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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發生在一個小鎮上的故事。
這個鎮上有一戶人家,這戶人家姓薛,相傳祖上本是一方大地主,解放後被抄了家,值錢的東西變賣的變賣,送人的送人,丟失的丟失,林林總總也沒剩下幾樣。家道中落之後,倒也太平無事了,日子雖過得清苦些,人卻不用再受到任何的折騰。
當改革開放之風吹遍整個華夏大地的時候,自然小鎮也變得熱鬧起來,薛家人便合計起來,是否自己也做點什麼小本生意,讓清平的家變得寬裕些,祖上的那些豐功偉業是不敢想了,但起碼也不能總讓人瞧不起。
十多年之後,姓薛的人家倒是真發了財,小本生意變成了大買賣,買賣越做越好,錢越來越多,便承包下原本國有的工廠置辦起來,工廠辦了還不夠,又開了什麼xx貿易有限公司,大兒子薛子生當上了董事長,人稱薛董,二兒子薛醜生任總經理,人稱薛總,小兒子薛寅生任副總經理,但因曾經擔任過包工頭,至今仍人稱薛頭。
大兒子薛子生為人倒很是穩重,經常西裝革履,來去匆匆,據傳此人風度不錯,但卻也極好面子。現年50有6,膝下無子只有一女,其娶的老婆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想當初家道中落又出生有問題,能娶到什麼美女?但老婆醜歸醜,卻也是糟糠之妻,休不得,幸好女兒像父親,雖稱不得漂亮,五官倒還端正,只不過從小就脾氣嬌縱,刁蠻任性,也實在找不出什麼優點來。
二兒子薛醜生頗有大將之風,在單位算是最有人望的一個,最大的缺點是嗜酒如命,一天不喝上一兩白酒整個人都不對勁。現年整好50,膝下也是無子只有一女,其妻40歲時就因病過世,此後倒也未再續弦。此子從小就聰明過人,才華洋溢,後來還考上了清華,但經歷上山下鄉之後已很難再找回昔日的影子。其女倒是頗得父親真傳,從小聰穎懂事,名列前茅,如今在外打工,對家裡的事業卻是不屑一顧。
小兒子薛寅生乃是其老父老年得子,從小便是寵成了寶,人是長得不錯,可惜霸道任性,風流也下流,還愛搞噱頭,雖經過家道中落的打擊,才收斂了,但十多年後的今天又故態萌發,現年40,此子與前兩個兒子也不是同一個媽生的,乃其老父的續弦,如今獨掌大權的老夫人。老夫人為這小兒子可真是傷透了腦筋,從小疼愛有嘉為其收了不知多少爛攤子不說,後又為25歲的薛寅生討了房如花似玉的老婆,可惜,老夫人千盼萬盼就是盼不來孫子,如今其在外又是拈花又是惹草,處處留情,遍地開花,老婦人開始還說教一番,後來索性也不管了,就算是私生子也是好的,總得讓她抱個孫子,薛家也好有個正統繼承人不是。
薛家三個兒子各有其住處,本來祖上留下一棟大房子,後來也被封了,如今有了錢也就各自在小鎮的別處安了家,老夫人自然跟著小兒子住,除了大家在一塊兒共事謀生之外,倒也沒什麼隔夜仇來斤斤計較。
話說這薛頭某天在公司搞了一樁噱頭說了一通自己的來頭接著又出了一陣人人稱羨的風頭後,神清氣爽春風得意地開車走了,這也沒什麼,反正薛頭經常做這種事,耍耍威風擺擺譜,還不就是那麼回事兒。
不過說來也奇怪,聽說這薛頭第二天就沒去公司上班,老闆不去公司上班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這薛頭還是個中翹楚,上班遲到是家常便飯,上班早退是習以為常,不去上班是天經地義,這都不奇怪,但據從早到晚守在薛頭家門口的某個無聊人士說,那天這薛頭壓根兒就沒跨出過大門一步,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平時這薛頭哪天不出去風流快活?哪天不出去惹是生非?哪天不出去遊山玩水?你若要問誰這麼無聊天天守在薛頭家大門口,那你還真是問對了,不是要飯的還有誰這麼有美國時間?
