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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七點。
窗外傳來一陣鏗鏘有力的「一二一!一二一!……」夏文西扯了被子捂住耳朵,可還是怎麼都能聽到,一陣晨起的怒意洶湧而來,「轟」地就坐了起來。
「大白天的吼什麼吼啊!是部隊的了不起啊!跑個步了不起啊!」夏文西一陣抱怨。
姑姑家這房子在河邊,環境雖然是沒話說,但是唯一一個讓人怒的地方,就是這房子邊上是部隊的駐地,每天早上那個晨練啊,戰士們那個吼聲啊,簡直就是天然鬧鐘,而且是能把人叫暈的那種。
「哎喲,姐姐,再睡會嘛。」夏文西感到身後的衣角被人拉著,還有個睡意朦朧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夏文西驚悚地一回頭,就看見了許宗澤小朋友裹著自己的被子躺在她旁邊,細如柴幹的小手臂拉著她的衣角。
「許宗澤!你!又!跑!來!挨!我!睡!」夏文西怒吼道。當時為了照顧她也來住,夏游特地在許宗澤的房間安的上下床,破小孩每次都喜歡挨她睡,半夜尿尿以後就跑到她床上去,床很擠啊有木有!而且他都十三歲了!就算還是一副八歲小朋友的樣子,沒發育,但也不能老過來挨她睡。
許宗澤翻了個身,抱住夏文西的枕頭,吧唧吧唧口水繼續睡。
夏文西深感頭邊已掛上了三根黑線。你不仁,我不義。雙手一哈氣,就開始對許宗澤撓癢,許宗澤當然要拼死抵抗,兩姐弟就在床上打鬧起來了。
打鬧的結果,就是夏遊聽見動靜,開門進來,「鬧什麼鬧,你爹還在睡,消停不得,不准鬧了,趕快起床,許宗澤,一會兒去把你的家庭作業給做了,然後給你姐檢查。聽到沒有?」
「哦。」兩人互看一眼,乖乖地下床,穿衣洗漱。
書房。
今天是週六,姑父不上班也不去工地,於是她也放假不用去實習。這會正打著監督許小朋友寫作業的名頭,窩在椅子裡用手機蹭書房的無線看電影。
許宗澤在書房摳著腦袋,一臉苦瓜狀地對著語文和英語作業。
許宗澤小朋友,成績不太好,人是很聰明機靈,不過可惜小時候家裡特別寵慣,姑姑和奶奶特別溺愛他,學習上也不多加強求,做完家庭作業,不想看書就算了。因此,他就沒有個好的學習習慣,數學這種吃天分飯的科目對他來說還比較輕鬆,但語文和英語這兩項要靠平時積累的科目,他就只能咬筆桿了。
尤其是,現在他讀得是外國語學校,以年年高產文科狀元聞名全省,對英文和語文的重視程度可想而知。
「姐姐。」許宗澤兩眼放光地看著在一邊看電影的夏文西。
反正帶著耳機,夏文西直接裝沒聽見。
「姐姐~」許宗澤使勁賣萌撒嬌。
夏文西還是不理他。
最後許宗澤從凳子上跳出來,跑到夏文西跟前開始抱著她的手臂蹭呀蹭,「姐姐姐姐,好姐姐,最好的姐姐,最美麗的姐姐,幫我看下作業嘛~」
起初夏文西還是不理他,可是奈何許小同學天生一張乖咪咪的臉,裝巧賣乖得如一只小貓咪,萌到不行。最後夏文西手機一放,狠狠扯了一把他的小臉蛋,然後頗為無奈道:「哪不會?」
這可是表示著老姐就算是答應了,許宗澤嘿嘿一笑,送上香吻一個,「吧唧」親在夏文西的臉上,跟得逞的小狐狸一樣,然後說:「這個,這個不會……」然後把椅子一拉,道:「親愛的姐姐,來坐著看哈,筆在這裡,要喝水不?嘻嘻。」
夏文西白了他那狗腿樣一眼,拿起筆,掃了一遍題目,然後在他的輔導資料和課本中把答案都勾了出來,道「行了。拿去,照著抄。」
「哇哦!」許宗澤看著攤在書桌上的答案,兩眼崇拜地看著夏文西。
正在這時,門突然就開了。夏遊伸頭看裡兩個孩子一眼。
夏文西和許宗澤心裡一緊,額,難道剛剛姑媽(老媽)聽到了?
