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上隱隱突起,應該有一柄柔軟異常的束腰劍
——束腰劍本就是文人雅士的配飾之一
頭上濃密的長髮用一根發簪盤起,留下一些披在雙肩上
——發簪卻是極其平常的那種,在任何一個地方的任何一個市面上都可以花幾文錢買到
一雙自然自然垂下的手白皙而柔嫩,除了一些歲月的痕跡,再無別的什麼標誌
——這副打扮的人似乎不應該出現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不應該出現在隨時都會流血死人的軍營,更應該是在私塾裡面出面,更應該在一個文人該出現的地方出現
——他實在是太像一個優雅的文人,實在是太像一個鄉村的教書先生
但是卻偏偏出現在了他最不該出現的地方——戰場
那虎背熊腰的大漢已經按捺不住,焦急的叫道:「我說軍師啊,你說句話啊,別老是盯著那破圖看,一天要看幾百遍,還有什麼好看的」
此人正是秦軍的軍師,幾十萬大軍的軍師
——有時候你想不到的事情它往往就會發生,而且還發生得天經地義
身著白衣的軍師緩緩轉過身來,淡淡一笑,道:「將軍何必焦急,益州城我們是勢在必得」
那虎背熊腰的大漢正是將軍,秦軍幾十萬大軍的將軍,秦軍幾十萬大軍的主帥,秦國的大將軍,作為軍人的最高地位——秦國大將軍司馬錯
司馬錯道:「既然勢在必得,為何軍師還依舊看那破圖」
軍師笑而不語
司馬錯道:「在一路上,那麼多的狹關險隘,軍師都沒有看過一眼那圖,為何此刻…」
軍師依舊笑而不語
司馬錯已經惱火,道:「軍師啊,你說句話啊,難道那破圖還能還能自己去攻下益州城」
顯然,司馬錯還在剛剛的失敗的鬱悶中
——這一路上,行軍神速,勢如破竹,本來以為可以一舉拿下益州城,誰知剛到城下便受挫,任誰都會惱火,更別說是一個一如既往的常勝將軍。
——更何況還是擺在一個比自己小幾十歲,甚至可以做自己孫子的年輕人手上
軍師見司馬錯已經發火,才緩慢開口,淡淡道:「將軍消氣,莫要氣壞了身子」
「能不氣嗎?」司馬錯見軍師開口,便一股腦兒的發牢騷,道:「我說軍師啊,咱們自從入蜀一來,一直都是一路追擊匪軍,你說怎麼這到了益州,到了益州就…」
就什麼,司馬錯沒有說出來,但是軍師明白,所以軍師又道:「其實將軍也不必生氣,將軍能夠和益州城內的那個將領成為對手,可以說是將軍的一種的幸運」
「哦?」聽軍師這麼一說,司馬錯頓時來了興趣,軍師的話他一向都是很相信的,因為軍師既是惠文王親自點派的,又在這一路上料事如神,對蜀國的一切似乎都瞭若指掌,簡直就像在自己家一樣,在自己家或許也沒有這麼熟悉。
是以司馬錯已經按下自己的火氣,靜靜的聽著軍師的話。
軍師已經在說:「將軍今日不能再攻城是不是?」
「的確是這樣的,現在天色已晚,士卒都已經很累」司馬錯道,他想不通軍師為何問他這麼個問題。
軍師道:「那這裡的一切將軍是不是都已經佈置妥當?」
司馬錯道:「是的」司馬錯的確已經將一切都佈置妥當,在那次攻益州城沒有成功之後就已經佈置好一切,但是這一切軍師都是知道的啊,是以他又問道:「軍師不是已經知道這一切嗎?」
軍師哈哈大笑,連笑都是那麼文雅,道:「我當然知道,我還想知道,將軍今晚要不要美女陪伴?」
司馬錯有睡覺必要美女陪的癖好,沒有美女,年輕貌美的女子,他就睡不著,不管是在哪裡,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都是如此。
——連這次行軍也都是一路帶著美女來的
但是司馬錯此刻聽軍師這麼一說,反而覺得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這…這…」
軍師又笑道:「將軍不必如此,我只是想知道將軍有沒有空?」
「哦,這樣啊」司馬錯如獲釋重,忙到:「只要是軍師的事,沒空也是有空」
