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十天生命

　　陸雨寧的睫毛動了動。

　　她緩緩睜開了雙眼，純淨的眼眸中盛滿了茫然與無辜，要不是醒來的時間實在太過恰到好處，連我都要覺得她什麼都不知道。

　　陸雨寧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表情立刻變得十分委屈：「姐姐，你爲什麼要推我下樓梯？」

　　我幾乎抑制不住內心的怒氣：「陸雨寧，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信口雌黃！」

　　「我沒有信口雌黃！我不過就是看見了你和陳家小少爺舉止親密，說了幾句祝福你的話，你居然就對我痛下殺手……」

　　陸雨寧的眼角裏蓄滿盈盈淚水，她扯扯傅延之的衣角，委屈巴巴地說，「延之，你要替我做主啊……」

　　「陳家小少爺？陳亭？」傅延之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像是要把我剝皮抽骨。

　　他的眼中翻涌起冰冷的怒火：「陸念，沒想到你是這麼下賤的女人，才跟我分開多久啊，就急着找別的男人？」

　　我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先是有些愕然，隨後，難以言喻的失望又在內心深處翻涌起來。

　　我曾認識的傅延之，我深愛着的傅延之，是個對我溫柔至極，百般呵護的人。

　　偶而對我生氣了，也只會冷着臉等我去哄他。

　　絕不會說出這麼惡毒的話。

　　「首先，我和陳亭清清白白，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咬着牙說，「其次，就算我真的和他有什麼，也輪不到你管吧？」

　　「你忘了，你已經快和我的好妹妹訂婚了。」

　　「妹夫爲什麼要管姐姐的事情？」

　　傅延之眼中怒火更甚，幾乎要脫口而出一些什麼，被陸雨寧拽了拽衣角，硬生生停住了動作。

　　「你這種女人，配不上人家陳亭。」傅延之平復了一下怒氣，語氣又恢復了平日的倨傲冰冷，「離他遠一點，不要讓別人說陸家女兒沒有教養，連累到雨寧！」

　　我還是那句話：「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傅延之氣笑了，一步步走近我：「沒錯，我就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你把雨寧推下樓梯，該怎麼補償呢？」

　　「我都說了不是我推的！如果不信，你可以報警，讓警察來調查我。」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說：「是嗎？如果你被拘留，你的語笑怎麼辦？」

　　是啊，語笑……

　　姜語笑還在等着錢救命！

　　要是我被拘留了，即使最後還了我清白，我可能也來不及幫她籌錢。

　　她是我在這個世界爲數不多的知心好友之一，也是因爲我才陷入如此困境。

　　我不能讓她失去至親。

　　我的手握緊了又鬆開，重復多次。

　　最終，自尊心還是敵不過對朋友的掛念，我嘴脣微顫：「好。你說，要我怎麼樣？」

　　「很簡單，和雨寧道歉。」傅延之慢條斯理地道。

　　他剛才的怒火徹底被隱藏下去了，他又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把我當作獵物褻玩的獵人。

　　我狐疑地看着他：「就這麼簡單？」

　　來自地獄的惡魔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地放過我。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我要你跪下向她道歉。」

　　房間裏寂靜了幾秒，幾乎落針可聞。

　　陸雨寧眼中得意的光芒一閃而過，但很快變成了憐憫與擔憂：「延之，不用了吧。姐姐可是陸家大小姐，怎麼能讓她給我下跪呢？」

　　「而且爸爸媽媽還在呢，這樣多不好……」

　　是啊，陸家夫婦還在。

　　但他們絲毫沒有出面解圍的意思，冷淡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個傷害了他們親女兒的陌生人。

　　「雨寧，這個小賤人做錯了事，向你道歉是應該的！」他們甚至開始安慰「揣揣不安」的陸雨寧，「而且，那天她走的時候我們就說過，她不再是我們的女兒了。現在，我們陸家只有你一個小姐！」

　　看看，這就是二十三年的親情啊。

　　我自認沒做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但她們不僅無條件站在養女那邊，還對我惡語相加，肆意凌辱。

　　陸雨寧爲難地看着我：「哎呀，姐姐，我倒是不需要你道歉。但是今天你不道歉的話，爸爸媽媽，還有延之都會生氣的。」

　　「你也不希望我們報警抓你吧？只是跪一下而已，很快的，你覺得的呢？」

　　我覺得想讓這些人立刻從我的世界消失！

　　小心翼翼了二十三年，我從未像這一天一樣有這種瘋狂的想法！

　　【宿主，我們還是走吧。】

　　【不要管姜語笑了，沒有誰值得你這麼折辱自己。】

　　【你只剩下二十天生命了，爲自己活着不好嗎？】

　　是啊，不好嗎？

　　我低着頭苦笑，半晌，慢慢屈膝，跪在陸雨寧面前。

　　在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前，我有一對很愛我的父母。

　　我的父親是人民警察，頂天立地的血汗男兒。

　　他曾經把年幼的我抱在懷裏，嚴肅地教導我：「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兒也是！除了天地父母，祖宗神仙，沒什麼值得你下跪。」

　　「我們家念念，要做風骨錚錚的女郎！」

　　那時候我是怎麼答應父親來着？

　　我認真地點點頭，說：「好！念念要做像爸爸一樣的人！」

　　對不起，爸爸，念念給你丟臉了。

　　「陸小姐，對不起。」我的一字一句，說得無比艱難，「是我錯了，請你原諒我。」

　　陸雨寧極力忍耐，但臉上還是出現了扭曲的笑容，夾雜着惡毒的快意。

　　她說會奪走我的一切，把我踩在腳底。

　　現在她終於得償所願。

　　「滿意了嗎，傅總？」我問傅延之，聲音裏還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傅延之似乎也沒想到真的能把我逼到這個地步，眼中有一絲愕然，隨後又轉變爲怒意。

　　他說：「陸念，我都有些不認識你了。以前的你，可沒這麼下賤。」

　　真奇怪。

　　明明是他把我逼成這個樣子的，我如他所願卑微到塵土裏，他怎麼又不開心了呢。

　　我想不明白，也不願再去想。

　　我很累了。

　　「滾吧！」傅延之的眸光一閃，最終吐出這兩個字。

　　我站起來，向病房外走去。

　　我走得很慢，像一具被抽掉了靈魂的屍體。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突然站住，對傅延之說：「傅延之，我不喜歡你了。」

　　我不能再喜歡你，也不願再喜歡你了。

　　傅延之看起來面不改色，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肌肉緊繃了起來，眸中風雨翻滾，像是有野獸要從中脫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