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錦溪跟著豔姨到了鎮上,在這裡她看到了其他同樣賣身給豔姨的姑娘,都和她差不多的年紀,樣貌無疑是十分出眾的,甚至其中一個還未長開,已有了傾城之姿。花錦溪落在其中,反而不顯眼了。只是不知這些人知不知道,她們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豔姨專門替她買了兩身成衣,斷不可能還繼續穿著那身寒磣的破布衣,當晚她隨著眾人在鎮上唯一的客店住了下來。依豔姨的說法,她在城裡爭不過那些大館子,到手的人姿色平庸,只能跑來這樣的小地方看看能不能挖到好苗子,想不到雞窩裡真藏著幾隻鳳凰,尤其是那個最漂亮的,比城裡最紅的花魁也不遑多讓。
花錦溪默然,江揚城距此三四天的車程,豔姨這一跑就是幾千里,也虧得這半個月跑下來,真的被她找到幾個人。人家預計著明天就啟程回江揚,今天和手下的護衛分頭去接人,剛好發現了被遺漏的花錦溪所在的村子,於是不抱什麼希望的順道進去逛了一圈。可以說花錦溪是計畫之外,碰巧讓她撞上的。
一夜安眠。天未亮,花錦溪的生物鐘就催著她醒了。現在什麼也不用做了,反倒覺得不習慣。對此,花錦溪嘲笑自己是被虐出了精神毛病,也就是二十一世紀人所說的,被虐傾向。
聽著同屋其他姑娘綿長的呼吸聲,花錦溪就這麼安靜的躺在床上,怔怔出神。她想不到自己居然這麼有魄力的把自己賣進了妓院,現在想來有些後悔了。其實離開那個山溝溝的辦法挺多的,她怎麼就一時腦充血選了最不應該的一種。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她又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腦子裡花喜梅儲存的有關於江揚城的零星記憶慢慢浮現。
朝華國三個大城市之二,僅次於國都承陽,是朝華國商業最發達的地方,整個朝華國經濟來源有百分之八十都出自那兒,天下八大商會朝華占其四,而這其四的根基皆在其中。如果說朝華是天下最富庶的國家,那麼江揚就是濃縮了的朝華。
不可避免的,花錦溪有想到了這個時空。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在地球了。哪怕這個世界相同的七水三大陸,住著黑髮黑眸黃皮膚,連文字都該死的和古中國相似,海的那頭可能還住著金髮碧眼白皮膚。可她清楚這裡不是華夏,沒有黃河和長江。單是一個朝華的占地面積就等同一個中國,更何況在這片土地上還有三個和朝華差不多的大國,至於周邊大大小小的附屬國,花錦溪已經選擇無視了。
這就是她現在所處的世界,文化水準落後直追秦漢,生活品質低下沒啥東西值得享受,值得高興的是商人的地位和讀書人差不多,民風彪悍堪比晉魏隋唐,女人可以上街瞎晃蕩,看到美男可以圍觀,交換個信物表達一下愛意這叫浪漫,男人上妓院叫風流,養個男寵叫趕時尚。
對於花喜梅記憶裡這些明顯不是她身為偏遠山村沒啥見識的村姑所能瞭解的訊息,花錦溪表示不解又好奇,這一切的苗頭直逼那失蹤多年的父親。花李氏在世時,從來不在她跟前提起這個男人,花喜梅也就漸漸的淡忘了,只餘一個模糊的身影,他離開的時候,花喜梅也不過四五歲。後來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瞭解到,這是個城裡來的,不僅長的英俊,還是個有見識的,認得不少字,曉得不少東西,不知怎麼就看中了花李氏。大抵的意思是拿著她娘當消遣的,要不怎麼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呢。花喜梅在花李氏面前提了一次,被她娘狠狠揍了一頓,再也沒問過,連想都不敢在想,漸漸就把她爹忘了,然後捧著那個男人留下的書賄賂了村裡唯一識字的先生,讓她受過啟蒙教育的她徹底的脫離了文盲階層。
在胡思亂想中,天漸漸的亮了,其他姑娘也醒了過來。花錦溪跟著起床洗漱,然後吃下早餐,在豔姨的安排下登上馬車,由那十幾個彪形大漢的護衛著,真正的離開了花喜梅的故鄉。沒有效仿其他姑娘在馬車出鎮的時候輕泣落淚,有的,是對那座傳說中的商業城市的嚮往。
在花錦溪的期待中,馬車不算快的走了兩日,姑娘們的離愁漸漸被興奮所代替,唧唧喳喳的和新認識的朋友幻想著未來的新生活。對此花錦溪由衷的感歎,無知是福啊。
「我們好像不在官道上?」越走越偏僻,又是山谷又是樹林,馬車停下,準備午飯的時候,花錦溪忍不住找上了豔姨。豔姨聞言,笑了笑,道:「我們走的是近路。」花錦溪的右眼皮一跳,說:「你就不怕遇上劫匪?」「太平盛世,哪來那麼多劫匪。而且,你當我手上這批人就是吃素的?」這個姑娘很得她的心,別人對著她總是抱著莫名的敬畏感,不敢於她接近,只有花錦溪偶爾和她說上兩句,哪怕知道了她的身份,依然淡若自定,應對從容,讓她忍不住生起培養她的心思。
