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饋贈

　「王妃她……王妃她昨晚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昏倒了雪地裡面了，求求夫人放過了王妃吧……」　值夜的丫鬟小月的聲音帶著一種軟弱無力的哭腔。

　　辱駡的聲音夾帶著哭哭啼啼的聲音，讓虞斯容莫名覺得自己的心裡面有些煩躁。她發現身邊已經空蕩蕩的，王爺一大早便沒有了身影，摸了摸自己身上衣衫完好，虞斯容緊繃的那一根弦便放下來了。　　

　　雖然……三四個月的時間足夠讓自己適應這樣的生活了，她也學會了循規蹈矩的生活和不動聲色的隱忍。

　　儘管如此，虞斯容覺得自己也很滿足了，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還慶倖自己能夠活在這世界上，還能大口喘.息，看到窗外湧動的空氣。

　　虞斯容把細碎的發輕輕挽到後腦勺，攙扶著下床。

　　比起那些逝去的人，那些難以撫平的傷痛，她已經很感激上天的眷顧了。

　　「不中用的狗奴才，跟那個賤女人一個德行。」

　　慕夫人輕輕的咒駡了一聲，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到了房間內。她一口唾沫啐在了丫鬟淩亂的髮髻上，惱火透了。丫鬟倒是不敢繼續吭聲，唯恐又會因為自己挨了板子。

　　「小月，發生什麼事情了？」

　　虞斯容驀然出現在了門前，她依舊臉色蒼白，細細看上去，臉頰兩側竟然有了淺淺的紅暈，氣色比昨天好的多了。

　　她下床的時候胡亂抓了一件掛在架子上的滾邊大麾，緊緊裹在身上，雖然不算是很厚，料子相比起來也沒有那麼精緻柔軟。但是脖頸那一圈白白的滾邊毛領，卻襯托著愈加嬌小的面容和些許的憔悴的神情。

　　虞斯容看到慕夫人想要扯出一個笑來，免得自己失了禮數，可眼前這一幕，她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小月一臉的委屈，鼓著腮幫子，不敢言不敢怒，半跪在冰涼到徹骨的板磚上，她臉上的紅印子格外的醒目刺眼。

　　虞斯容話音剛剛落，便感到了一個巴掌結結實實的甩在了自己的臉上，發出來了一聲清脆響亮的聲音，讓丫鬟們驚嚇的眼神全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虞斯容，昨晚熙兒一直是跟你在一起的。」　　

　　慕夫人的雙眼冒火，面有慍色甩了一巴掌，看著她搖搖晃晃的身子，氣的甩袖轉身。　　

　　火辣辣的痛楚，各種譏笑看熱鬧的眼神聚集到一起,落在自己身上。

　　「是。」　　

　　虞斯容沒有閃躲，貝齒緊緊咬咬嘴唇，輕聲答道。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睛的低垂而緩緩落下，像是一把小扇子一般張開。

　　她有些眩暈，幸好一把扶住了門框，才穩住心神。

　　她滿眼心疼看著自己的丫鬟跪在地上一聲不吭受委屈的樣子。她想好好安慰一下丫鬟……很冷，很疼，她知道的。　　

　　昨晚，王爺是跟自己睡在一起的。　　

「看來，我罰你是輕了。」

　　慕夫人目光壓制住怒氣，飛快的掃了幾眼那具病懨懨的身體，把所有的怒氣遷怒到了地上那個怒不敢言畏畏縮縮的丫鬟小月。她向周邊的人使了個眼神，幾個丫鬟慌忙走了上去，將一臉死白的虞斯容帶走。

　　外面的大雪早已經停住，幾隻灰色的麻雀撲淩著翅膀，驚慌的從雪地飛掠走了。

　　虞斯容看著窗外晴明的日光，還有銀裝素裹的世界，一時間心裡面竟然有些悸動和欣喜，流轉的美目中，遍地的雪，都是上天的施捨、饋贈給自己的禮物。

　　天寒料峭，加上一路上未融化的雪積壓在一起，每個人腳底板上都嘎吱嘎吱的響著，光是聽聽這冬天的聲音，就足夠讓她有了一絲欣慰感。她仰著小小的臉龐，對著暖陽輕輕的眯了眯眼睛，大口呼吸，噴出來的鼻息熱熱的，在空中近距離的形成了一層朦朧的薄霧，她凍得發紅的鼻頭看起來像是路邊雪人的胡蘿蔔。

　　她撲哧一聲笑了，她看著那個不遠處的矮胖的雪人，傻愣愣的矗立在那裡就感到好笑。身邊的丫鬟鄙夷的抬起頭睨了她一眼，又迅速移開，假裝作若無其事的跟緊了慕夫人的步伐。

　　虞斯容看著那閃躲的眼光，有些難受，可隨後心裡又多了一種坦然，是啊，自己已經不是那高高在上的虞斯容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不存在的往事，為何還要念念不忘，現在的一切，都是屬於上天最好的饋贈。

