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第二章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雖然一直懷念著我美好的青春時光，可是這冷不丁的回來過這種上課下課上廁所的生活，還真有點不適應。小雪只當是我今日身體不適，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好奇。

晚自習，我打開一本練習冊便開始偷偷觀察起我的同學們。這種視角太神奇了，覺得不可思議中帶著各種趣味橫生。

我的同桌小雪，懶洋洋的看著一本化學習題冊，一隻胳膊杵在桌上，另一隻手不停地擺弄著流氓兔圓珠筆，流氓兔就這樣「啪啪」的不停地被按下去又按上來。我心裡偷笑著，這傢伙一向不喜歡學習。要不是因為她老媽是我們學校赫赫有名的化學組組長，她的成績也說什麼都進不來我們班的。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她的個性特別率真，我倆也特投緣。於是當年班裡人都暗地把我倆視為「不良少女」，我倆也自得其樂，於是她有她老媽撐腰，誰也惹不起，我脾氣火爆成績也不錯，自然也沒人敢惹我。於是倆人湊一起各種幹小壞事，自習課聽歌，看小說，一起逛精品店買各種有趣的小玩意兒拿回來班裡各種顯擺，搞得那群標榜學習至上萬物皆空的人們嚴重不滿，但是又敢怒不敢言。

想起多年以後我倆重聚在一起，回想起以前幹的那些趣事還是會不約而同的笑破肚皮，也只能互相指著對方鼻子喊一句「瞅你那傻樣！」，忽然忍不住笑了。小雪早就發現我在眼神空曠的望著她發呆了，聽到笑聲扭過頭來說：「傻笑什麼啊，還不趕快準備你的問題！」

「啊？什麼問題？」我有點懵了。「別裝了，一會兒程楓可就來了啊，見不到你提問會傷心的，哈哈！」小雪嬉皮笑臉的對我說。我這才意識到，莫非，今晚的晚自習是程老師看？

「額，這個，那我找找物理練習冊先。」我有點不好意思的移開視線。高中時代特別熱愛問問題，不過只限于跟老師問問題，起源就是我們那個重點班啊，人心險惡啊，同學間除了關係特別好的會互相指教一下以外，你問那些不熟的同學問題就等於自討苦吃，越是成績拔尖的人越小心眼。非常可惜的是我在重點班最好的朋友我的同桌小雪，經常問我問題，她問我，我問誰啊？於是悲催的只能找老師了。

另一個人交情上可能可以問的就是楊逸，不過打死我我也不會去問他的，恥辱啊恥辱！於是養成了熱愛找老師提問的好習慣完全是出於各種悲涼啊，不過也不是每個老師都問，特別願意找的，也就是物理老師程楓，和我們的班主任化學老師龍哥。

那時候晚自習是每天有一個老師坐在講臺上等著給學生答疑的，可惜大部分學生都忙於各種作業卷子，所以大部分時間老師們都是被晾在講臺上做自己的事情。而到了程楓那天，我就會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沖上前去，把準備好的滿滿的問題攤開和他一個一個的討論。

我們討論的很激烈，經常一講就是一晚上，日子久了，默默把一切看在眼裡的講臺下的同學們也開始了各種議論。嘛，最簡單也最直接的就是我對程老師有非分之想唄，這個在高中生的心智發展階段是個必然步驟，看到一些稍有曖昧的景象瞬間開始各種聯想。不過我還真就不咋的在乎，有人打趣問我是不是暗戀程老師，我也很潑辣的回一句「對啊，程老師是我偶像！」，因為跟這些人是解釋不清的，只會越描越黑。程老師聽到類似傳言也很開朗的笑道「夏未央是個好孩子啊，我非常喜歡！」

現在想想，那時候和程楓的各種討論，經常跳脫出高中的物理課本和習題層面，但是那些對談對我真的非常啟發，也直接影響了我日後大學選了一個與物理密切相關的專業並且一讀就讀到頂，現如今十年過去了，我一個堂堂海歸核子物理系博士畢業，也多虧了當年程老師的各種提點啊。

