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第八章

看著喬苒遠去的背影心裡始終很不舒服，說不上是愧疚，是落寞，還是一絲心疼。喬苒是個很好很好的男生，這個評價不止出自我自己，我們全班，甚至全學年的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喜歡他。總是那麼陽光，那麼積極向上，他高漲的情緒總是可以感染大家，在他身上永遠看不到沮喪的影子。

可是今天，我看著他強忍心中的難過依舊高昂的喊著口號，想起他剛剛那一番話，深刻的體會到了喬苒內心的柔軟與憂鬱。這一刻，我才覺得他給我的感覺終於是一個有血有肉有靈魂的男孩了。說實話以前對他沒好感主要就是受不了他那種太過平面的性格，就像從小到大學到的課本裡的模範標兵一樣，看的多了，逆反心理也就莫名其妙的產生了。如今第一次體會到了喬苒的處世哲學，覺得他其實很累，真的很累。

但是又深深的松了一口氣，這件事總算是被我和平解決了。不會再引起十年前的千夫指，他應該也不會那麼消沉了，看來年紀長了，果然處事也更淡定圓滑了。

拖著一身疲憊，終於走到了那個烈士陵園，春寒料峭，烈士陵園裡更是冷得出奇。春風一點也不和煦的呼呼吹著，手腳早已冰涼了，卻還要站在墓碑前聽政教主任長達40分鐘的愛國主義教育，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終於，愛國主義教育結束了，同學們開始分區進行掃墓工作。說是掃墓，其實能做的也不多，就是隨便掃掃，拔拔雜草而已。我已經完全沒了力氣，看著大家忙活起來，便趁著別人不注意獨自走到了角落裡，一屁股坐在花壇上，一邊搓手一邊哈著熱氣取暖。

陽光很好，透過四周樹林裡的枝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影子。一陣強風吹過，那影子也隨著枝葉晃動起來，我猛地打了一個寒戰。心想著革命烈士們就長眠在這樣一片冰涼的土地上，就算再打掃墓碑，他們泉下有知，也還是會覺得冷吧。

正在胡思亂想著，忽然覺得身後有人，心裡一驚，剛要回頭，肩膀卻被一件厚重的外套嚴嚴的罩住。猛地回頭一看，居然是程楓老師。

他看到我驚恐的表情有點尷尬的笑笑，「我看你好像覺得很冷，擔心著可別再暈倒了就過來看看。」說完眼神有點不自然的飄向遠處。

「啊？」我一時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那件外套很重，厚厚的壓在我的肩膀，有點呼吸困難了。

腦子完全處於混亂狀態，可是心裡始終覺得這樣不是很好的，於是用最後僅存的那點意識取下了外套遞給他，勉強的說了句「我不冷，程老師你還是拿回去吧。」然後低下頭不敢看他。

他頓了一下，結果外套，卻沒有披上，只是搭在手臂，然後微笑道：「你不穿？那一會兒暈過去可沒人背你啊！」

我擠出一個往日的笑容，「嘻嘻，放心吧，我沒事的！」心裡還是各種慌張。

「沒事就好，那就別偷懶了，過去和大家一起幹活吧！」我聽著他爽朗的回答，可是心裡卻始終覺得有點淒涼的味道，一定是我太迷糊了，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但還是沖著他撅了撅嘴道：「就知道老師是發現我偷懶來找我幹活的！」說完這句連看都不敢抬頭看他，立刻落荒而逃。

跑了一段距離，發覺身後沒有腳步聲跟來，有點遲疑的停步，轉身，回頭。卻看到他依舊站立于原處，靜默著，陽光透過樹林灑下，他的影子，那麼瘦長，在凜冽的春風裡，一動不動。

覺得胸口好像有塊大石頭一樣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我這是怎麼了啊？不行，我不能再這樣一個人待著了，我要找人說說話，小雪，小雪在哪裡？

忙著在一群一群的同學中間搜尋小雪的身影，卻怎麼也找不到，這才回想起來一路上因為太過在意喬苒的事情都沒怎麼和小雪說話，不過小雪今天好像也有些反常的安靜。

「小雪，你怎麼在這啊，我找了你半天呢！」終於在一塊石碑後面發現了蹲在地上安靜的小雪，可是，她又怎麼了？

小雪抬起頭，看著我，依舊是沉默，眼神裡卻滿滿的哀傷。「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我擔心起來。

「未央，我爸媽，昨天，離婚了。」小雪的聲音那麼弱，一顆淚珠也在眼眶裡打轉了一圈之後悄然滑落。

我看著她，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跪在地上，雙臂緊緊的抱住她，努力的想把自己身體裡最後一絲溫暖全都傳給她。

我的同桌小雪，其實叫容雪，但是她堅持要我們叫她林雪，因為她不希望跟她父親姓容，希望跟她母親姓林。原因就是她父母常年不合，她站在她母親這邊。小雪的母親是我們學校最厲害的化學老師，為人精幹，又個性率直，是個連校長都要敬三分的狠角色。可是這樣的女強人往往都是一門心思撲倒學生上去，無暇顧及家事。小雪的父親是個科級幹部，難免整日應酬，花天酒地。日子久了，夫妻關係越來越淡，每日僅有的對談也都是以吵架收場。小雪不喜歡她的父親，她曾經偷偷的告訴我她知道她爸爸在外面有女人，於是堅決不要認這個父親。

可是畢竟小雪的姓是寫在戶籍上的，她讓大家叫她林雪，到底也是沒幾個人回應的，更何況大家都不清楚理由，於是高一那時候她基本上都還是被叫做容雪的。我作為她的同桌，瞭解了這個中緣由，便幫她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去掉姓，直接叫小雪，然後在我的帶頭下，大家慢慢的叫小雪也叫順了口，到了高二，基本上已經很少有人記得小雪到底姓什麼了。

小雪在我懷裡哭了一小會，然後看著我，堅強的笑笑，說：「這下好了，我可以大大方方的改名叫林雪了。」

我聽了心裡一陣酸楚，小雪的父母離異這件事在十年前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十年之後的我，看著這樣的她，卻依舊語塞。

「你相信愛情嗎？未央。」小雪忽然開口問我，眼角還掛著一絲淚痕。

「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從來沒有真正的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看著小雪，又想到今後她與洛英奇的那段苦戀，我堅定的露出笑容道「當然相信，真愛是存在的。」

「你當然相信了，那麼多人都那麼喜歡你，喬苒剛剛跟你表白了吧，你拒絕他了？」小雪的回答讓我震驚了，她居然發現了剛剛的事情。

「嗯，我們不合適。」我也只好老實的點點頭。

「就知道你對他沒感覺了，但是喬苒挺好的，你們如果以後在一起，你會很幸福的。還是，你依舊在等著你的真愛？」小雪眼光閃閃發亮。

「我？我也不知道，呵呵。」我心裡一片悽楚，我的真愛在哪啊？我等了十年了！

「會有的，對嗎？我們都會找到真愛的，對嗎？我不會和媽媽一樣，到這把年紀還沒了愛人，對嗎？」小雪語氣裡透著哀求。

「會的，我們都會找到自己的真愛的！你媽媽失去了愛人，但是她還有你！」我緊緊的抱著她，告訴她，也告訴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