其實,上面說的這些也都不奇怪,說不定人家一天都呆在家裡做這做那忙這忙那還不成麼?人家愛呆哪呆哪,愛咋咋地,誰不都有心血來潮的一天,瞅不准這薛頭那天迷走神經與交感神經同時一興奮,運動神經搭到了感覺神經或是感覺神經搭到了運動神經,輸入輸出一時調節不良,混亂之後當機重啟仍然死機,抑或是大腦缺氧小腦發育不良,嚴重失衡,也或許是重症肌無力,四肢酸軟,嘴歪眼斜兼面癱,口水逆流成河。看到小鎮前路口那巨大的看板沒有,一切皆有可能!
明白了沒,一天不出門並不奇怪。
那什麼奇怪?幾天不出門奇不奇怪?不奇怪吧,還有人一生都不出門呢?你說誰這麼耐受?現在當然是沒有啦,古代不是有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那不是一生都不出門了,啊!對了,還可以順便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你瞅那些個外國人,一會兒湊一堆人一起打鼓,一會兒湊一幫人一起演奏,一會兒湊一群人一起接吻,這都算個什麼鳥事,咱泱泱大國什麼沒有,難道還能沒人了?就算沒品質也能在數量上戰勝他們,這就叫在戰略上輕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話扯遠了,說正事要緊。
在薛頭家門前守了七天七夜的乞丐正覺得納悶,想著這薛頭怎麼比他還熬得住,他都等得心慌謊眼茫茫,風吹雨打沒處藏,可這薛頭家怎麼就是大門緊閉?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就聽鎮口傳來「嗚啦嗚啦」的聲音,這是消防車還是救護車?不用疑問了,車都開到薛頭家門口了,只見薛頭家大門「嘩啦」一下從內打開,薛家老夫人一臉肅穆地迎了出來,三個訓練有素的救護人員抬了個擔架進去,不一會兒又行動迅捷的抬了個擔架出來,後頭跟著他家聘的小保姆,薛頭媳婦陪護在旁一臉哀戚,擔架上赫然躺著個人,只露出個臉來,那乞丐坐著看不到,立馬站了起來還點起了腳尖,這一瞅可把他給嚇壞了,那張臉不是薛頭是誰?只見他一張原本就挺白的臉竟比那床單還白,比那瀝青路面還青,青得發黑,這青青白白,白中帶青青中帶白,青白交錯,不是臨死之像麼?
俗話說:子欲養而親不待,樹欲靜而風不止,雖然薛頭家整整隱瞞了一星期,但薛頭不行了的流言仍傳遍了全鎮的十裡開外。
那天那乞丐可真是被嚇得屁滾尿流,連奔帶爬四肢並用的跑了,從此,薛頭病入膏肓行將就木的秘密,變成了全鎮皆知的秘密,關於薛頭的那副鬼樣,大家展開了各式各樣人性化的豐富想像。
聽了當事人親口描述的某些人說:這乞丐一定是那天餓得發慌,連眼神都瞅不准了,人薛頭不過是皮膚蒼白了點,臉色難看了點,沒有豎著出來而是橫著出來,就咒人家已經一腳踏進棺材,實在不夠厚道,說不定只是吃壞肚子而已,然後拉了七天七夜。此處稱為流言0.80版。
聽了當事人親口描述的另某些人說:人薛頭天天山珍海味雞鴨魚肉的怎麼以前沒吃壞過,就今天吃壞?不可能,不可能,說不定是風流快活過了頭,人道主義發揚過度,一不小心連做了七天七夜。此處稱為流言0.81版。
聽了當事人親口描述的還有某些人說:乞丐的這第一手消息絕對無誤,乞丐那什麼眼神還能瞧錯了?那薛頭在外胡天胡地、無法無天、七摸八搞的,在道上得罪的人恐怕也不少,八成是被群毆+圍歐了,在外吃了癟,回家躺了七天七夜。此處稱為流言0.82版
