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忘川遇險

淩光孤身一人，想到這裡是亡靈來經之地，頓時腦海裡什麼恐怖的畫面都出現了。也不知道紅桃在哪裡，有沒有像她一樣害怕。

淩光渾身抖如篩糠的，找啊找。

然後，就看見了忘川。

只得一眼，淩光就發出一聲尖叫：「啊——」

清潭水波靜靜，睡蓮優雅繾倦，其實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驚恐的地方。

但忽然忘川水面上浮現著一張臉的話，而且，那張臉還在對著她笑。

淩光驚叫一聲，跌倒在地，然後手腳並用的往回爬，試圖遠離那個詭異的潭子。

就在她在心中暗罵自己平時偷懶不學無術連個普通的隱身術都使不出來的時候，淩光聽見了身後有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姐姐。」

聲音清脆淩淩，有著未脫的稚氣，似乎是一個孩童親昵的呼喚。

淩光腦中飛快地閃過剛才看向忘川水面時匆匆一瞥的那張臉，似乎……是張孩子的臉。

她心神稍定，按捺不住好奇心，又慢慢爬了回去，飛快地朝著潭面看了一眼。

水面上的那張臉還在。

這張臉大約是七八歲的模樣，眉眼青澀，雙眼深黑而又明亮，如同兩顆晶瑩的黑珍珠鑲嵌在那張粉雕玉琢的臉上。

這是個男童。他對著淩光笑，眉眼彎彎，又叫了她一聲：「姐姐。」

淩光的手抓緊了地上的青石板的邊沿，儘量平靜語調，問：「你、你、你是誰？」

男童繼續對她笑。只見水面輕響，伸出來一隻白嫩嫩的小手。男童對她說：「姐姐，你拉我上來好嗎？」

淩光猶豫了一下。這場景怎麼跟她平時背著師公偷偷看的志怪小說上的情節有些相像啊？

「姐姐？」男童睜著一雙滴溜溜的眼睛看著她，模樣好不惹人憐愛。

淩光又看了一眼男童可愛懵懂的臉，心中想道：也許他是個鬼靈，但也是個可愛無害的鬼靈。

她顫顫的將手遞過去，顫顫的對他道：「來，抓住我。」

男童咧嘴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眼瞳深深。

他握住了淩光的手。

淩光手下用力，念叨：「你、你抓緊了……你還挺沉的呀……哇！」

收下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一下子拉了下去。

「救命啊！師公！救命啊！師公……師公……師公……」

淩光叫了幾聲，嘴裡一下子就湧入了幾口水，灌進了肚子裡。

她像在夢裡一樣喊師公，而師公蘇荇也同樣如夢裡一般沒有出現。

潭水冰冷刺骨。淩光覺得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快被凍僵了，撲騰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手臂與雙腿都沉得要命，好似廢了一般，再也抬不起來了！

淩光想起師公之前對她說過的話：「這世上有兩種水是阿淩你碰不得的，一是魔界的弱水，二就是冥界的忘川。」

她的心也隨著身體一起涼了下來：莫非我淩光仙子、堂堂蘇荇仙尊的徒孫，竟是要死在這裡了麼？還真是「命喪黃泉」啊！

她幾乎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只是心中好不甘心啊：師傅還沒有找到，也不知道師公知不知道她的寶貝徒孫不見了，是再也不能陪師公喝酒了麼？還有師公讓我抄的書我還沒抄完。師公……師公……

就在淩光心中無限悲愴的時候，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軟滑細嫩，同時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姐姐。」

隨著這一聲呼喚出口，淩光覺得身體的下沉在一瞬間停止。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個發著淡淡光芒的球體罩住了她。淩光伸手一摸，竟將她的手給彈了回來。

竟是一個結界！

結界外黑暗濃濃，結界裡明亮如晝。

而一個孩童盤膝坐在淩光的面前，雙手托腮，看著還處在迷糊狀態的她傻笑。

他不再是淩光只看到一張臉的樣子，而是穿著一件黑色的衣裳，精緻華麗，衣領與袖口處有暗紅與黑色絲線交織繡成的蓮花紋樣。

淩光愣愣的問：「這裡是哪裡？」

孩童笑的一派純真，回答：「我們是在忘川水中，姐姐。」

「忘川水裡？」淩光大吃一驚，「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姐姐忘記了麼，是姐姐不小心掉下來的啊。」男童托腮望著她笑，聲音清脆，「姐姐好遜哦。若不是我設了個結界，阻止忘川水侵入姐姐體內壓迫姐姐仙氣外泄，姐姐就被淹死了哦。」

淩光的臉一下子紅了。這樣被一個冥靈孩子救了，還被他這樣說，真是讓她慚愧。

一千年前，雪裳師傅收她為徒後，她在蓬萊待了五百年，也只是會些口息吐納、清心靜欲的基本功。一方面是動物成仙，天生缺少慧根；還有就是淩光本不喜歡修煉這種無聊的東西，雪裳師傅生性溫柔善和，亦不勉強於她，只求她平安快樂。為此她沒少被其他仙子嘲笑過。

直至五百年後，師傅失蹤，師公蘇荇自覺身為她的唯一責任人，一天心血來潮，要檢驗檢驗她的修煉情況。

蘇荇也是知道淩光的底細，對淩光抱怨道：「笨阿淩，若是讓其他人知道我仙界掌門的徒孫竟是什麼也不會，這讓本尊的連往哪裡擱，這幾百年了，還成不了仙？」

蘇荇埋怨了一會，忽然一伸手，手中出現了一本厚厚的書冊，他拿起仙筆在上面刷刷幾筆，將淩光的名字填了上去。

於是，她就這樣入了仙籍。

對於師公這種近乎不負責任與輕率的行為，淩光感到十分的汗顏與不安，擦汗道：「那個，師公，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

