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巴恩哈克的初戀（二）

「又是他，抓住他，抓住這個小偷！」熙熙攘攘的鬧市中，突然傳來一聲怒吼，面包店的胖老板，漲紅了臉，揮舞着不知從哪裏抄起來的笤帚站在店門口咆哮着。

熟悉這裏的人們都知道，每天傍晚都要上演的戲碼又要開始了。果然隨着胖老板的怒吼，一個瘦小的身影從面包店那裏流竄出來，向小巷深處跑去，擋住他路的人們都自覺的讓出一條通道，讓這個衣衫襤褸的孩子順利通過。因爲大家都清楚面包店的胖老板並不想真的抓住這個小偷。他之所以這樣憤怒的叫喊不過是裝裝樣子，給這個缺少人氣的邊陲小鎮活躍一下氣氛罷了。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這個閃着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的流浪兒來到了這個小鎮，起初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流浪兒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他實在餓的不行了，悄悄的從面包店門口偷了一小塊面包，被胖老板發現後，人們才注意到他。在奧達曼帝國偷竊可是重罪，被抓住的話最少也要被砍去雙手。據說如此殘酷的法令是因爲當今皇帝尼古拉斯三世最爲珍愛一頂皇冠上最爲耀眼的一枚鑽石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盜走了，被氣的發了狂的國王於是頒布了這條嚴苛的法令。

自從這條法令頒布後，整個奧達曼帝國的盜竊案果然呈直線下跌趨勢，而在這個民風純樸的邊陲小鎮，本來就沒有什麼盜竊案的發生，因此這個流浪兒偷竊面包的事竟然是這個小鎮數年來發生的第一件偷竊案，而且案犯的手段實在是拙劣的可以，竟然當着主人的面明目張膽的伸手去拿，簡直可以算是明搶了。理所當然的，胖老板很輕而易舉的就抓住了已經餓的搖搖晃晃的小竊賊。

然而當胖老板在熙熙攘攘的鬧市中當場將流浪兒捉住時，流浪兒卻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吃驚的事：被他偷在手裏的一塊黑面包在他被抓住時，竟然一口被他吞進肚裏，比較僵硬的黑面包雖然不大，但是顯然不是一口就能咽下去的，這個流浪兒很明顯的被噎住了。當他被噎的開始翻白眼時，胖老板不忍心看他被活活噎死，於是用力的在他後背上捶了一下，才幫他把噎在喉嚨的黑面包吐到地上，然而剛剛緩過勁來的流浪兒，仍然不顧一切的將他吐在地上已經混上泥土了的黑面包撿起來往嘴裏塞去。看樣子他是真的餓極了。看着衣衫襤褸瘦骨嶙峋面有菜色的流浪兒狼吞虎咽的混合着泥土的黑面包，難道就爲了這麼一小塊面包讓這個可憐的孩子被砍去雙手嗎？

胖老板突然覺得自己的眼圈有點紅了，他不知不覺的鬆開了緊抓着那個流浪兒的手，擦了擦眼睛，對着身後的夥計說道：「讓你小心一點，不要被野貓把面包叼走，看，還是被叼走了吧？」說着故意不去看仍然坐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流浪兒，向圍觀的人笑道：「真是太不小心了。」

仿佛都有了默契一般，周圍的人都附和着：「是啊，好大一只野貓啊！」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膽大的野貓。」

……

似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野貓應該是不吃黑面包的，但是沒有一個人去戳破這善意的謊言。

已經把不大一塊黑面包吃完了的流浪兒坐在地上聽着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着，原本以爲這下死定了的他漸漸聽明白了，人們似乎不想追究這件事，而是把罪過都推到了一只並不存在的野貓身上。

他悄悄的站起來，試探的往人羣外面擠去，人們都很有默契的給他讓開了一條通道，讓他得以順利的離去。

從那以後，這個流浪兒似乎就在這個邊陲小鎮定居了下來，沒有人清楚他每天晚上睡在哪裏，只是知道他經常到鎮邊的林子裏去打些柴火，或者採點蘑菇什麼的到鎮裏換點果腹的食物，而他最常光顧的就是面包店的胖老板。

雖然他拿來的東西基本上頂不上什麼用，但是胖老板還是願意換給他足夠的面包。胖老板覺得這個孩子雖然曾經偷過他一塊面包，但是最終並沒有走上邪路，這讓他感到一絲欣慰。後來通過交談，他知道了這個流浪兒叫做巴恩哈克，於素以嚴苛雜稅著稱的奧達曼帝國東北部的特爾帕德子爵領地。

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胖老板忽然覺得巴恩哈克似乎非常迅速得消瘦了下去，這令他感到非常不解。是不是因爲這孩子正處在長身體得時候，每天只吃這麼一點東西而營養不良？胖老板揣測着。但是巴恩哈克卻無論如何不肯接受每天多給他的一塊面包，看樣子這孩子也聽到了那些風言風語，真是一個要強的孩子，胖老板嘆息着。但是這樣下去，巴恩哈克能撐多久呢？