而聽了上述各猜測的人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猜測,等傳至小鎮十裡開外的時候,流言對流言0.80版,流言0.81版,流言0.82版進行了歸納總結,更新了之前幾個版本的不足之處,調整了之前幾個版本不合邏輯的地方,使其運行起來更加順暢,更加具備合理性,升級後的版本此處稱為流言0.83版,被人們稱之為經典版。
經典版的留言是這樣說的:人薛頭一定是碰了道上某人的女人,然後惹怒了那個某人,當薛頭正好與那道上某人的女人行周公之禮結秦晉之好,俗稱為行魚水之歡,正樂不思蜀之時,被那某人捉姦在床,接著那某人招來一堆兄弟哥們,先是強灌某某牌番瀉葉,威脅薛頭這是毒藥好逼問姦情,逼供完畢實在又咽不下這口窩囊氣,又不能打女人,那只能揍男人了,然後一群人就圍著薛頭拳打腳踢一陣暴扁,薛頭痛得大叫:你們沒有人道主義精神!最後,從那天開始薛頭就在家里拉了七天七夜兼躺了七天七夜。
正當人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討論得唾沫橫飛、口水四濺,幾方人馬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爭論不出個結論來,回頭再想聽聽當事人的意見時,卻怎麼也找不到人了,正當大多數人都為此而感到奇怪的時候,新的流言又揭蓋出爐了。
那在鎮上呆了十多年的死要飯怎麼會不見了?嚇跑了?不可能吧,難不成那薛頭是真要與現世說88了,死前還要拖了墊背的?就拖了死要飯?正當人們迷惑不解了七天七夜之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噩耗,死要飯死了,是淹死的,就死在鎮後頭的河裡。
聽說這一消息的人們無一不渾身打一激靈,紛紛走避,從此噤聲不敢多言。
任何人有了小病小痛都得就醫,更何況是看上去像不治之症的,那得是四處求醫的大事了,自薛頭被救護車載走一個月後的一天,有一輛紅色的桑塔納開進了小鎮停在了薛頭家大門口,此時正值暑期放假,幾個10歲左右的小孩好事的跟在後頭,追追打打,吵吵鬧鬧,一件車子竟是停在大人們口口相傳的薛頭家門口,不禁都爭著想瞧個究竟,也好回去誇耀一番。
從車上第一個下來的是坐副駕駛座的薛家老大薛董,只見他一腳跨出車門就往後車門跑去,接著下來的是司機,第三個下來的是後座的薛頭媳婦,就見薛家老大打開後車門彎腰低頭像是在把一個像人一樣的物品用力往外拖,而司機和薛頭媳婦分別站在兩旁幫忙,三人合力一起把那人樣物品給搬進了薛頭家。
小孩子們見狀紛紛面面相覷,想起半個多月前的流言,一下子感覺陰風陣陣,立馬拔腿就跑四散開去,自此薛頭出院回家的消息不脛而走,後來的幾天中,就見薛頭家門庭若市,送走了一批又迎來了一批,攀親的帶顧的趨炎的附勢的,多方人馬紛紛來拜,可聽說無論是什麼人來了,誰都沒親眼見著薛頭的面,這人究竟是好是壞,薛家老夫人那是說得諱莫如深,撲朔迷離。
後來,還是有高人從薛頭家小保姆那裡打探到了點內幕,據說薛頭那天在公司出完風頭就回來了,整個人都還好好的,啥事沒有,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到了第二天薛頭睡到中午還未起床,但這是常有的事誰都沒在意,沒想到到了吃晚飯時間薛頭竟還沒起來,薛家媳婦和小保姆二人一起去叫他,那時人也還是挺好的,就是精神不振,吃完晚飯洗了把澡後又睡了,接下來的幾天就是睡了吃吃了睡,直到第六天的時候,小保姆這才覺著薛頭作息不太正常,連忙上報老夫人說,薛頭這兩天東西是越吃越少,覺是越睡越多,臉色是越變越難看,老夫人帶著媳婦去一看,果然沒錯,連忙喊他搖他打他掐他人中,人這才迷迷糊糊的有點醒了,第二天聯絡了上面倆兄弟趕緊送醫院。