「誰敢對我置一微詞？」她看到師公咧唇回眸一笑，風華無雙，「我的仙界我做主。」

不過這件事事關仙界與師公的聲譽，六界之內，她知師公知，淩光是萬萬不敢告訴旁人的，所以在面對這個小冥靈恩人時，她只有撓撓頭，訕笑道：「謝謝啊。」

「不用謝。」男童看著她笑，「姐姐你的眼睛真漂亮！」

「是、是麼？」淩光被誇得不好意思，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真真。」

「那麼真真，我們要怎樣才能出去？」淩光問，總不能老是待在這裡罷，時間長了師公會著急的，而且還不知道紅桃在哪裡呢。

真真漫不經心的回答：「我們出不去了。」

「為什麼？」淩光大驚。

「忘川水乃冥界至陰之水，尋常人觸之即死，普通仙待不過半刻鐘就會仙氣散盡變成普通人，也是必死無疑。姐姐法力低微……所以姐姐若是想出去，只能滄海桑田，忘川水幹。」

「那、那你能讓這個結界送我出去麼？」

真真為難的攤了攤手，無奈道：「真真法力低微，撐著這個結界已是勉強，只能堅持一盞茶的功夫。對不起，姐姐。」

「啊？一盞茶的功夫？」淩光洩氣的坐倒在地，陷入了絕望。

可憐她還年紀輕輕，莫非就要命喪於此了麼？

真真還是面帶笑意的看著淩光。也是，他是冥靈，自是不怕忘川水，而她這個名不副實的小小仙子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真真見淩光一副絕望的樣子，脆生生道：「不過姐姐你不用擔心。」

淩光絕望的看了他一眼，無力道：「還不擔心？姐姐就快死了。」

真真低眸似乎是想了想什麼，繼而眉眼彎彎道：「姐姐不會死，因為就要有人來救姐姐出去了。那個人不怕這水。」

「真的？你怎麼知道？」淩光大喜，剛問為什麼就見他身體漸漸稀薄透明，好似在慢慢消失。然而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嘴角依舊掛著笑意。

她吃驚，忙伸出手去。與此同時，結界破了。

不會罷，一盞茶的功夫這麼快就到了？這是忘川水湧向她時，淩光頭腦中的一瞬間念頭。

冷！這是她的第二個念頭。

淩光手腳並用，死命的撲騰，然只劃了幾下，身體就逐漸僵硬無力，像一隻死魚一樣直挺挺的下沉。

就在這時，無邊的黑暗中忽然射下一片純白的光芒，一個聲音傳入她的耳裡：「阿淩可惡，你竟跑到這裡來，讓師公好找。」

白光溫暖和煦，聲音踏瓊碎玉。

師公！

淩光模糊的意識迅速恢復，激動得心肝都在顫。

一隻手伸了過來，摟住了她，於是在一片離合的神光中，淩光看到了一張清俊至極、秀雅至極的臉。

淩光從喉嚨裡嗚咽一聲，一把摟住了蘇荇的頸脖。

白光一閃，她的腳就已經著了地。

出了忘川，淩光還是不願意鬆手，因為師公身上好暖好暖。

蘇荇施了個術弄幹了她的衣服、頭髮，然後拉開淩光，板著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淩光低著頭，小聲道：「師、師公您別生氣。」

「我在問你為什麼跑到這裡來！」

淩光捏了會手指，低聲坦白：「因為我想找雪裳師傅。」

沉默。

淩光低頭見師公半天不說話，便小心的抬頭看了一眼，見蘇荇難得嚴肅的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淩光覺得師公可能是真的生氣了，便不安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良久，蘇荇開口：「以後不准你再去找你師傅。」

淩光驚訝的抬頭，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淩光急了：「我師傅也就是你徒弟，徒弟不見了，你難道也不著急麼？」

蘇荇皺眉道：「五百年前我就宣告說，雪裳一事就此作罷——莫非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麼？」

淩光扁扁嘴，嘀咕：「冷血。」

師公眯了眯眼，道：「你說什麼？」

她連忙賠笑，擺手道：「沒說什麼沒說什麼。我只是想說師公您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蘇荇挑眉一笑，緩緩道：「你師公我神通廣大，無所不知，怎會算不出你在哪裡？」

聽此，淩光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師公，那你知道紅桃在哪裡麼？她隨我來到這裡就不見了，我找不到她。還有一個小冥靈，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蘇荇道：「我來的時候就見紅桃仙子在三途河入口處，著急的問我你在何處。」

她心中稍稍安定，隨即咬牙：「好你個紅桃，竟然丟下我一個人，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蘇荇又問：「什麼小冥靈？」

她道：「我在忘川河裡見到的小冥靈，可可愛了。我掉下去的時候還是他設了個結界。後來結界破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蘇荇的表情似乎有點奇怪，他沉默了一會道：「若他是個冥靈，自是去往冥府往生了。」

淩光「哦」了一聲。

蘇荇摸了摸她的頭，語重心長道：「師公早早和你說過，不可碰忘川水，你竟是忘了麼？我知道你喜歡雪裳，想要找到她。但是你要知道有時候憑你一己之力，有些事是根本就做不到的，方才我若是晚來一步，你就沒命了。況且你可知，你帶紅桃來，可能是會害死她的，也是這些年來我對你疏於管教，才讓你做事不分輕重。」

淩光自覺慚愧，聲音帶了幾分歉意：「師公……」

蘇荇話鋒一轉，笑眯眯道：「你想讓我原諒你麼？」

淩光忽然間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為了能讓師公原諒她，她是什麼也會願意做的。於是，淩光哆嗦著點了點頭。

蘇荇似乎是笑的更開心了，摸了摸她的頭，道：「那好，這便隨師公去向冥王道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