「再讓我看看賣身契吧。」花錦溪歎了口氣又道。豔姨笑看了她一眼,「你已經看了很多次了。現在後悔不覺得遲了?」對花錦溪她有著不一般的縱容,居然詭異的同意她時不時討過賣身契唉聲歎氣一番,真是奇怪。
花錦溪眨巴眨巴眼,無恥的賣萌,豔姨笑歎一聲,將她的賣身契抽出來丟給她,這種事做多了,已經十分順手了,她居然沒有半點無奈。大概是花錦溪對著賣身契時一臉沮喪的神情取悅了她,恍然悟起這姑娘還是個不滿十三歲的孩子。
花錦溪看著上頭自己親自用瘦金體寫下的名字,以及那個小小的十分扎眼指印,深深的歎氣。她已經沒什麼後悔的心思了,就是想著這張薄薄的紙困住了她的自由,實在太神奇了。然後腦袋裡閃過無數的設計,為將來的贖身籌謀。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花錦溪還在沉思,突然一聲高喊傳來,然後樹林中跑出幾十個兇神惡煞手拿大刀的男人,看到這麼一群年輕貌美姑娘,臉上浮現驚豔的神色,雙目泛起淫邪的光芒。豔姨手下的護衛急忙拿起武器,戒備的護住眾姑娘。被花錦溪不幸料中,他們遭劫匪了。
「今天運氣錯,居然是群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兄弟們,把她們帶回去,咱也學學那些富人老爺們風流風流。」各種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從他們口中傳來。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山村姑娘,被這等陣仗一嚇,混亂的擠成在一起相互慰藉,幾個膽子小的,更是哭了出來。
「哭什麼!」豔姨暗叫一聲倒楣,冷眼一掃,不耐的低喝。基於豔姨平日裡的威懾力,姑娘們的哭聲戛然而止,只是不時的傳來低低的抽泣。豔姨沒再去這寫沒出息的,轉頭看向突然跑出來的劫匪,眉頭緊緊皺起。
「不知眾兄弟是哪條道上的,婦人是江揚城紅袖樓的,說句佔便宜的,咱們也算半個一家人。大家出來一趟都不容易,這裡一點銀子是請兄弟們喝酒的,請別嫌棄。」豔姨也是見慣風雨的,不管心裡怎麼咒駡對方,臉上依然掛著挑不出刺兒的微笑。懷裡掏出一疊面額不小的一票,對著身旁的護衛使了個眼色,讓他給劫匪送回去。
花錦溪感歎一聲豔姨的世故圓滑、處變不驚,然後猜測劫匪不會輕易甘休。如果沒有她們這群姑娘,對方一定不會為難,可這些山賊屬半個和尚,長時間陰陽失調,遇到只母豬都能賽貂蟬,更何況是些姿色不凡的,其中以那個傾國傾城的姑娘最讓人無法割捨。
花錦溪在這邊努力減低自己的存在感思索的逃跑的方案,而那邊,正如她所料,劫匪們根本不會輕易放她們離開,坦然的收下銀票,卻依舊圍著眾人,直勾勾的盯著那些女子看。
見對方收下銀票居然還不離去,豔姨臉色微微發青,冷聲問:「你們要破壞行規嗎?」黑道有黑道的規矩,青樓和強盜也有協定,強盜打劫擄去的女人除了偶爾有留下的,都賣給了青樓,這裡接近江揚城,這些劫匪跟城裡的肯定有著不少生意。豔姨自報了家門又交了銀子,他們就該乖乖的讓開道,居然還想將他們留下,難道就不怕她們這一行的聯手打壓嗎!
對方顯然猜到豔姨的想法,為首的男人嘿嘿一笑,道:「只要把你們都留下,誰有知道我們破壞行規。如果你是尋歡閣或者解憂林的,我說不定還會有所忌憚。紅袖樓?沒聽過。」
聞言,豔姨氣憤難當,這無疑是極大的羞辱,她的紅袖樓比不上那些名館兒,但也小有名氣,你有什麼資格輕蔑。想要留下他們,倒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戰鬥,一觸即發。
沒有意外,短兵交接,然後混戰,刀砍在身上,血肉橫飛。姑娘們發瘋的尖叫,控制不住的各自跑開,然後誤傷,接著被抓。多麼真實的場景,這可不是在拍電視劇,那血是真的,屍體也是真的。如此血腥的限級場面,花錦溪居然沒有任何感覺,反而胡思亂想著,這群姑娘難道不知道亂跑更加危險容易誤傷嗎?就算僥倖撿回一條命,在身上留下一道疤,這人生算是毀了,尤其是吃這行飯的。她忽然憶起,前世有多少人死在她的手裡。直接的,間接的。所以這點場面,不算什麼。
這群護衛真給力,一個能頂倆,可惜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一時勝負難料。花錦溪趁著沒人注意,悄悄移到某個被誤傷致死的悲催姑娘身旁,沒有心理負擔的借用了人家的血,將自己的一群染紅。祈禱著不論哪一方勝利了都留下這些屍體喂狼,最好是豔姨方獲勝,剛遭劫匪,對屍體一定顧不上,只會帶著剩下的人匆匆趕路,早回江揚。
可惜老天爺並未聽到她的心聲,原本看起來十分有安全感的護衛一一倒下,豔姨臉上也難以抑制的浮現焦色,不少姑娘自投羅網被人抓住,情況危急,不容樂觀。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