醫院是送了,還是市里的三級甲等醫院,馬上安排收入病房住院,然後體檢、觀察生命體征、驗血驗尿驗大便,B超CTX光片,心電圖腦電圖專家會診,銀子就不去說它了,反正他家也不缺這個,問題在於啥也沒檢查出來,什麼檢驗報告出來指標全在正常範圍之內,不但把專家難住了,家屬們早已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了。
啥也沒查出來院方說只能轉院,於是轉院,轉了一家又不行再轉,西醫不行又轉中醫,中醫說氣虛腎虧需調理,可也不會變得這麼嚴重,吃了幾帖中藥下來也不見有什麼起色,遂又只能出院先回家呆著。
不過說來最奇怪的是,就這麼一個月過去了,東西吃得不多人卻沒瘦掉多少,就是臉色難看得跟個鬼似的。
薛頭回來後還是老樣子,吃吃睡睡,其實整天就等於是昏睡不醒,就算是醒來也是精神萎靡。薛家老夫人本就花白的頭髮一夜之間全泛了白,整天愁眉不展,薛頭媳婦也是唉聲歎氣,這可怎生事好?雖然拜託了大哥二哥,親朋友好友四處打聽,看看是不是有誰得過這麼個怪病,有誰見過這麼個怪病,但卻一直都沒什麼好消息傳回來。
薛家老夫人沒法,決定循著舊法去廟裡燒燒香拜拜佛,看看能否圖個運道,本來自從被抄家後,也就不信那些牛鬼蛇神的了,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這天正值陰曆初一,薛老夫人帶著兒媳去城裡的寺院燒香拜佛,得以求個平安,一大清早過去沒想到竟然會有那麼多人,聽說都是來搶先燒頭香的,噱頭媳婦攙著老夫人只得慢慢排隊進去。這廟不是很大,廟裡供奉的菩薩倒是不少,一輪燒下來少說也得三位數,薛家並不缺錢老夫人為了兒子出手也大方地捐了不少香火錢,燒完了香,媳婦說旁邊還有個可以求籤的,不如去求上一個。老夫人點頭同意,戰戰兢兢跪在蒲團上,心無雜念口中又念念有詞,小心翼翼地搖了半天,總算有一根掉落在地,薛頭媳婦撿拾起來,順便扶起老夫人,去師傅那一問竟是一支凶簽,師傅塞給老夫人一卷小紙,手抖得都打不開,還是媳婦給拿了去,打開一看,上頭一排小篆:
否極方無泰,華開值晚秋,人情來調配,財寶鬼來偷。
媳婦和老婦人一看一時傻了眼,求救似的看向那位師傅。
師傅沉默半餉,最後說道:「信則有不信則無,凡事不可強求。」
老夫人和媳婦一臉哀戚,活像家裡真已經死了人一樣,謝過那師傅便走了。
自從老夫人和媳婦燒香回來,就在家裡擺了個佛龕,天天吃齋念佛,還望來得及,請老天爺開開恩,千萬別把她唯一的兒子給招了去。正在薛頭家上下一片愁雲慘澹之時,卻傳來了個好消息,薛家老大的醜媳婦不知從哪兒打探來了個偏方。
醜媳婦說:「咱家三弟這病來的怪,病情怪,發展的也怪,恐怕那些個正規管道是治不好的,我聽我娘家那邊人說,離這小鎮不遠的東邊有個地方住著一個獨居的老婆婆,年約七八十,據說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不但會算卦,還會治各種疑難雜症,去過的人都說非常靈驗,因此人們都稱她為靈婆,要不?咱也去試它一試?」
薛頭媳婦看著老夫人,這事兒還得老夫人拿個主意。
