竭地喊，都沒有人聽到她的話，母親還在焦急地惦記著女兒，司機還在往前開車。方沐沐情急之下撲倒那輛黑色橋車的前面，然後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她被撞得鮮血淋漓。

方沐沐猛地睜開眼，眼睛沒有焦距地楞了許久，才記起自己身在何處。她動了動僵硬的身體，低頭看表，原來才過去十分鐘。

「做噩夢了？」父親看著手裡的檔，沒有抬頭，問她。

「嗯。」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高速公路外的田野蒙在濃濃的水霧裡看不太清，方沐沐的心也越發地陰鬱。

後來雨勢增大，為了安全起見，方邵明讓司機就近找了個服務區停下來。

現在差不多已經是中午了，服務區裡不少人在吃飯，空氣裡彌漫著汗味和泡面的味道。方沐沐什麼也吃不下去，她甚至覺得有點噁心，不知道是不是暈車，喝了幾口湯，她就去了門口站著。

方沐沐這個時候很想找個親近的人隨便說說話，但是翻遍了通訊錄，也沒有一個這樣的人。

正這麼想的時候，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手機接到了一條短信，是戰寧發過來的，

「阿姨吃飯了嗎？」

「我吃過了，你吃了嗎？」

「我也吃了，我正在和爸爸度假呢！」

好幸福的小娃娃，方沐沐都忍不住羡慕了，「你們在哪裡度假呀？」

「爸爸說這裡是巴西，要去看伊瓜蘇瀑布。」

方沐沐由衷覺得養個孩子真幸福，帶他吃好吃的，帶他一起看風景，工作起來也會很有動力。如果當初那個孩子還在就好了，雖然一個人帶起來肯定比較辛苦，生活總歸也是有了希望。哪像現在，不知所為。

過了中午雨勢漸小，一行人重新出發，下午四點的時候抵達了目的地。

母親的骨灰和她的父母葬在一起，方沐沐把菊花放在母親的墓前，默默地在心裡道：媽，女兒來看你了。

方邵明站在目前亦沒有說話，有什麼話或許都是在心裡說的吧，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站了許久。

回去的路上，方沐沐問，「肇事逃逸的人還沒有找到嗎？」

「沒有。」

「可是都三年了，爸爸，您真的認真找了嗎，為什麼三年了還沒有消息？」

「沐沐，別再質疑這個問題了！」方邵明忍不住要發火，「她不僅是你的媽媽，她還是我妻子！」

「可是你們已經離婚了！」還沒有走出墓園，兩人已經又開始吵架，「她不是你妻子，別墅裡那個王夜蓉才是！」

方邵明扶了扶額角，「沐沐，別讓我再這裡訓你，閉嘴吧，你根本什麼也不懂！」說著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方沐沐的眼淚啪嗒掉了下來，但她聲音毫無異樣，「你先走吧，我要在這裡多陪媽媽一會。」

說著轉身又回了墓園。

方邵明回頭，看著女兒的背影，目送她一步步遠去，他們之間的問題太多了，方邵明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和這個女兒走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