正想著這些事情，程楓已經走進了教室，安靜的坐在講臺上打開了一本書。我要不要去找他探討點什麼問題呢？於是打開了物理習題冊，放眼望去，完全找不到任何問題。這麼一個高中水準的東西，現在看來也實在太弱了點吧。那怎麼辦？今晚不上去找他了？還是乾脆拿個現在研究的課題去聽聽他的看法？不行不行，這樣太反常的舉動他肯定接受不了，我現在是十年前的我，我哪來的那些博士課題啊。

正在拿著練習冊翻來翻去糾結中，小雪忽然胳膊捅了捅我。「程老師等著你呢，快點上去啊！」

「啊？」我有點吃驚，一抬頭目光正和程楓望向我的目光碰個正著。瞬間有點囧，馬上低下，可是再次抬起頭發現程楓還是笑盈盈的看向我。

於是硬著頭皮那本練習冊走上前去，算了，就隨便問吧，聊聊天也好啊。一想到十年後我們連聊天的機會都沒了，便更加毅然決然的過去了。還好我當年還是很用功的，一遇到有異議的地方就會用彩色筆標注出來，於是我的練習冊總是色彩斑斕的，一會是紫色小星星，一會是黃色小花瓣的，為這個我和小雪特地在門口精品店買了一大套的彩色水筆，沒事就拿出來畫畫。

程楓看到我過來，笑笑道：「今天又拿了什麼問題來刁難我？」我嘻嘻一笑，隨即拿出一道題開始問。他便一邊讀題一邊跟我分析起來。我卻完全沒有聽他的分析，只是近距離的看著他，十年前的他，皮膚很好，眼眶很深，棱角分明的臉廓，還有很長的睫毛。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怎麼可以這麼有魅力？他似乎察覺到我在神遊，便有點打趣的問道「怎麼，白天還沒發夠呆嗎？」我也坦然的笑笑，「這個，最近都有點迷糊，呵呵。」

「是不是晚上不好好睡覺，把覺都攢到課上來睡了？」他笑問。「啊，呵呵，我是白天晚上睡得都很好，就是有點睡得太好了，嘿嘿！」我說完忽然想起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為什麼程老師會生病呢？肝病都是因為操勞過度啊，難倒他休息的不夠好？於是問道「程老師，你平時都幾點睡覺啊？」他聽到這個問題有點詫異，頓了一下，隨即答道「差不多十二點吧，怎麼了？」我也發覺以我現在這個身份問這問題實在不太好，於是馬上回答「沒有沒有，就是好奇嘛，我們高中生成天累得不行睡眠少到可憐，不知道帶我們的老師是啥情況。」

是我看錯了嗎？為何他眼神閃過一絲失落？但是隨即開口笑道：「你這個學生真是淘氣，還有沒別的問題了？」從那之後我始終感覺到他身上的些許落寞感，這是十年前的我從未發現過的。果然人長大了之後最明顯的不同就是更善於發覺一張張表情背後隱藏的東西麼？

回到座位上便開始思考起這個事情，果然雖然回到了十年前的高中時光，我也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那個我了，莫不是這次時光穿越就是為了發現一些十年前不曾注意過的東西麼？可是即便注意到了有什麼意義呢，我真的能改變些什麼嗎？不，比起這些的改變，我更想要改變的是程老師生病去世的事實！因為這些細微末節，就算當年全被我忽略了，我還是坦坦蕩蕩的過了十年，而被我注意到了又會有什麼區別呢？

忽然腦海中閃過程老師給我的那封信，「未央親啟」的字跡又在眼前浮現。程老師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好恨自己當時葬禮上太過傷心，接過信也沒看直接放在車上。然後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十年前，那現在十年後的我，莫不是已經，車禍喪生了嗎？想到這忽然一身冷汗。算了，想再多也是白費，既來之則安之，用長了十歲的眼睛，應該能看出十年後他臨終前到底想要跟我說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