老夫人尋思良久,道:「反正橫豎都這樣了,不如就走個歪門邪道看看吧,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咱們明天就去見見那靈婆。」
見過靈婆的人很多,但是卻誰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實姓,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個人獨居在此的。
據見過靈婆的人說,老太婆年紀挺大,一張全是皺紋的老臉被常年包裹在一條灰黑色的頭巾裡,看不見發色,終年總是一身古舊的帶盤扣的衣服,身子骨倒是不錯,既沒彎腰也沒駝背,走起路來也挺穩健,但說話的聲音卻極是難聽,就像不會拉二胡的人拉出來的破音。雖說老太婆看著年紀確實挺大,但若真要問起來,卻是誰也不知道她的確切年齡。
靈婆的名氣據說也挺響的,但也是近幾年才有的,之前咱就不提他了,就說說近幾年吧,豐功偉業到確實不少,最關鍵的最有代表性的最終奠定靈婆地位的聽說是她曾為一個有錢人人算卦,這有錢人本來並不有錢,只是開了家小店,做點小生意,有一回這靈婆路過此處小店,正好口乾舌燥,進去要了被水喝,這家人家倒也確實宅心仁厚的老實人,不但端茶遞水,見她還未吃飯,還把她留了下來煮了碗面給她吃,靈婆推說沒錢不吃,這店主人卻說不要錢。靈婆倒也乾脆,吃完面喝好了水,臨走之前對這店主人說道:「你這財神的位置放得不好。」
店主人卻答道:「這是開業時朋友送的,只是隨意撿了個空處擺著,咱家可不信這個。」
靈婆看了看店主人,說道:「你倒是平常心了,」然後自己朝財神走了過去,竟親自端起了財神,調整了一下方向,道,「以後就這麼擺了。」說完也沒解釋,抬手朝店主人擺了擺,一回頭便走了。
說來也怪,自從這財神的方位變換了一下之後,這小店的生意竟真的蒸蒸日上起來,有了點積蓄,店主人又尋思著做做別的投資,沒想到竟做什麼賺什麼,從來也沒虧損過,店主人每天都紅光滿面,每次開門迎客總是先對著財神又跪又拜,後來這個舉動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店主人被問了又問,從此,這靈婆的名聲不脛而走,都去打探這靈婆的住處,出乎意料的是還真被有心人給找著了。
靈婆剛開始只是幫人算算卦,卻是越算越靈驗,後來有什麼疑難雜症也找上門來,只要靈婆開口一試就靈,這樣去找靈婆的人就越來越多了,或許是靈婆自己也覺得煩不勝煩了,人多了以後,靈婆家的門就經常大門深鎖了,白走一堂的人們總是在靈婆家門口探頭探腦徘徊不去,再後來,聽說找靈婆幫忙就需要看靈婆那天的心情了,並不是什麼人上去給錢就能辦事兒。
醜媳婦對著老夫人和薛頭媳婦把這靈婆真是越說越神了,自然信心也就足了點兒,希望的火苗又開始像那五小強的小宇宙爆發一樣越燃越旺。
醜媳婦打探好了靈婆家的具體位置,帶著老婦人和薛頭媳婦就朝鎮東走去,聽說那靈婆的脾氣有點兒怪,身上只是帶了點錢也不知要拿什麼,還得做好三顧茅廬的心理準備。不過,這天也巧了,竟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一位口口相傳中和那靈婆打扮一模一樣的老太婆子,上前一問,果然是她。
只見那靈婆用那雙早已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了三人幾眼,既沒露出高興的表情也沒露出厭煩的表情,只是撇了撇嘴說道:「今個兒沒空,改天請早。」
