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精絕篇 第七章 與大漠同壽

「阿娜？你胳膊是不是受傷了？」明塔奇怪的看著阿娜緊捂著胳膊，身子似乎也在輕微的顫抖。

她深深的垂著頭，灰色的帆布頭巾耷拉著圍在脖子上，只看見髮絲密實濃黑的頭頂。

似乎從見到她到現在，連她的全臉都沒見過呢！明塔疑惑的上前。

不料，明塔的腳剛邁動，卻只見阿娜全身抖得一震，倏然抬頭，一雙烏黑葡萄般晶瑩的水眸不期然與明塔的眸相遇，隨即卻驚慌錯開，複又垂首，捂著胳膊的手鬆開了，沒了筋骨一樣垂落，身子重重的跪倒在冰冷的地上。

「奴，玷污聖女，大人，聖體，願受斷臂之懲……」她的聲音很沙啞，吐字也很艱難，仿佛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身子又彎成了弓形，頭埋在地上。

這……這又怎麼了？

明塔愕然看向吉爾，卻看見他黝黑的臉慘淒淒的嚇人。

「怎麼回事！？什麼斷臂！吉爾！你說！」似乎有些感覺又是因為聖女的身份，明塔的語氣不耐且氣憤，聖女！聖女！到底啥玩意！

「聖女大人，您剛才碰了她的胳膊……」吉爾似乎無意識的說出，音調平板呆滯，眼神飄渺，不知腦中想些什麼。

「那又怎樣！她的胳膊不能碰！？」這是什麼鬼道理？

木木側目，琉璃眸清婉流轉，俊顏莫測，唇角微動，盯著明塔冷冷的道：「不是她的胳膊不能碰，而是聖女的身體不能碰，那是對神靈的褻瀆，若不自懲，要遭天譴，靈魂困入迷途地獄，永生永世受焚燒油煎之苦，進不了輪回。」

這些，連他一個中原人都知道，怎麼所謂的聖女本人倒不知曉？她真的是聖女？一個出口便引中原文集略懂漢字的樓蘭聖女？

誰會相信！

他知道，樓蘭人也有許多懂的漢字的，但大多不精通，更狂論引征古典籍。

而這些懂漢字的人裡面，一定不會有樓蘭聖女！那是代表整個樓蘭的，一生所做所學都限於樓蘭文明和國土！

怎麼會有人允許她學習讓樓蘭一直忌憚的中原文字？！

更何況……她現在連做聖女最基本的禮數都不懂！

「哈！我就知道！又是這該死的聖女惹的禍！我就知道！」明塔一腳將身邊的凳子踢倒，恰巧落到阿娜面前。

煩躁的明塔伸手將頭上的七彩鳥翎扯下，扔到地上，一腳狠狠的踩上去！

「聖女大人不要啊——」吉爾的聲音粗獷恐懼，壯碩的身子撲到地上，抱起明塔的腳阻擋她瘋狂的動作，「聖女大人，聖女大人——」

斷了！斷了！鳥翎斷了！

上面的寶石落到地上，光芒閃閃刺痛了吉爾的眼，他悲切了，絕望了！抖抖索索的手竟舉不起那輕盈的鳥羽。

「斷了……斷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族長，怎麼辦？他沒有好好保護聖女大人，他該死！

明塔頓時翻起白眼，只覺得一團空白的腦袋竟亂哄哄起來，這又是哪一出？！

阿娜低垂的頭動了動，下方地上出現了幾滴濕露，她的手迅速的抓起身邊的凳子，朝著自己的胳膊揮下。

「彭！」

凳子沒有砸到阿娜的胳膊，而是飛到了牆上，發出劇烈的碰撞，然後慘烈的斷成了幾半，而阿娜因為慣性被甩到一旁。

木木晃了晃腳退回了身子，俊顏看向明塔。

明塔這才發現剛才阿娜竟然想自殘，不禁怒意沖頭！

「夠了！夠了！不要再叫我聖女大人！我已經不是了！不是了！」

「聖女大人……」無論什麼時候，聖女大人都是聖女大人！在赫爾納族人眼裡，永遠都是讓人仰慕的神靈化身，是他們的守護神啊!

