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闖入忘川

「唉……」

隨著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無邊的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粒光點，隨後如同融入水中的顏料，悠悠蕩蕩的暈染開來。

那是一盞琉璃燈，執在一隻蒼白纖細的手上。

幽藍的光芒一層一層的鋪上那人的臉龐，沒有遮上面紗般的模糊，淩光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張雪白柔麗的臉。

「師傅？」淩光輕輕喚了一聲，試圖確定那人的真實性，「雪裳師傅？」

白衣女子向她微笑著點頭，然後領著她向前走。

青石板、瀑布、睡蓮、清潭，它們一一呈現在淩光的視線裡，淩光忽然間就不敢往前走了。

潭水清澈，倒映出的，卻是濃墨般的黑色。

雪裳就站在潭邊，靜靜的看著淩光。而淩光，就像上演了無數次的戲碼一樣，毫無阻礙的穿過她的臉、她的衣裳、她的身體，撲向了清潭。

「啊啊啊——」

熟悉的冰冷窒息感襲來，淩光覺得身體像是快被凍僵了一般。手指觸摸處，是一個溫軟的物體，她一把抱住了，閉目大叫：「師公，救命啊！哇哇哇！」

「叫得像鬼一樣，可算是醒過來了！」傳入耳內的雖然同樣是調侃，但顯然不是師公清雅溫潤的嗓音，而是女子清脆明朗的笑聲。

淩光睜開眼睛一看，發現自己置身於臥室的床上，手中抱著一個軟枕。但見閣門大開，桃花飛舞，香氣四溢，飄進一位淺紅紗衣的少女，明麗嬌豔。

「紅桃，是你呀。」她略感失望的讓了軟枕，坐了起來。

「怎麼，發現不是你師公，失望了？」紅桃掩唇吃吃的笑起來，走過來坐到她床頭，「仙尊事務繁忙，哪能讓你天天粘著他，我來看你，你莫非還不歡迎麼？」

「哪裡哪裡，我怎麼會不歡迎你桃花仙子呢！」淩光立馬上前抱住了她「吧唧」了一口，然後湊到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不過如果是師公的話那就更好了。」

「好你個死淩光，存心氣我不成！」紅桃推開她，一巴掌拍在她的身上，撲上來就要撕她的嘴皮子，「我撕爛了你這張嘴，看你還歡迎不歡迎我！歡迎我不？」

淩光立馬翻身起來將她撲倒在床上，兩隻手向她胳肢窩裡撓，邊哈氣邊笑道，「哈哈，還撕我嘴！你可是最怕癢的了！看不癢死你！」

兩人笑著扭作一團。

兩人打累了，頭靠頭躺在床上喘氣。淩光盯著彩雲紋的大理石頂，看著看著忽然就歎了口氣。

此情此景，是多麼的熟悉啊……只是以前還有一個身影，溫靜嫻雅。每次她和紅桃打鬧的時候，她就會走過來笑著勸解，但卻時常會被淩光拉來，三人鬧作一團。

「……而現在，已經五百年沒有看到雪裳師傅啦！」淩光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紅桃的眼神也黯了下來。

淩光繼續抽鼻子道：「這幾天我老是做一個夢，好真實。那夢裡有我師傅。」

五百年前，昆侖鏡損壞。師公蘇荇盯著鏡子沉默良久，然後轉身對眾仙宣佈此事告一段落。

掌門人都這麼說了，眾仙自然作罷。神界也不好說什麼。自此，神、仙二界重歸安寧。

眾人不再尋找，淩光身為雪裳師傅的唯一弟子，自始沒有輕易放棄。在淩光將師公罵了個狗血淋頭之後，五湖四海遊之遍，連龍宮也拜訪過了，仍舊還是一無所獲。

可師傅就這樣如同一滴水蒸發了般，怎樣都找不到。

水？淩光腦中電光一閃，想起了夢中的清潭。

淩光原身為紅鯉，生來不怕水，為尋師曾遊五湖四海，在水底根本不用辟水珠。自入仙籍以後，更是在水底暢行自如。可是夢裡的那個潭子卻本能的讓她感到恐懼。

直到現在她還清楚的記得夢裡掉入譚中的冰冷窒息感。

那到底是什麼潭子？

「那是忘川。」昨天，聽她說出疑惑，蘇荇笑著又敲了敲她的頭，「笨阿淩，連三途河都不認識，果真是沒見過世面，孤陋寡聞！」

「三途河？亡靈去往冥府的必經之路？」淩光驚異：她這一千年來只在仙界溜達溜達，連與仙界最為要好的神、人兩界，自成仙後也只是在尋找師傅的時候去過幾回。人界她熟悉，但冥界淩光是一點也不熟啊，怎麼就夢到冥界了呢？