「我有事和你爸出去,你作業寫完,中午、晚上和你姐出去吃,下午自己找地方耍,我們大概晚上八、九點回來。許宗澤,吃飯的錢用你的私房錢,回來我再補給你,別老讓你姐出錢,知道不?」
「呼——」兩人在心裡暗暗松了口氣,道:「知道了。」
然後夏游心滿意足地關上門。
「碰——」大門關門。
許宗澤抄完了最後一個字,一看時間,十一點了。
「姐。中午吃什麼?我要吃大餐,反正老媽給報帳。」許宗澤把作業收起來問道。
夏文西道:「許小同學,你爹的車停在單位,今天出去肯定是開你老媽的車,我們家車你老舅開回去了。我們倆四條腿就只能在附近隨便吃了。」其實就近沒什麼不錯的餐館,因為中鐵的家屬房偏北,北改還沒開始,這邊不算繁華。
許宗澤一聽就蔫菜了,他本來還想去吃點好吃的。
「啦啦啦,種太陽——」夏文西的手機響起來了,一看來電人,夏文西就樂了,對弟弟道:「哈哈,救星來了,我們可以去吃大餐咯。」說罷按下了接聽鍵。
「……喲,吃飯啊,好啊……嗯……我在高筍塘前面等你,還有我弟……你開車快點啊,我們都饑寒交迫,快死了……」夏文西滿臉笑容掛了電話。
許宗澤在一邊好奇極了,問道:「姐姐,誰啊?我們要去吃什麼?」
「不告訴你。」夏文西故作神秘,道:「到了就知道了,快去穿衣服,我們準備出門了。」
汽車上。
「原來這就是你弟啊,小豆芽一個嘛。」季臣邊開車邊對後座的許宗澤道。
「撲哧——」夏文西笑了出來,對季臣道:「誒,你別這麼說,人家都十三歲了。」
季臣趁著紅燈的時間,退下墨鏡,挑眼看著許宗澤小同學,道:「啊?十三歲?騙我的吧。我看吧,最多……九歲。」
夏文西笑得不行,老弟這長相身段,每每都是大家的笑梗。
「哼!」許宗澤小腦袋一轉,生氣了。
夏文西推了季臣一把:「行了,我弟可乖了,少笑他,不然我們可就下車了。」
季臣眼朝前方,笑道:「哎喲,真是嚇死我了。小弟弟,哥哥逗你玩兒呢,你一看是成熟英俊美少年,迷倒萬千少女,帥爆宇宙洪荒!」
這下車裡算是一片爆笑。
車停在順風肥牛店門口。
許宗澤一看是順風肥牛高興極了,可摸了摸錢包,好像,錢也不是太夠。
夏文西看見自己弟弟摸錢包的樣,忍不住笑道:「有你季臣哥哥在,還要你出錢啊?放開膽子地吃,吃窮他為止!」
季臣走過來道:「就聽你姐的,隨意吃。不過,首先給你一個任務,去幫我們尋覓個好座位。怎麼樣?」
「好啊。好啊。」言罷,許宗澤就跑進店裡不見人影了。
夏文西抬腳準備走進去,誰知突然手裡就多了一個小紙袋。
「這是?」夏文西看著季臣。
季臣道:「送你的。去奧地利的時候看到覺得合適你就買了。」
夏文西從紙袋裡拿出一個印著小天鵝的方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條項鍊,玫瑰色的心形水晶,很是清新自然。
「喜歡嗎?」
「喜歡,季大少買的都是好東西。怎麼是玫瑰色的,真好看。」
「難得見這牌子這個系列用的是天然彩色水晶。你喜歡就好。」
「那一定很貴哦?」
「一般般吧,比國內便宜多了,回來的時候機場還退了稅。」
「那我就不客氣了,等我那天身上沒帶錢,我就把這項鍊賣了。」夏文西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季臣驟然無語,只能說:「快進去吧,大冷天站外面那麼多廢話也不嫌冷。」
火鍋店。
果然三個人都是餓了肉來的。夏文西和許宗澤點了一大堆牛肉,季臣還點了堆什麼三文魚、金槍魚之類的東西,桌子都快擺不下了。
小鍋還沒完全燒開的時候,三個人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把大堆的肉放了進去。
這時候火鍋店裡的鋼琴響起。這家火鍋店有點走西式的風格,圓桌吃飯,小鍋分食,偌大的廳堂,中央是一架鋼琴,到飯點都會有川音的學生過來彈琴。
夏文西看著彈琴的女孩子,有些入神。
她沒看到,季臣叫來服務員,寫了個條子讓交給彈琴的女孩子。
於是,很快一首博朗姆的《G大調》就響起了。
夏文西有些詫異地回頭看著季臣,季臣一笑道:「吃肉了。你不是餓死了嗎?」
「姐姐,吃肉吃肉。」身邊的許宗澤小朋友不甘落後地插了一句,嘴裡喊著滿滿的肉,嘴唇油膩膩的。
夏文西一愣,笑了笑道:「嘿嘿,吃肉。」然後拿起了筷子。