　　她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又是跟自己有關係嗎？看著慕夫人著急忙慌又上火，無心管理其他事情的樣子，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慕夫人步伐很穩健，走的又疾又快，長長的暗紅色滾邊衣麾跟雪摩擦，發出來了簌簌的聲響。她不曾回過頭看她一眼，倒是讓虞斯容覺得有些悻悻的。

　　沒事的，反正自己也已經習慣了。

　　沒事的，忍忍就過去了……她心裡面一邊又一邊說著，可是經過了這白胖矮墩的雪人，眼睛還是不住的挪到了它的身上。

　　兩個掃雪的丫鬟渾然沒有察覺到有人在往這邊偷看，對視一笑，低聲而滿足的笑綻放在唇角，光是那笑容就讓她羡慕。兩顆黑色的磨得沒了棱角的木炭被鑲在雪球上面，成為了點綴的眼睛。那反射的，是靈動的、曜曜耀眼的光，讓她的眼神中倏忽亮了一下，多了一絲驚歎的神采……

　　她突然想起了。她想起了以前自己還是那個虞家大小姐，那麼的高高在上，性情頑劣，喜歡暴殄天物，最昂貴的黑寶石，充其量也只能夠算的上是不起眼的一顆眼睛。

　　阿瑪常年在外領軍打仗，不忍心呵責，嬌慣她，讓她養成了這樣的嬌縱習慣，任她肆意。年幼的她無知，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最好的才有資格配的上自己，就算是自己的未來夫君，也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虞斯容陡然心裡一顫，膝蓋和小腿上的淤腫還沒有好，腳上一下子沒了力氣，卻傳來了鑽心的痛楚。

　　呵……夢中虛妄……

　　又想起了他，總是在自己即將忘掉的時候，回憶猛地壓上來戳痛自己。

　　「王妃娘娘，我顫您一把吧。」晚晴低聲說著，也清楚知道，剛才的那一顫，王妃的腳一是崴扭了。　　

　　虞斯容雖然是一府之王妃，可是身邊的丫鬟和侍人並不多，能夠真心相處的更是寥寥無幾。更可氣的是她的丫鬟大都偷奸耍滑，看著自己主子受欺時候不但是不幫助，反而私下冷嘲暗諷，埋怨跟了一個這種軟弱無能，任人宰割的主子。

　　這些奚落嘲諷虞斯容都默默的忍住了，她知道都是自己的錯，連累了身邊的人，跟著自己一起遭罪受罰，害的她們也戰戰兢兢的，看別人的臉色苟且度日。可若是換做曾經那個桀驁不馴、不知天高地厚的她，非會使出點顏色，讓她們從骨子裡面屈從自己，知道在這個王府，誰是主、誰是僕，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

　　但是還好，她的運氣也不是很差，晚晴和小月兩個新來的丫鬟也被慕夫人撥給了她，心眼也單純善良，她們盡心盡力的服侍。若是王妃受罰受委屈了，她們心裡比主子還要難受，像是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虞斯容學會了珍惜。這份人心得來不易，私下也不設規矩，融洽的相處，親似姐妹般。特別是晚晴這個小丫鬟，本本分分的，人又老實，經常會跟著慕王妃因為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著遭罪，讓虞斯容格外的心疼她。

　　「晚晴，你要真有這個心，還不如好好的去伺候王爺。」玉兒的倏忽扭頭，還沒等到虞斯容的回答，圓目怒瞪，帶著一種教訓的口吻訓斥這個不知禮數的丫鬟。

　　她身上有囂張的氣焰，似乎……是在炫耀，也在示威。

　　那種眼神，有些神氣，壓過了這個落魄王妃的風頭。

　　晚晴剛剛伸出來一隻手立馬又縮了回去，她低低的跟在王妃的身後嚇得大氣不敢喘一口，眼中有些不甘心，還有些疼惜。

　　虞斯容驚愕了下，卻又猛地醒過來了。　　

　　「王爺怎麼了？」

　　她波瀾不驚的心，突然像是被一塊扔進去的石頭給打的動盪了。那雙清澈，癡傻的眸子，在自己的面前一副又呆又傻，可卻想要自己不受傷害的男人……

　　是出事情了？

　　難怪，今天一大早醒過來就 不見了他的影子。她緊緊的咬住下嘴唇，咬出來了一個印子，在腦海裡細細的回想著。　　　

　　「呵，假惺惺。」　　

　　慕夫人滿臉鄙夷，扭過頭嘀咕了一句沒有再搭理。若不是現在自己急火攻心，無心處理這些細碎的事情，這要擱在以往的話，她還免不了一次皮肉教訓！　

　　今天一大早，天剛濛濛亮，掃雪的丫鬟便驚呼大叫驚動了整個府，在王妃院子那最大的荷花塘裡，發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丫鬟們嚇得不輕，圍成一團，以為是哪個不小心當值的丫鬟失足掉進了水裡，可誰也沒有料到，將人撈上來的時候，竟然是慕王爺。王府一下子慌亂成了一團，丫鬟們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慕夫人神色慌張又擔心，看到自己寶貝兒子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差點暈厥過去，有幾個伶俐的丫鬟神色慌張的去宮中請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