老夫人一行只得打道回府,醜媳婦回去的時候還說對老婦人安慰道:幸虧不是說以後別來,這說明咱們還有希望。老婦人和薛頭媳婦一聽原本已像霜打後的茄子忽然間又恢復了點生氣,三人一邊走一邊相互鼓勵。
直到三人第三次去找靈婆的時候,才得到了靈婆的招待,說是招待,其實不過是在連座都沒得坐的靈婆家門口得到了一點靈婆的指示,雖只是這樣,但對老婦人來說已經是太足夠了。
按照靈婆的指示,三人準備了兩支蠟燭、六根香,還有一些錫箔紙錢,來到了小鎮西邊的一個早已荒廢的土地廟,至於這個地方究竟是不是土地廟其實早就已經無法判斷了,既沒有門更沒有廟,只有一棵樹而已。這棵樹也極是普通,隨處可見,就是被俗稱為中國梧桐又稱青桐的那種樹,要說這樹有什麼特別之處,除從外觀上看來屬於雄性之外,就是樹下的土地上竟有被經常祭祀的痕跡。橫七豎八排在地上的木板上平均分佈著一根根鐵釘,正好用來插蠟燭之用,鮮紅的蠟油遍佈樹的四周,從遠處看來,就像是人的鮮血一樣灑滿了這片嫋無人煙的土地。
三個婦道人家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後又膽戰心驚地按照靈婆的說法開始請仙。
說到這請仙,原以為是一道極複雜的工程,一般人還請不了的。靈婆卻說,這土地廟裡確實住這個仙,至於你們請不請得動,端看你們的造化了。如果請動了,那保准靈驗,如果請不動,那便是無緣了,只是就算是真好了也不用來謝她,老婆子年紀一大把可承受不起。三人被靈婆這段有說等於沒說的話弄得是信也不好不信更不好,既然已騎虎便也難下了,既然有誠心那又有何可怕的呢?
三人便挪了個乾淨點的地方點了蠟燭擺了香,跪在樹前邊燒紙錢邊請仙。
那天醜媳婦、老夫人和薛頭媳婦遵照靈婆的指示請了仙之後便各自回家,雖心下都還有些忐忑不安但也不便明說,互相叨嘮了幾句安慰話便也散了。回到家後的老夫人和薛頭媳婦坐在薛頭的床邊,身後站著小保姆,六隻眼睛齊刷刷地看著薛頭,就盼望著下一刻奇跡就發生了。
可惜,奇跡一直沒有發生。
請仙活動結束後又過了七天七夜,這天正是午飯過後,老夫人照例對著佛龕又跪又拜,接著開始敲木魚念經;薛頭媳婦和小保姆兩人打了一大盆溫水拿了些換洗的新衣準備給薛頭擦擦身換換衣服。薛頭躺了這麼多時候,等於和全癱病人沒什麼區別了,按照醫生的囑咐,不但要按時翻身經常按摩,防止褥瘡的發生,還得經常做被動運動防止肌肉萎縮。不過,前頭說了,薛頭其實除了臉色難看之外,其他都沒什麼變化,可能就算不做這些工作也不會發展成什麼醫生所說的後果,但人的心理就是這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此這般也就照著做了,反正也總是沒錯的。
薛頭媳婦和小保姆進了房間,前者坐在床邊解開薛頭的上衣,後者擰乾了浸濕的毛巾遞給前者,薛頭媳婦小心翼翼地從臉開始擦拭著。薛頭的臉色仍然難看異常,甚至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口唇紫紺就像是長期貧心血管系統有問題的病人,且印堂泛黑,眼眶之下尤其青得發黑,薛頭媳婦擦是擦著自己內心也不禁有些發怵,眼幕始終低垂著,儘量避開視線的直接接觸。擦完了臉,薛頭媳婦轉身又把毛巾遞給了站在旁邊有些膽怯的小保姆——
「!——」薛頭媳婦張大了嘴差點驚叫出聲,睜大的雙眼微凸,死死地瞪著前面雕花鏤空的紅木圓桌上,簡直以為自己眼花了。小保姆看著薛頭媳婦的表情也緊張起來,心驚肉跳地順著薛頭媳婦的視線也轉過頭去——