三個人大塊朵頤開了。
很快,盤子就慢慢見底了。三個人差不多八分飽了。
許宗澤小同學還想點肉,但是夏文西就不讓了,偏食怎麼行,於是只讓服務員上了蘑菇、油麥菜、茼蒿、生麵條還有紅糖粥。
「想好考研還是出國了嗎?」趁著等菜空隙,季臣問道。
「考研吧。等研究生讀完以後,要是那會還不想工作,再出國讀博也不遲。」夏文西歎了口氣,其實說白了,還是覺得貴了,爹媽工薪階層,到成都工作,空餘時間還做生意,忙忙碌碌就是想存點錢,以後給她在成都買套房,她不想爹媽再那麼辛苦還要賺出國的那幾十萬,「你呢?」
季臣一笑,道:「嗯……要不我也考研?」
夏文西挑眉:「喲,大少爺轉性了啊?你不是號稱要風流倜儻過完大學四年,絕不考研自找苦吃麼?」
季臣道:「浪子回頭不行啊?再說,就准你當第三類人,不准我考研哦?」
「哼,我要是讀書的時候能把婚結了,不要說女博士,女博士後我也繼續讀,反正有人管飽。你要考研,那你家那公司誰繼承,你爸不是身體不好麼?」夏文西道。
季臣同學是標準高帥富,爺爺當過官,後來退了。他老爸自己辦了個地產公司,聽說最近弄弄打算上市了,老媽又是以前文工團出來的歌唱家。他本人呢,身高一八零,這在終日不見光的成都,已屬不易,長相除了有點黑,樣子輪虧那是個帥哥。
至於和夏文西的關係呢,是因為季臣小時候爸媽都很忙,就跟著爺爺,在夏文西的老家住,和夏文西從小學就是同學,一直到現在也是,都在C大,不過人家讀得是C大最好的專業,現在還是校會的主席,夏文西就是個小學院二流專業的普通學生。
「我老爹那是裝的,就想催著我回去上班。我才不回去,兒子在公司上班,那我爹還不往死裡給我加事做,不累成狗才怪,我吃飽了撐的啊。」季臣呷了一口端上來的紅糖粥,還給許宗澤的小鍋裡扔了幾片油麥菜和茼蒿。
「那就隨你了唄。」夏文西也給自己加了些素菜。
季臣遞給她一碗紅糖粥,賊兮兮地道:「要不,你給我說說,你要考什麼學校,我也考那學校,咱倆的十多年的革命戰友情誼還是要繼續延續下去嘛。」
「不要。」夏文西想都沒想,就道:「等你去了,還有消停的日子麼?天天那車開得到處飛,有女生給你表白就找我當擋箭牌,成都丟人我就認了,我還不想去帝都丟人。」季臣當時考上C大也是高三認真複習了一年,憑本事讀的,大一下的時候,他家老爺子就按原先約定給他配了一輛奧迪,他在學校裡憑著錢多朋友多,又是本地人,學生活動搞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一堆學姐學妹對著他從早到晚地使勁拋媚眼,他倒好,每次都給人家說:「你去問我們家文西?」搞得夏文西一個頭兩個大,明明兩人什麼關係都沒有,只好不停地解釋說是季臣的好朋友,不是女朋友。
「別這樣嘛。」季臣撇嘴道,「我去了,爺當你長期飯票隨便你宰,怎麼樣?」
夏文西仰頭一合計,也對,大學還真沒少吃他的,北京物價可比成都高多了,心下便有了決定:「那……還是可以考慮的。」
「那肯定。」季臣喜滋滋道。
「好吧,那你明天送我回學校,本小姐就勉為其難恩准你。」
「好啊。」
酒足飯飽以後,季臣提議帶他們去歡樂谷玩,許宗澤小同學雙手雙腳同意,然後就在季臣的車裡睡了,美其名曰:「養精蓄銳」。
夏文西想起之前火鍋店的鋼琴曲,對身邊專門開車的季臣道:「謝謝你。都還記得。」
季臣先是一愣,隨即了然地笑道:「認識那麼多年,就算你現在不怎麼聽了,我也一直都記得,我還知道,你其實最喜歡小提琴版本的。對了,你的小提琴呢?上次去你家,怎麼沒看到?你不是一直都很寶貝嘛。」
夏文西低下頭,歎了口氣,輕輕地說道:「賣了。都是前年生日的時候。」
季臣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頓,轉過來看了一眼埋著頭的夏文西,似要說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季臣一路也不再多言,只專心地開車。夏文西也是,她現在心裡有些堵。
一月的成都,冷得人瑟瑟發抖。那是一種來自心底的陰森的寒意,無論冬日陽光多明媚,穿得多厚,多保暖,都驅不走那股刻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