軍師又微微一笑,道:「將軍想不想知道一些城內那個將領的一些情況?」
「什麼?」司馬錯驚道:「軍師連這個也知道一些?」
「知道一些」軍師目光又恢復了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那好,但請軍師講解」眼中充滿佩服的司馬錯忙到,他現在越來越佩服軍師了,自己一無所知的事情軍師居然都可以瞭若指掌,自己知道的軍師當然也都知道。他現在才發現,眼前這個以前從未見過的神秘軍師不僅是個文人,更是個大將之才,不僅運兵如神,絲毫不亞於自己,在探聽軍情方面更是勝自己一籌。
軍師見司馬錯那焦急情景,道:「將軍可知城上的將領是何人?」
「不知」司馬錯回道,他的確不知
「益州的守將叫李建」軍師道,
司馬錯忽然沉默
李建是誰司馬錯知道,
——一路上,軍師提到過很多次
軍師又接著道:「也就是今天和將軍對陣的那個年輕將領」
司馬錯應聲道:「嗯」
軍師又道:「他應該是蜀國的大將軍」
司馬錯愕然,道:「大將軍?」他不相信,自己做秦國的大將軍南征百戰幾十年才坐到這個位子,而眼前之人竟然是這麼的年輕
「不錯」軍師道,「他做大將軍應該有幾年了」
「什麼?」司馬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道:「有幾年了?」
他本以為是在亡國的緊要關頭,蜀國已經沒有將領可選,誰知道,一切都不是他想得那樣
軍師道:「應該是的吧」
司馬錯瞠目結舌,道:「那他年紀幾何?」
軍師道:「二十四」
司馬錯無言了
——二十四,自己已經快五十五才做到大將軍,而人家卻只有二十出頭,整整比自己早了三十個年頭,或許還會更久…
過了很久,司馬錯才緩過神來,喃喃道:「那軍師…」便無下文
軍師已經聽見司馬錯的話,於是等著
可是很久已經過去,司馬錯依舊無下文
軍師道:「將軍」
司馬錯道:「嗯」
軍師道:「將軍為何…?」
司馬錯抬起頭來,看著軍師無語…
軍師又道:「將軍想問什麼就直說」
司馬錯才道:「那軍師為何一直盯著那地圖看?」
軍師又笑了,微笑,那種屬於文人特有的莞爾一笑,道:「將軍請看」說話間,手指指向地圖上的一座山。
——地圖是整個西蜀的地圖
——自然也是軍師一手繪製
司馬錯順著軍師的手指方向看去,道:「什麼?」
軍師道:「圖」
司馬錯道:「我知道軍師的意思」
軍師卻道:「將軍不知」
司馬錯道:「不知?」語氣間充滿疑惑
軍師道:「對,將軍不知」
司馬錯道:「那軍師之意是?」
軍師道:「將軍請看」
司馬錯道:「哪兒?」
軍師道:「這裡」手指指向地圖上的一座山
司馬錯道:「山?」
軍師道:「對」
司馬錯道:「山有何好看?」剛一問出這話,司馬錯就立刻發覺自己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若山不好看軍師又何必要讓自己看。
——這是自入蜀一來,軍師讓自己在地圖上第一次看山,唯一一次看山
軍師道:「這山叫玉簫山,山是不怎麼好看,但是山上的人好看」
「人好看?」司馬錯再次疑惑,道:「人有何好看?」
軍師道:「人不僅好看,還很厲害」
司馬錯已經明白,完全明白,完全明白軍師為何一到益州就一直盯著那圖看,那並不怎麼好看的地圖看。
司馬錯道:「軍師一直看著那圖,就是為了看這山?」
「對,正是」軍師強調兩遍
「那軍師也是看這山上的人?」司馬錯又問道
「對、正是」軍師又強調兩遍
司馬錯見自己猜著,便又趁熱打鐵,道:「那軍師看這人什麼?」
軍師還未開口,司馬錯又補充道:「難道此人有何特別之處,亦或是和軍師…」
軍師終於開口道:「我只是在看看他來不來」,說罷,目光盯著外面,似乎是在看著益州城,又似乎不是。
司馬錯道:「他?他是誰?」
——雖然司馬錯已經知道軍師所說的那個人就是這山上的人,
——玉簫山上的人
軍師緩緩道:「玉簫劍客林玉簫」