「啊——」小保姆手裡的毛巾嚇得一鬆手掉在了地上,另一隻手顫悠悠地指著那桌上的東西,「那,那是——?」
還坐在床旁的薛頭媳婦先是恢復了過來,立馬伸手一扯小保姆的衣角,道:「鎮靜點兒,不就是只螳螂。」
「這,這個可怎,怎麼辦?」從沒見過這麼大個兒的螳螂,感覺上起碼有一虎口那麼長,通體碧綠,晶瑩剔透,兩條前腿就像兩把大鐮刀一樣插在桌面上護著門面,抬頭挺胸的姿勢自然形成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這生物像是有靈性一般注視著這房中的人事物。
「不用管它。」薛頭媳婦說不害怕那是假的,那種像是被牢牢盯住一樣的感覺讓人全身都汗毛直豎。但只要仔細看那螳螂,它只是朝著躺在床上的薛頭的方向兀自佇立著,一動不動。
薛頭媳婦和小保姆兩人強自鎮定的繼續手裡的活兒,當她們第二次轉身的時候,紅木圓桌上已是空空如也,就好像之前的一切不過是水月鏡花。
薛頭家僅有的三個女人輪流地守在薛頭床邊,又是七天七夜過去,這天,當小保姆準備去打掃房間的時候,竟看見薛頭自己起床坐在了床邊,臉色雖還不怎麼好看,精神卻是不錯。
自從薛頭自行起床的那天起,就像是浴火的鳳凰重生一樣,開始漸漸好轉起來,又變得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啥事也沒有了,就好像那病重臥榻的事從來沒發生過一樣,但說句實話,薛頭也確實對那些天沒什麼記憶,就感覺自己似乎久久地睡了一覺,然後就醒了,沒想到竟然已經過去那麼多日子了,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而看到兒子又重新活蹦亂跳的老夫人真是喜極而泣,又是噓寒又是問暖的,讓薛頭在家足足呆了三天不讓他出去,生怕又有個什麼萬一,薛頭起先還有些因聽著媳婦的描述而感到心驚肉跳,第一天乖乖的呆在了家裡,第二天又開始感到實在是無聊至極,不找些事情來做全身都不舒服,在老夫人哭死哭活地勸說下總算是聽話安安靜靜的呆了下來,但到了第三天,薛頭是怎麼都熬不住了,再不出去,全身就好像長了蛆一樣難受,只得哭喪著臉對老母親說道:
「您老再不讓我出去,還不如讓我死了的好。」
「呸呸呸!真是越大越不象話,說得這是哪門子污言穢語,你若有個萬一,叫我可怎麼辦?」老夫人還是心有餘悸。
「媽,總不能讓我一輩子都不出去吧?」
「那倒也不是,但也總得過些日子。」
「多久?」
「這……」
「瞧,您自己也不知道,媽,沒事的,別這麼迷信好不好?什麼年代了都。」
「可小心些總是好的,你不知道我和你媳婦去廟裡頭求的那支簽是凶啊!」老夫人說著一臉莫可奈何。
「那又能說明什麼?媽,現在都講科學,您別老是疑神疑鬼的,難道一輩子不出去就不會有事了?」
「你這麼說道也有些道理……」老夫人的口氣微微軟化下來,在家呆著一輩子也不是辦法,那師傅也曾說過信則有不信則無,咱就不信還真能怎麼了。
說服老夫人之後,薛頭也恢復以往的生活,上班照樣遲到,有空就去生產線上逛個兩圈,實在無聊就提早下班,在情婦A、B、C、D裡面挑一個去約約會,兜兜風,玩點小情調。
薛頭這樣的行事作風原本兩個兄長都看不慣,尤其是二哥,平時根本連看一眼都嫌多餘,但薛頭身後卻有老夫人撐腰著,誰都動不得,為啥動不得?這薛家的家業不是老爺傳下來的嗎?表面上看來確實如此沒錯,但以前發家的本金卻是老夫人私藏起來的首飾典當而來的,你說,這頂帽子若一扣下來,誰還敢多嘴啊!
