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憶如潮

　　晚晴低低跟著慕王妃後面，悄聲的說道，瞥到她微微蹙起的眉頭，眼神又柔，又疼惜。

　　王妃她，她以前可曾吃過這種的苦頭！

　　虞斯容覺得心裡面被這些話壓的緊。

　　平時自己寡淡少言，從未在別人的面前坦.露過真言，可是每次自己絕望又難過的流淚，他會小心翼翼用他得到方式，呵護自己，起碼，心裡面還有了一絲慰藉。雲熙是個癡子，他……是王爺，是自己的夫君，他若是有了閃失……她怎麼在這王府活下去……

　　涼風擦過臉頰，晃眼的陽光，讓虞斯容感到了一種眩暈。

　　「王妃，您不用太擔心了，聽說孫御醫來了。」晚晴看到她眸中的一陣光黯淡了下去，急忙的安慰道。

　　虞斯容不想再分神，強忍著腿上的傷痛，提起來步伐。

　　他不能出事！

　　「對了王妃，聽說王爺這件事情，宮中也傳的沸沸揚揚，皇上心裡擔憂，也一同前來了。」

　　晚晴小步緊緊跟上，一邊氣喘吁吁的提了一句。自己也不過是路過那些丫鬟的時候，無意中聽進了耳朵裡的。

　　上天可是真的會捉弄自己！

　 想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他……虞斯容身子還是忍不住的顫抖了下，硬著頭皮跟著上前走去。丫鬟晚晴隨後說著另外一些不打緊的話，她卻一點都沒有聽在耳裡。

　　現在……自己狼狽的樣子，只能再次讓他嗤笑、憐憫罷了。

　　呵……不需要，不需要這麼假惺惺，又虛偽的關心。

　　他要是心裡面還有半分對她的喜歡，來了這慕家三四個月，他會從未露面，不聞不問？

　　他若是喜歡，為什麼不去阻攔下這一樁婚事！

　　他若是喜歡……為何……聽從小人之言，親自將虞家，送上斷頭臺？

　　為何！

　　她長長的睫毛垂下，蓋住了所有的神情。

　　自己想多了吧，或許他只是來看王爺的。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自己也只不過是依靠著王爺，仗著慕王妃的身份，才勉強的讓別人瞧得上自己一眼，有了一點存在感。　　

　　幾個小太監穿著清一色的服裝，手中拎著重重的醫藥箱，小步快趕的走近，孫御醫走在最前邊，腳上加快了步伐疾疾走來。他身穿官府，一臉鎮定自若遊刃有餘的樣子。

　　孫御醫，醫術精湛，深受宮中皇家貴胄重用，皇上也對此頗為賞識，哪個宮的娘娘病了，要把把脈什麼的，都指定了孫御醫。　　

　　這大清早的，王府就沒有消停下來過，被王爺的事情鬧騰的雞飛狗跳。　　

　　門口有幾個太監，面帶恭色，一臉的謙卑。不言不語站在門口守候著，手心裡面沁出來一手的汗水。　　

　　「皇上……」

　　孫御醫一腳邁進去，剛剛俯身行禮，便被焦急而又不耐心的聲音打斷了。　　

　　時間緊迫，人命關天的大事，這些繁瑣的規矩就免了。

　　「免禮，去看。」他冰冷的語氣不帶一點溫度，朝著床邊的方向點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御醫心裡面也焦急，心裡面感激皇上的體諒，快步移上前，把脈，探了探微弱的氣息，臉上嚴肅的神情才稍微緩和了下。　　

　　此刻的慕雲熙王爺面色蒼白，氣息微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猶如死人，就連從來不踏進來慕家一步，從不管不問的皇上，此刻也察覺出來了事態的嚴重性。

　　窗外的光打到他削瘦的側臉上，紀淩辰目光深遠，若有所思。

　　沒想到，這個傻子竟然會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跳進冰涼的水裡面……是自己找死嗎？

　　他冷哼著想著，不屑的神情一瞬間在眼睛裡面閃過，回憶如潮水湧泛上來。

　　找死……跟他阿瑪一樣愚蠢至極！

　　當年，慕無言一意孤行，在朝堂之上與他爭鋒相對，忤逆震怒自己，讓自己在眾臣子面前龍顏盡丟。那時候自己尚年幼，有些事情或許一時間把握不住分寸，不管朝上其他臣子的阻攔，毅然指派他徵兵討伐。

　　他怫然大怒，揚言慕無言不凱旋歸來，就不要踏進城門一步。

　　他不是很囂張狂妄，不把自己這個天子放在眼睛裡面嗎？

　　好，很好！

　　那一場惡戰堅持了三天三夜，終於凱旋。敵軍棄甲丟盔迫不得已投降，俘虜大片被帶回城，城中維持了半月之久的緊張感，一下子被歡呼如潮的聲音掩蓋。鼓聲陣陣，旗開得勝，千軍萬馬在如雷的鼓點聲中走到城門，戰士們的眼中，全都是抹不掉的喜悅勝利感覺。

