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巴恩哈克的初戀（三）

我被迫離開故鄉後，輾轉來到了奧達曼帝國的厚普鎮，過了這裏就算出了奧達曼帝國了。村長在我臨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直朝南走，一定要離開奧達曼帝國的領土，這樣我才能真正的安全。我問他爲什麼？他卻故作神祕的不肯告訴我，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那天那個豬頭騎士來村子裏找麻煩時，我就躲在離村口不遠的地方，他和老村長的話全都被我聽到了。

看來是我那個死鬼老爸在外面惹麻煩了，不過對我來說無所謂，反正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也就談不上什麼感情，甚至我還有些恨他。他打着給媽媽找醫生的旗號一個人跑到外面去，卻又一去不復返。媽媽的病情雖然嚴重，卻奇跡般的又硬撐了兩年，直到我兩歲了漸漸懂事以後才去世。

我永遠不會忘記媽媽臨終前說的話：「孩子，你要記住知恩圖報。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都不容易，所以對於幫助過你的人，一定要想辦法報答，而如果你有能力的話，一定也要竭盡所能的幫助別人。」當時我似懂非懂，但是我牢牢記住了她的話，雖然現在我已經記不太清她的模樣了，但她的話一直銘刻在我的心裏。

媽媽去世以後，我一直是在村子裏吃百家飯長大的，村子裏的人都對我極好，有什麼好吃的都會記着分給我一份，甚至當那個豬頭騎士來村子裏追尋我的下落時，老村長冒着被屠村的危險向他隱瞞。雖然這個愚蠢的騎士被暫時的騙走了，但是我知道，早晚他或者他的同夥還會回來的。所以當老村長叫我離開故鄉時，盡管沒有告訴我原因，但是我還是決定離開，如果我在這裏被他們捉住的話，村子一定會遭到滅頂之災。媽媽說過要知恩圖報，雖然我現在沒有能力報答他們，但我總不能給他們帶來災難不是？

我離開村子的時候就發誓，總有一天我要改變村子貧窮的面貌，讓村子裏的每一個人都過上幸福、富足的生活。

當我來到厚普鎮的時候，我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東西了，我甚至以爲自己會餓死在路上，幸好在我一次餓昏過去醒來之後，發現了這個小鎮竟然就在離我不到1000米的地方，見鬼，我怎麼沒有早點發現。

進了小鎮，各種各樣的食品充斥着我的視野，抱歉，那時我的眼睛裏除了食物之外，再看不到什麼別的東西了。但是我心裏明白，這些食物沒有一樣是我能買的起的，因爲身上老村長讓我帶上的錢早就花光了，我那時就像一頭在雪地裏獨自行走的餓狼一般，只要是能吃的東西，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吃進嘴裏。說來可笑，我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狼，只是聽村裏的老人講過關於狼的故事，但我那時卻明白無誤的知道我和一頭餓狼的心態沒有區別。

我的心裏激烈的掙扎着，媽媽的話一直不停的在我耳邊回響，提醒着我不能就這麼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因爲我是一個人，而不是一頭狼。但當我無意識的走到一家面包店門口時，發現一個人仿佛很隨意的將一塊看上去不怎麼新鮮甚至有點發黴了黑面包放在陽光下的架子上時，心裏一個奇怪的聲音告訴我，這一定是賣不出去的舊貨。是啊，看上去這塊黑面包是那麼的不起眼，但是我卻知道吃了它可以救我一命。當時頭腦一熱，我就不知怎麼將這塊黑面包拿在了手裏。

當時我愣住了，我不敢相信我竟然當了一個小偷，不管是因爲什麼理由，這都讓我感到羞愧。理所當然的，我被抓了個現行，我想我當時一定是瘋了，我不顧一切的將那塊黑面包塞進了嘴裏，當時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很不幸，我被當場噎住了，我感到呼吸困難，好像被誰用力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吸不進一絲空氣，我的肺要炸了，我想。

報應來的真快，在我開始覺得天旋地轉的時候，我知道我就要死了。這時那個胖胖的老板救了我，他在我的後背上用力的捶了一拳，塞在我喉嚨上的黑面包被我吐在了地上。當時我並沒有想到感謝之類的事情，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面包就這麼被吐在地上太可惜了，我的想法很怪，不是嗎？於是我立刻將地上的面包撿起來塞到嘴裏，完全沒有考慮到上面沾着不少泥土。當然這次我吃的很小心，在不被噎着的時候，盡可能快的把它塞進自己的胃裏。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人把我抓起來，投進監獄，甚至砍去我的雙手——感謝奧達曼帝國的宣傳，我竟然清楚的記着偷盜罪是什麼下場。

當那塊黑面包安安穩穩的進了我的肚子之後，我反而放鬆了下來，既然已經做了，後悔也沒有用了，自暴自棄的我當時甚至坐在地上安心的等候發落了。我不會逃，大丈夫敢作敢爲，逃跑是懦夫的行爲。