司馬錯知道了,他知道林玉簫,玉簫劍客林玉簫,軍師一路上已經提過他很多次,而且還專門派出了大批的殺手前去阻殺他。
但是他仍不免動容道:「我就不信了,那林玉簫是何方神聖,竟讓軍師如此顧慮,從一入蜀開始,一路上,軍師總是念叨著他,還派出了大批殺手,他,他究竟是誰啊?」
軍師意味深長道:「將軍可曾記得,我們在秦嶺上,我說在整個西蜀我就懼怕兩個人」
司馬錯道:「記得,軍師當時只說了一個,就是益州城守將李建,也就是現在的蜀國大將軍,也就是下午將我軍擊退的那個年輕將領,現在就在益州城頭蹦躂」語氣間充滿不滿於仇恨。
軍師道:「嗯,不錯,一個就是李建,這幾天來你也應該知道他的厲害了吧」
司馬錯沉思道:「不錯,李建是一個將才,倘若能夠降秦,那我們勢必如虎添翼」現在語氣間又是一些惜才之意,但更多還是仇恨。
軍師道:「何嘗不是啊」
司馬錯道:「那另一個是?」
軍師深吸一口氣道:「林玉簫」
司馬錯愕然,道:「為何是他?」
軍師道:「林玉簫是西蜀第一高手,當之無愧的西蜀第一高手」
司馬錯愕然,道:「那有與我們何干?」
軍師沉默。
見軍師無語,司馬錯又道:「西蜀第一高手又怎樣,那麼多的西蜀高手不都被我們收買了嗎?」
軍師道:「他不一樣」
司馬錯道:「有何不一樣,銀子面前任何人都一樣」
軍師道:「那李建用銀子能收買嗎?」
司馬錯略一思索,道:「似乎不能」
軍師道:「那林玉簫也就不能」
司馬錯道:「為何?」
軍軍師道:「林玉簫和李建是兒時好友」
司馬錯愕然,
軍師道:「而且,李建已經派人去找林玉簫了」
司馬錯愕然。
軍師道:「林玉簫已經出發來益州」
司馬錯再次愕然,許久,道:「軍師不是已經派出許多殺手了嗎?能不能」
軍師道:「在整個西蜀,林玉簫是無敵的,沒有任何人能殺得了他」
司馬錯渾身一顫,道:「那他一來,我們不就」
軍師道:「所以,我們只能在他來到之前,攻下益州,那時候,就算是他也無回天之力了」說完,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天空,那一彎新月正靜靜的掛在天邊,似乎在照著零落的西蜀,又似乎是在照著危機中的益州城
六月初五
戌時二刻
司馬錯大帳
戌時的西蜀,天已經黑盡,司馬錯大帳內,兵士擺了一桌酒,一大桌菜,等待著司馬錯,而司馬錯則站在行軍地圖前,靜靜的看著,眼睛死死的盯著地圖上的一座山,在眉州境內,離益州兩百多裡,軍師說,林玉簫就在那座山上,而此刻已經下山,往益州奔來,具體到哪裡了連軍師也不知道,司馬錯奔來還想細細的問問軍師關於這個林玉簫的,可現在整個軍營都找不到軍師的蹤跡,軍師總是這麼神出鬼沒,沒個具體的蹤跡,司馬錯也不管那麼多了,明日未時,全軍齊攻益州,一舉拿下。
司馬錯坐下來,坐在那一桌酒席旁邊,端起桌上的酒杯,滿滿的斟了一杯酒,一仰頭一口而盡,轉過頭來,對著背後的四個黑衣人道:「你們去大帳外守著,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准進來」
四個黑衣人道:「是」
說罷,轉身外帳外走去,威武雄壯。
就像司馬錯一樣
看著四個人,司馬錯不由微微一笑,這四個人可是秦宮四大高手,本來是秦宮護衛,秦惠文王為了表彰司馬錯的功績,特地賞給他做貼身侍衛,想到此,司馬錯又忍不住笑笑,一杯酒又一飲而盡。
就算林玉簫敢來,也一定讓他變成死人…
——司馬錯是這麼想的
——他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是江湖,因為他在軍旅長大,不知道江湖的存在
——他不知道江湖的存在,也就自然不知道什麼是江湖高手,因為他見著的都是不如自己的士兵
——士兵是殺敵的,不是和江湖人比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