豈是說不是就不是的？聖女大人這是怎麼了？重生失敗就是這樣的後果嗎？

「閉嘴！吉爾！閉嘴！再叫一聲，再敢叫一聲馬上就給我滾！滾出我的視線！」明塔幾乎要跳起，紅嫁衣也似乎更加妖豔，灼熱，就差一星火苗點燃，連同她眼裡的火，一起肆意燃燒，毀滅個乾淨。

「聖……」吉爾呆然的蹲到地上，沒了反應。

他怎麼可以離開聖女大人呢？從國師將他選為聖女大人的奴僕時，他的生命就已經不是他的了，他已經獻給了他們的神，為她生，為她死，死後的靈魂，都要守在她左右，她祈天時，為其開路，她夜晚冥頌時，為其點燈。

族長說，聖女是大漠的守護神，而他們，是聖女的守護神。

這是多麼光芒萬丈的使命！他怎能捨棄，怎能捨棄，所以，他不能離開聖女的啊！即便死一萬次，那第一萬次也要全力以赴，因為，他們是聖女大人的守護神！

那麼，聖女的命令，他一定要聽，因為她是神，即便重生失敗，那身體也是神靈的身體，她的話就是神旨。

「尊……主！」吉爾猶在迷糊，阿娜已經坎坷的吐出兩個字。

尊主？明塔蹙眉，「不好聽！換一個！」

這是樓蘭奴僕稱呼尊貴的主人的稱呼，除此以外，還要叫什麼呢？吉爾更加忐忑迷茫。

「小姐！」

木木撇唇，輕飄飄的飛來兩個字，卻讓明塔眼眸一亮，光燁灼灼，本陰霾惱怒的臉忽的就晴開萬丈，雷消雲散了。

果然，木木的語言她聽著就是順耳，莫不是她以前也去過中原？

可沒聽阿娜說過呀？

「好，就叫小姐！」

吉爾充滿敵意的橫了木木一眼，沖著明塔一低首，悶聲道：「聖……這不好，這是中原人的稱呼，配不上您尊貴的身份，請您……」

「就叫小姐！要是不這樣叫，就是對我的大不敬！」明塔一瞪眼睛，嚇得吉爾便住了嘴。

「不過木木啊！」明塔的語調接著就變了，眼睛嘴角也彎了起來，木木的眼角一抖，唇抿了抿，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他們是我的僕人，叫我小姐沒錯，可你不是啊！這樣的話，你該叫我一聲姐姐啊！」

姐姐？！

做夢的吧！

「您貴庚？」薄唇不屑的輕啟。

「呃?啊，哈！」明塔轉了轉眼珠，最後看向吉爾，眼中明顯帶著詢問。

吉爾又怒瞪了木木一眼，轉頭對著明塔又是恭恭敬敬的一垂首，「小姐，聖齡15.」

聖齡？還仙齡來！明塔無奈的撇撇嘴，這吉爾還真是倔呀！

「可惜,四十天后，本人就要過19歲生辰！」輕哼一聲，木木眼角挑了挑。

明塔點點頭，唇角撇的更大了，「一般來說，你的年齡似乎比我大一點！」

什麼叫似乎大一點？什麼叫一般來說？

「可是，木木也聽到了，吉爾說的是聖齡，聖齡是什麼意思呢？當然和凡齡是不同的，這是不能比較大的。要是較真起來，不受地獄輪回，不死之身，我的聖齡又豈是千年之久！」

「是的，是的……」吉爾激動的點著頭，他就知道，聖女大人依然是聖女大人，改變的只是稱呼而已，「小姐的聖齡與大漠同壽！」

與大漠同壽？乾脆與天地同壽好了！木木冷哼一聲，這丫頭能掰，僕人也能掰，還真當自己是不死的妖精了！

「是呀是呀！這樣木木你叫我聲姐姐我還虧了呢！」明塔拍起手來。

「哼！無聊！」木木冷睨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哎？什麼態度！好歹我救了你呢！叫聲姐姐就當答謝救命恩人哪！哎—姓木的——」

姓木？

白癡!他姓林好不好！漢字不行就不要顯擺，好好一個字幹嘛拆開來念！木木？

忒幼稚！

「哎——」明塔眼看著木木消失在門口，不禁怒的重哼了一聲，「真是一隻白眼狼！」

「就是，小……姐，中原人狡詐的很，您要遠離他些！」吉爾將狠狠的目光從門邊收回，語氣帶著厭惡和防備。

「哼！」明塔不以為意的恩哼一聲，眼角看著門外那晃來晃去的身影，不耐煩的大聲道：「該死的奴才還不趕緊進來！想要餓死本姑娘嗎？」

那門外的僕從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端著吃食就沖進了屋子。

「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