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塵夢轉（2）

如煙睜了睜眼，只看到立在床前的一道高大的背影，將門口投入的光都遮擋住了，卻讓她陷入一陣安詳之中。

本該懼怕，本該遠離的人，卻在無形中又能讓她放鬆。似乎只要他在身邊，她便不必處處小心的隱藏，處處做笑臉扮演著合格的柳如煙。

心神一松，便又覺得疲累，昏天暗地的累。

眼皮越來越重，最後不知如何便昏睡了過去。

商寒煜回身見她安詳的熟睡著，便讓屋裡的人都噤聲。幾個醫師被押到病床前，其中兩個年輕男子看模樣就是國人，而被兩人左右簇擁著的卻是一個金髮碧眼的洋大夫。

商寒煜臉色有些陰沉，低聲吩咐了幾句，便讓他去仔細瞅瞅。見他脖間帶上金屬探聽器就要往如煙的胸前探去，頓時氣往上冒，將人一把拉了踹出病房，壓抑著怒氣吼道：「誰讓你碰她的？」

那洋大夫看模樣在此開診所也有些年，卻還是第一次見病人家屬這般蠻不講理，對著他嘰裡呱啦的說了一通，商寒煜蹙眉，雖聽不懂對方說的是什麼，但看那模樣也不像是好話。

「孫副官！」

「是！」站在商寒煜身後的一個長相面貌剛毅方正的男子啪嗒雙腳併攏，嚴肅的行了一個軍禮後才道：「請總長吩咐！」

「那洋人在說些什麼？」商寒煜左右瞧了一番那洋大夫，見他下頜的花白鬍子因為生氣，一顫一顫的，看著實在有些滑稽，想笑卻突然想起這老頭對柳如煙的輕薄，臉色又陰沉下來。

「這……總長，我也不懂這洋話。」

孫副官那一張方正的臉頓時紅到耳後根。他常年跟在商寒煜身邊，是在戰場中摸爬滾打過來的，加之西山那地方，都是蠻漢子，崇尚武力火力，誰會閑著沒事跑去讀那些洋墨水？

「不懂？」商寒煜臉色陰沉，回頭一腳便踹上孫副官的膝蓋，踹得他差點兒撲倒在地，只見商寒煜猶不解恨的又抬腳，「不是讓你多讀點書嗎？」

「那個……官爺，剛剛查理醫生說，裡頭那位小姐可能有些發燒，他只是想確認一下，並非……」

跟在那洋醫身邊的一個高瘦白淨的男子上前來，想要為商寒煜翻譯方才醫師的那句話，豈料才靠近這霸道不講理的男子，他便收手一把揪著他身上雪白的白大褂，有些煩躁的吩咐：「你懂中醫嗎？去給她把脈去，洋醫那一套不必用在她身上。」

那男子看著商寒煜一陣靜默，本不想開口得罪這些兵匪子，卻又礙於如今這尷尬局面，只能口氣有些不佳的道：「這位官爺，我們這裡是洋醫館，不是中醫館，若是要看中醫……」

「去，將這城中最好的中醫給我帶來。」商寒煜卻不再多言，將人一推，推得人踉蹌後退到孫副官面前，他便下令讓人將這城中最好的郎中給請來。

待得城中著名的望聞問切專家大夫到後，診脈察象，開方抓藥，一陣忙亂，喂了如煙喝下苦澀的中藥，已經月過中天。

忙碌了一日，商寒煜已經有些疲累，本欲帶上如煙回商宅，但那中醫建議讓她就在此地歇一晚，免得風寒加重，不能更好的康復。

商寒煜思量再三，因著商寒妃派人來催了兩回，他家的小公主開始在鬧騰，也不容他在這裡耗著，便吩咐兩個衛兵守在此處，直到她病好了為止。

月籠煙紗，春風帶雨。一股寒意透窗而入，將病床上的柳如煙冷得瑟縮一陣，悠悠轉醒。

她覺得全身都如墜入冰窟般的寒冷，冷得直縮成了一團，將蓋在身上的被單裹緊，卻依舊抵擋不住那股寒意。輾轉間，似又夢到了前世的周鏡雲，在那幽深的大宅院，她將自己縮在冰冷的假山後面。只一晃神，又不知何時搶了士兵的軍車，一腳踩到底，一個急刹急轉，便感覺整個天地翻覆。

全身痛得一陣抽搐，似從腳底蔓延到全身。然後是熱，火燒火燎的熱，似乎能將她全身的肌膚都燒焦，熱汗直冒，呻/吟無聲。

看著那張驚懼痛心的臉在眼前漸漸模糊，不知為何心漸漸沉澱，最終化成嘴邊一道輕笑。

她掙扎了這般久，終於掙脫了那人加諸在她身上的束縛。

終於可以不再忍受那股錐心之痛。

身子一輕，直覺得要往地獄墜去了，雙眼緊閉，感受那種隨風而去的快感。

然而卻又似久久不得離去。

猛然睜眼，只看到入目皆白，額際生汗。

窗外，一道魚肚白，緩現雲天。

如煙起身抱膝看著窗外雨過泛著水珠的青翠，對於昨日夜裡那似真似假的夢境，油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因著昨夜裡裹出了一身汗，散了一身的寒氣，起身後面色紅潤了許多。

這洋診所裡頭的三個大男人相互看了看，最後還是喚張潤勝的白淨男子與如煙說了幾句，並帶她去梳洗吃早餐。

「昨夜打擾張先生了。」

如煙低頭吃著清淡的稀粥，想起昨夜商寒煜的霸道不講理，臉上一陣發燙，卻還是強迫自己抬頭對著對面的男子道歉。

「柳小姐說的什麼話，這是我們身為醫者該做的。」

兩人生疏冷淡的相互謙讓了幾句，最後如煙已沒了胃口。將剩下的小半碗白粥放在桌面，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我身上沒帶錢，這看診的費用，我過兩日再送來。」

張潤勝臉色一陣怪異，最後才試探性的開口道：「柳小姐不知道，那商總長包了我們這診所三天，讓柳小姐在這好生休養？」

「什麼休養？」正說話間，瞥見從外門進來的背挎長槍的商寒煜的侍衛兵，如煙臉色突然變得極其難看。

他是又想故技重施，拘著她的自由嗎？

這個可惡的男人！

雖然心裡直打鼓，面上卻是不敢多露出別的神色來。

她不願被商寒煜變相限制行動在此，更是堅持要離開，張潤勝無法，只能讓查理醫生開多兩幅藥讓她帶回去，並親自送她到診所門口。

然而這守在診所門口的兩個侍衛兵，卻如門神一般死守在門口，伸手擋住了如煙的去路。「柳小姐，總長吩咐過，讓您在這裡休息養病。」

「我的病已好，不必再留在這裡。你們總長那，就這樣跟他說即可。」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卻紛紛低下了頭，不敢違逆商寒煜的命令，「這……請柳小姐不要讓我們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