　　他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英姿颯爽，滿心的欣慰。

　　自己想著，等到慕無言回來，一定要好好的封賞！他……以前錯怪他了。是自己太過年輕氣盛，一時衝動。慕無言他本就是一代梟雄，堂堂雲暨國的頂樑柱。

　　慕無言果然回來了。

　　不過他再也不會一意孤行，忤逆聖上。

　　眾多的人圍繞著戰車上他那具冰冷透徹又僵硬的屍體，低低的抽泣、歎惋，慕夫人驚天動地的哭嚎，暈厥到了地上。還有跟慕家關係較好的其他官員，也有一聲沒一聲的歎氣著。當然虞將軍也去了，他的眸子中全是歎惋，疼惜，望著城牆之上的那一抹明黃時，還有一些隱忍。

　　作為雲暨國皇上，朝野損失了一名大將軍，他的心底也是有愧疚、心痛的。縱使如此，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讓自己重新選擇一次。

　　究其責任，也只能夠怪慕無言太過於戀戰，為了清繳逃亡的敵軍，叛軍還想試圖掙扎，慕無言在沒有任何的防備和保護之下，被鋒利的刀鞘直接取下了首級。　　

　　為了彌補這一切過錯，他把對臣子一切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　　

　　比如說，厚葬慕無言將軍，封其護國大將軍，表之功。厚厚賞賜了遺孀及其上下家眷僕人，衣帛錦匹，錢財銀兩數不勝數。

　　比如說，自己沒有狠下心來，拒絕太后當時的決定，將虞家遺女嫁入慕王府，嫁給慕無言獨子，那個癡傻、瘋瘋癲癲的男人。

　　容兒嫁人……他何嘗不心痛！　　

　　想到了她，他的憤怒在眼中一閃即逝，不易察覺。

　　已經有三個月了，慕斯容她音信全無、杳然無寂。若不是蕭妃今天早朝之前，她順嘴一句要跟昔日的容兒姐姐去梅苑賞花，自己幾乎要把她給忘得一乾二淨！　　

　　慕斯容，她還記得她蕭香袖妹妹，她卻對他隻字未提，一句客氣的話都沒有提。

　　虞斯容……不，慕王妃……就這麼恨自己？恨自己沒有對虞家手下留情？　

　　胸口狠狠的疼了一下，他突然又想起來了，那日虞家的慘澹，同撕心裂肺的嘶叫聲，籠罩在一片死亡的氣息中，他們的眼中是怨恨、無辜，還有猙獰。

　　他自然是看到了，虞斯容小小的身子跪挺在皇后的腳下，眼睛帶著小小的倔強，閃爍著光芒，緊緊咬著下嘴唇，不哭也不喊，直直的跪著，那種堅定的神情讓自己的心有些動搖。他想要忽略掉她眼中的神情，緊緊的抱住堅強而脆弱的身子，告訴她不要害怕。可是最終，卻只能夠在婁貴妃的身邊言笑晏晏，接過茶盞，不動聲色飲著上好的桃花釀……

　　只有他知道，這酒釀很苦澀，生澀的難以下嚥。　　

　　他雖然是皇上，可是皇權緊握不住，他幫不了……他只能夠漠然的看著她的阿瑪被人誣陷卻拿不出證據翻案，眼睜睜看著他被推上斷頭臺；只能夠漠然的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閒人，看著她臉上悄無聲息滑落的淚水，一下下的砸到自己的心裡。她眼底朦朧氤氳的水汽，夾帶著一點的恨意，讓自己不敢再去直視她，面對她。

　　恨自己嗎……　　　　

　　紀淩辰深深的呼吸一口氣，感覺到了這裡面氣息有些壓抑，他討厭這樣的感覺！

　　會讓自己感到無能為力，連喜歡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一旁孫御醫不苟言笑，用嫺熟的手法做針灸療法，慢慢的治療那個氣息薄弱的男人。他朝著那病床瞥了一眼，眼神有些深邃的看不到底，暖陽的光柔和打在他那棱角分明的側臉，掩蓋了他的喜怒哀樂，還有一閃即逝的戾氣。　　

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休想得到。　　

　　他冷哼一聲，胸口發緊，暗暗的生悶氣，卻偏偏裝作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走了出去，倨傲的看著黑壓壓跪了一院子的丫鬟。

　　這個女人……還真的是執著。寧願給那個癡傻的呆子做王妃，卻吝嗇的不肯給自己捎帶一句話？哪怕是一句客氣的問候也好！

自己雲暨國什麼樣的姿色的女人沒有？後宮佳麗三千，哪個沒有幾分姿色？她這樣的女人，心高氣傲，自以為是。呵……她慕王妃，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王妃罷了。

　　紀淩辰的眼睛輕微眯了眯，看著不遠處的牆上，倨傲的開著一朵臘梅。

　　寒冬臘月，開得如此顯眼，讓人忍不住盯著好好的欣賞一番。

　　一陣簌簌的腳步聲，慕夫人打扮的沒有往日一樣妖豔，面上蒼白，心情的急躁就像此刻的步伐一般匆忙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