終於有一天在和巴恩哈克做交易時，胖老板發現，在他轉身去取早已給巴恩哈克準備好的面包時，巴恩哈克悄悄的從貨架上又拿了一條長面包，藏在他的衣服下面。胖老板當時真的希望是自己看錯了，然而當他把給巴恩哈克的面包遞給巴恩哈克時，明白無誤的看到巴恩哈克的衣服下鼓起了一塊。

往常巴恩哈克在他這裏換到食物之後，總要和他聊兩句，而那天巴恩哈克拿到面包後就神色慌張的告辭走了。這讓胖老板感到痛心疾首。他悄悄的跟在了巴恩哈克後面，想知道他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

胖老板跟着巴恩哈克來到鎮外一棵老樹的樹洞，巴恩哈克興奮異常的鑽進了樹洞，看樣子他平時就住在這裏。

「看，小芸，我今天換到了足夠的食物耶，這下你就不用挨餓了。」樹洞裏傳出了巴恩哈克興奮的聲音。

「真的嗎？巴恩哈克好了不起呢～」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聽聲音是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女孩。

胖老板悄悄的探出半個頭，眯着眼睛看樹洞裏的情景：樹洞裏並沒有什麼可以稱的上是家當的東西，只是在裏面鋪着一些幹燥的稻草，巴恩哈克正背對着洞口坐在那裏，看樣子是在分割着面包。而正對着洞口的地方，端坐着一個掛着可愛笑容的小女孩，看樣子不過六七歲的樣子，雖然長得瘦瘦小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但一看即知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以後一定是個大美人。此時這個小女孩正瞪着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看着洞外。

胖老板一驚，幹緊縮回了腦袋，生怕自己被小女孩發現。他心裏還盤算着，巴恩哈克這小子真有能耐，居然還有這麼漂亮一個小女孩跟着他。

「小芸，伸出手來，給你，這是你的面包，小心點，拿好了，別掉到地上。」巴恩哈克細心的聲音響起來。

胖老板覺得十分奇怪，巴恩哈克爲什麼這麼說，直接把面包遞給那個小女孩不就完了嗎？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再次悄悄的探出半個頭去看，才發現小女孩摸摸索索的伸出一只手，從巴恩哈克手裏接過面包，原來這個小女孩竟然是一個瞎子。

真難爲他了，不知從哪裏撿回了這個瞎孩子。胖老板心裏感嘆着，他有心走出去，和巴恩哈克商量着讓他和小女孩住到自己家裏去，可是想到自己的面包店也只是勉強維持，每天多換給巴恩哈克一些面包已經是很勉強了，如果突然讓他們住到自己家裏，恐怕不是什麼長久之計。一向樂天的胖老板頭一次開始範愁了，胖老板的樂觀在鎮子裏是出了名的，如果不是他生性開朗樂觀，恐怕每天吃沒有什麼營養的面包，是長不了這麼胖的。這從他的家人和夥計的排骨身材就可以看出他有多麼的樂天。

第二天，當巴恩哈克再次來胖老板的店裏換面包時，胖老板多換給了巴恩哈克一條長面包，但是巴恩哈克卻執意不肯，這讓胖老板感到非常奇怪。見他執意不收，胖老板只好把多出的那條長面包收了回去，而他一轉身的功夫，巴恩哈克又像昨天那樣偷走了一條長面包。巴恩哈克的這種怪異的行爲讓胖老板大惑不解。

從那天開始，除非巴恩哈克當天收獲不錯，能換足夠的面包回家，否則就一定會從胖老板那裏偷走一條長面包，而如果胖老板主動送給他的話，他又決不肯收。巴恩哈克爲什麼這樣做？直到有一天，一個外鄉人不明就理的在巴恩哈克偷面包時將他當場捉住，捅破了雙方都不願捅破的窗戶紙後這個迷才被解開。

「我不願佔您的便宜，我拿來的東西能換多少面包就換多少面包，如果我接受了您的饋贈，那您以後的生意該怎麼做？我知道其實您也並不寬裕。所以如果食物不夠的話，我寧可去偷，這麼做雖然不對，但至少在別人看來是我做的不對，而不會認爲是您做生意不公道。」少年用充滿稚氣的聲音認真的回答着胖老板的疑問。

胖老板默然無語，他應該說什麼呢？事實上的確有不少人對他給巴恩哈克如此之多的優惠頗有微詞，畢竟大家都不富裕，誰都想用最少的代價換取更多的食物。從那以後，每天胖老板都會將一條長面包放在最顯眼的位置，等着巴恩哈克來換過食物之後，再順手將這條面包「偷走」。這已經成了鎮上公開的祕密，當然，如果胖老板心情高興的話，就會裝作生氣，上演一出捉賊的好戲。日子久了，這就成了這個小鎮上的一景。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巴恩哈克照例配合着胖老板演戲，臉上帶着調皮的笑容向鎮外逃竄，在轉過一個街角時，卻傳來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和巴恩哈克的慘叫。當胖老板擠過人羣來到事發地點時，發現巴恩哈克倒在了一乘華麗兩輪馬車下的血泊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