太平無事的過了半個月後,老夫人多少放了心,也就不再管束著薛頭,隨他去了。日子過得很快,也沒發生什麼大事,薛頭也過得越發逍遙自在。
噩耗是晚上11點多的時候傳來的,薛頭還是死了,車禍,車毀人亡,交警的結案極簡單:酒後駕車。但,同車的某情婦卻僥倖只是受了點傷。
老夫人一接到這個噩耗的時候就昏了過去,薛頭媳婦雖是受了點打擊的樣子,但畢竟夫妻感情也已淡薄,倒談不上有多少傷心,只是見老夫人暈了過去慌了手腳,還是一邊的小保姆機靈連忙掐了她人中,這才把老夫人給弄醒了。
三個婦道人家急急忙忙趕往醫院認屍,見到躺著已經被白色的床單覆蓋的身形,老夫人一把撲了過去,哭得那是一個驚天地泣鬼神,一連說了十幾遍怎麼會?怎麼會?
薛頭媳婦上前拉開覆面的床單一看,果然是薛頭沒錯,捂住嘴阻止自己驚叫出聲,又立即放下了床單,朝員警點了點頭。一旁的小保姆撫著老夫人的背,生怕她一口氣沒接上又要暈了過去。
今年小鎮上的大事,大概就數薛家三少爺的喪事了,這喪事辦得極為隆重,進火葬場的時候,老夫人又是哭得呼天搶地,死過去又活過來,直把一旁的工作人員都哭得兩眼發紅。
辦完了喪事,接下來又是頭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這其中五七最為重要,老夫人又忍不住悲從中來,整個人一下子像是老了二十多歲。
五七的時候,醜媳婦也來了,拉過老夫人身邊的薛頭媳婦,走到一個角落低聲對她說道:
「這事兒,我只對你說,我怕老夫人聽了又得受不住。」
「什麼事兒?」這麼神神秘秘的。
「唉,三弟喪禮之後,我又去了靈婆那裡一次。」
「怎麼了?去那裡做什麼?」
「還能有啥事,還不是為了三弟那事。」
「那,靈婆怎麼說?」
「她說,」醜媳婦放低了音量在薛頭媳婦耳邊輕聲說道,「這三弟啊命裡40歲就有一劫,若是能逃過此關,日後必定飛黃騰達。」
「一劫?」薛頭媳婦微微皺起了眉頭,「哪一劫?」不是兩劫了嗎?
「那怪病啊就是一劫,但後來請仙之後就好了,但是啊,這一劫來勢兇猛,不是那區區小仙可以斬斷的,病好只是暫時化解,若要真正化解……」
「要怎麼樣?」
「只要病好之後七七四十九天不出門便成。」
「那她不是騙人的嗎?早為什麼不說?」
「她說,天意,不可逆,有些事生前說不得。」
「原來如此。」
「她最後還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凡事不可強求’。」
後記:
本文乃結合民間傳說和道聼塗説經本人添油加醋而來,其間不免有些私人惡搞之處,純為練筆之用的短篇,信手拈來,隨意發揮,想到哪寫到哪,感謝各位看管觀賞,不吝賜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