但是我在地上傻坐了許久，卻沒有一個人過來抓我，甚至那個抓住我的胖老板也不知在什麼時候鬆開了抓着我的手。他們只是在聊着一個奇怪的話題，什麼野貓偷走黑面包啦之類的。真奇怪，大白天的還有野貓出沒嗎？這裏的野貓居然會偷面包而不是肉類！漸漸的我聽明白了，他們這是網開一面，不打算與我計較。我站起來試探着向一個人比較少的地方挪動，那裏的人羣居然自動給我讓開了一條通道，看樣子他們真的是想放我一馬了。

我本想很硬氣的留下來，但我的雙腳卻不爭氣的向人羣外飛快的移動，我無話可說了，看樣子我內心深處還是想逃離這塊地方。在擠出人羣時，我又扭頭看了胖老板一眼，一臉慈祥的他正唾沫橫飛的和衆人在聲討着那其實並不存在的野貓。我知道這個已經有些禿頂的胖男人實際上救了我一命，他的臉我記住了，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他的，當時我這樣想着。我不知道不久之後，又是這個胖胖的男人救了生命垂危的我，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在他身上找到了媽媽的感覺，也許從那時起，我就把他當成父親來看待了吧。

溜出小鎮以後，當時被愧疚塞滿了心胸的我，實在不想繼續趕路了，盡管再往前走不了多遠，就可以走出奧達曼帝國的邊境了，到了那裏我就真正的安全了，但是我當時就是不願再走一步了。

看來我不得不再次在郊外過夜了，好在自從背井離鄉之後，我已經完全習慣了，雖然天已經開始轉涼了，但將就一晚上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幸運的是，我在離鎮子不遠的樹林邊上，發現一棵老樹的根部有一個很大的樹洞，在這裏遮風避雨絕對沒有問題，於是好不猶豫的，我就將這個樹洞據爲己有了。

第二天清晨，我驚喜的發現在樹洞周圍有一些村子裏用來調味的野菜，這些東西在村子裏一向很受歡迎，因爲我的村子裏沒有鹽，諷刺的是大海就在距離我們村子幾百米的地方，但是帝國的法令卻嚴禁我們自己做鹽，甚至用海水來做飯都不行。所以我們只能靠這些略有鹹味的野菜來調味了。

我想我當時真是昏了頭了，我把我能看到的所有這種野菜都一棵不剩的拔了出來，在不遠處的小河裏洗幹淨後，自信滿滿的拿去準備送給胖老板，以報答昨天他給我的那塊黑面包。

現在想想我真是天真，我誤以爲所有的地方都和故鄉一樣缺少鹽。當我把那些野菜遞給胖老板的時候，他很明顯的愣住了，他大概從來不知道這東西是用來做什麼用的。但他與別人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他並沒有當着我的面把他看來毫無用處的野菜扔掉，而是把它放在了一個籃子裏，然後又取出一條長面包遞給我，原來他以爲我是用這些東西來換面包的。我發誓我當時真的僅僅是想用那些野菜來報答他的，但是當他把面包遞給我時，我的雙手再次背叛了我，當面包那真是的觸感刺激到我手上的神經時，我才想起，我又有將近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面包店的，只記得我在出門的時候，聽到胖老板輕聲說了一句：「對我來說，或許木柴會更有用。」是的，對於一個面包店來說，木柴也許是最有用的東西，胖老板顧及到我的面子，仍然用在他眼裏毫無用處的野菜換給了我面包，還提醒了我木柴可以換到食物，也許不僅僅是在他這裏。從他身上我學會了要尊重每一個人。

從那以後，我每天都會從樹林裏砍一些木柴來換取食物，偶爾的還會採到一些可以食用的蘑菇，但是我只要是去胖老板那裏換面包，一定會用最幹燥最耐燒的木柴去換，這樣才對的起我的良心。

隨着接觸的增多，我漸漸了解到，胖老板的生活並不像我想像的那麼美滿，他的獨子在十歲的時候不幸在遊泳時淹死在了小河裏，從那以後他的老婆就開始變得瘋瘋癲癲起來，他開面包店的大部分收入，都填了他老婆的藥罐子。雖然他的生活也很不景氣，但他還是堅持留下了他的徒弟，因爲他知道，如果離開這裏，他的徒弟很可能餓死街頭。

胖老板在街坊們中的口碑極好，因爲他整天笑呵呵的，每個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會覺得十分放鬆。然而當我來了以後，我發現他的鄰居們似乎有些變了，他們總是在偷偷的抱怨胖老板太偏心我了，用那麼一點木柴就可以換足以維持一天的面包，而他們卻不行。

當我聽到這些風言風語時，我很憤怒，但我也很無奈，我知道他們說的是事實，我不想自欺欺人。爲了不再給胖老板添麻煩，我於是決定離開，然而在我決定離開的那個晚上，一個意外徹底打亂了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