蘇荇看著她晶亮的求解眼睛，慢慢道：「阿淩你雖為紅鯉修仙，生來不怕水，但這六界之中，有兩種水卻是你碰不得的。一種是冥界的忘川，另一種就是弱水，‘弱水之中，鴻毛不能浮也’，所指的不是神界的天河弱水，而是魔界的紅蓮弱水。聽阿淩你剛才所描述，想來就是忘川。「

「你啊，應該是對你師傅思念過重，才會做了這夢。也不足為奇。」紅桃也跟隨淩光歎了口氣，「我來的時候，看見蓬萊宮前的梨花已經開了。想當年，那還是你師傅在收你為徒的時候種下的罷。一千年過去了，這梨樹也開了二次了罷？可惜雪裳仙子最喜梨花，卻是看不見親手種下的樹開花了。」

淩光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忽然一骨碌爬了起來，低頭注視著紅桃，用一種很認真很認真的表情問她：「你想我師父麼？你想回到之前麼？」

紅桃有點被淩光那難得的正經嚴肅的神情嚇到，愣愣的點了點頭。

淩光笑了，雙目灼灼，眼眸如如墨畫般深黑明亮，一字一字道：「那麼，我們去拜訪冥府罷。」

紅桃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淩、淩光，咱們真的去冥界啊？要不我們，還、還是回去罷？」騎上師公送給的仙鶴，看著周圍的壞境越來越暗，紅桃第一百零一次的懇求，而淩光第一百零一次的回答：「不行！」

聽她口氣堅決，紅桃不死心的繼續顫抖著試圖勸說：「可、可是，淩光，若是被蘇荇仙尊知道你偷偷跑出去，沒有抄寫《仙術入門口訣大全》，他老人家肯定會生氣的！」

「師公自己從來就不教我術法，老是讓我抄那些沒用的書，煩都煩死了——你沒看見我的手已經快變成雞爪子了麼！而且你也說了他事情多，他恐怕早就忘記了。」

其實每次她做錯了事只要說說好話陪著蘇荇喝幾晚上酒就行了，不過怕毀壞了師公作為仙界首領的威望，淩光也沒好意思開口。

紅桃抱頭髮出一聲哀鳴：「別說是我陪你一起去的，要說也說是你威脅我的！」

「你別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好不好？！」淩光甚是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兩眼發亮道，「你想啊，咱們若是找到了師傅，那就是做到了仙、神兩界費了功夫都沒做到的事，神界丟臉，咱們倆大放異彩啊！當然了，最重要的是能找到師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怎樣，我都要試一試才好！」

「仙界也會丟臉的，還是丟你師公的臉！」紅桃在心裡嘀咕了一聲，沒敢說出來，而是難得戰勝恐懼嗤笑出聲，「就憑咱們倆，也能找到你師傅？」

「這就是關鍵的地方了。」淩光神秘一笑，得意道，「這幾天老是做同樣的夢，我總覺得很蹊蹺，這裡面很有可能大有文章，夢裡我見到了冥界，說不定就是什麼線索。」

「可是，那、那是冥界啊……」紅桃猶自忐忑。

淩光的腦海中立馬出現了青面獠牙、兇神惡煞的鬼怪來，不禁打了個寒顫。淩光連忙甩甩頭，驅逐掉那些恐怖的畫面，強作鎮定道：「所以我早就說了嘛，咱們只是去趟三河途而已，也只是看看，不會驚動冥王的……就當是見見世面好了，省的師公老說我孤陋寡聞。」

仙鶴日行萬里，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冥界的三途河入口。

站在黑漆漆的入口，淩光和紅桃幾番爭執，最終淩光以輸拳率先走了進去。

黑暗包裹著她，淩光瞬間就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夢裡。但身後一雙牢牢抓著自己大紅衣裳的手告訴她，這並不是夢境。

淩光等了老半天也沒見著夢裡出現的那盞琉璃燈。更沒有看見那位擁有和師傅一樣蒼白清麗的臉的白衣女子。

淩光心中有些忐忑。但是既然到了這裡，還沒有走到頭就回去似乎有些不像樣，所以她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

「淩、淩、淩光，到、到了沒有啊？」身後，紅桃顫抖著聲音問她。

「快了快了，大概只要半刻鐘就到了……

「快了快了，我已經聽到水聲了………

在淩光不知道不安的安慰了紅桃多少次後，前面終於出現了一點亮光。

她立馬精神大振，拽著紅桃沖出了黑暗，跑進了光明。

飛珠濺玉的瀑布、優雅靜綻的睡蓮，漆黑如墨的天空……淩光一一在腦海中印證，然後與夢裡的場景片片重合。

「真的真的，就是這裡了，紅桃！」她興奮的叫道，忽然間就變了臉色。

身後空空如也，只有看不到頭的黑暗。

淩光大驚，紅桃竟然不見了，就如同她在夢裡見到的師傅那樣，像一蓬煙消失了！

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