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７）

中午，冷靜的事務所裡一點也沒有「午休」的跡象。

冷靜也從法院趕了回來。和其他同事一樣，他一邊喝咖啡、啃麵包，一邊在辦公桌上忙碌著。

「你們呀，太自私了，只顧忙自己的業務，也不問問何飛的案子怎麼樣了？」冷靜開玩笑地說。

他知道，作為老闆，越忙碌越不能冷淡大夥兒，他得給他們鼓勵，打氣，讓大家的精神振奮起來，快活起來。

「那還用問嗎？」老黃油腔滑調地說：「老闆辦的案子，什麼時候不怎麼樣過？！」

「唉，在這個節骨眼上，本所偏偏又損失了一員大將。」老張說。

「何飛他自己損失也就罷了，還要再搭上老闆為他辯護，這才是最大的損失啊。」

「我呀，恨不得把自己撕了。」冷靜說。「撕成兩個人用」。

「哎呀，老闆要撕就先撕我們吧！」

……

一名40歲左右的男士酒氣醺醺地走了進來。

他剛坐下，桌對面負責接待的張律師就覺得這人特面熟，腦子裡就像攪拌機似地轉開了：莫不是哪位熟人、朋友吧？還是過去的老顧客？……

後來他終於想起來了——他剛剛看過他的照片——他正是剛離開的那位元客戶懷女士的老公！……

張律師表面故作鎮靜，心裡卻大吃一驚：他來這裡幹什麼？是不是上門來質問、鬧事的？

但事情的進展令他感到非常意外：這位元男士到這裡來的目的，竟然是要求律師調查他的妻子是否有「第三者」，並且特別指出要在情人節這一天跟蹤調查。

他拿出妻子的照片。張律師一看，沒錯，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兩小時前剛離開這裡的懷女士。

——「老闆，有人找你。」接待室的小姐按響了冷靜辦公室的對講器。

「有沒有預約？」冷靜正忙得焦頭爛額。

「沒有。」

「那就預約。」

「她說是你的朋友，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冷律師啊，我是小華啊！」

冷靜愣了一下。小華，一個熟人，老婆的好朋友，小華的老公小泄，是和自己常在一起玩的朋友，怎麼說呢？

——「讓她進來吧。」

出於禮貌，冷靜手忙腳亂地為小華倒了一杯水。不料這杯水在交接過程中出了差錯，全部潑在了冷靜辦公桌的檔堆上，引起了更大規模的一陣手忙腳亂。

冷靜有苦說不出，氣得雙手直發抖，嘴上還要不斷地說：「對不起，沒關係，沒關係。」

那只空紙杯在小華的手裡索索發抖。冷靜心裡想，怎麼搞的？夫妻倆個都這個毛病？

——「什麼事啊？」冷靜決定單刀直入：「小泄又打你了？」

「不是不是，這次不是為這事，」小華連忙說，「冷律師啊，這次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啊，我哥哥實在是冤枉啊！」

「不急，你慢慢說，」冷靜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立刻巧妙改口：「儘量簡明扼要，啊，突出重點，下午我還有一個案子，２點鐘開庭。現在我只能給你十五分鐘時間。」

但女人說話怎麼可能簡明扼要，突出重點？何況案情是那麼複雜，故事是那麼精彩。連冷靜都聽呆了。

「我哥哥的那個村子裡，發生了一起離奇的案件。村上有個三十多歲的婦女，叫陳桂花，她老公在外地打工，不在家，她在家帶兩個小孩子，小姑娘十來歲了，小男伢才五六歲。

「不久前的一天晚上，半夜三更的，有個男的摸到她家裡，要強姦她。那個男的蒙著面，看不見臉，也不說話，一隻手卡住她的頸項，一隻手就伸到被子裡去摸她，扒她的衣裳……

「那女的正睡得著呼呼的，被驚醒了，嚇得半死，拼命掙扎，手舞腳踢的，還喊出了聲音，把睡在大床上的小男伢和隔壁的小姑娘都驚醒了。那是一大間房子，中間隔了一道矮牆，牆上通著一個門。媽媽帶著小男伢睡大床，小姑娘一個人睡外間的小床。小男伢被驚醒後，哭了起來；外間的小姑娘就在床上問：‘姆媽，你做什麼呢？’……

「女的頸項又被男的卡住了，叫不出，喊不出，只是拼命掙扎，手舞腳踢的，動靜很大。隔壁的小姑娘下了床，開了電燈，想推門，卻推不動。小姑娘沖著牆那邊又高聲問了一句：‘姆媽，你做什麼呢？’……

「那個男的一看這情況，就趕緊丟下女的，跑掉了。」

說到這裡，小華喘了口氣，停頓了一下。

——「哦，跑掉了。」冷靜也從他的記事本上抬起頭來，長舒了一口氣。

他以為故事完了。

「哪曉得到了第二天晚上，也是一兩點鐘的時候，那男的又來了……」

——「又來了？」冷靜只好再次把頭低下來，繼續記錄。

「嗯。還是蒙著面，看不見臉。這次男的還帶了把刀，他把刀抵在女的心口，說，你要是不肯，我就先殺了你兒子！……

「女的害怕男的傷到兒子，只好被那男的強姦了。」

——「哦。後來呢？」冷靜抬起頭問道。

「後來，第二天下午，女的就跑到當地的陳鎮派出所報了案。派出所長聽了這個情況，分析說，那個男的這兩天夜裡可能還會再來，於是決定悄悄派幾個民警，晚上到這女的家裡埋伏起來，守候抓捕。

「派出所長關照女的，那男的來了之後，不要驚動他，不要喊，也不要反抗，就讓他強姦，等到那男的泄精之後，再大聲咳嗽幾下，放出信號，然後民警再沖進去抓他。

「那女的說我不懂，為什麼還要被他再強姦一次？派出所長不耐煩地說，這種事情關鍵是要抓證據你懂嗎？……女的也不敢再多問，就一個人先回家了。

「到了當天夜裡，11點鐘左右，民警們悄悄地進了村，悄悄地來到了陳桂花家。一共來了四個民警，其中有派出所長，副所長。當時小孩子們都睡著了，他們悄悄的，連電燈都沒有開。陳桂花還是在里間跟小兒子睡在大床上，14歲的小姑娘睡在外間的小床上。其中兩個民警在外間的小床處蹲點，他們準備了一台小型紅外線攝像機——站在一張凳子上，隔著矮牆，可以拍到裡屋的情況。另外兩個民警就在外面客廳的沙發那裡埋伏起來。

「他們一直等到半夜兩點鐘，也不見那男的來，以為那男的今天不會來了。四個民警就跑到外面客廳的沙發上休息一會兒，不料，他們太困了，擠在一起、蓋著大衣就睡著了。

「裡屋大床上的陳桂花一直沒敢睡覺。到了三點多鐘的時候，那男的又摸進來了，還是蒙著面，帶著刀，他把刀戳在女的心口上，一句話沒說，就動手扒女的衣裳，把她強姦了。這次，女的按照派出所的指示，沒有反抗，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直到那男的泄了精，女的才按照事先約好的暗號，大聲咳嗽了幾下……」

這時冷靜別在腰間的手機一陣猛抖。原來是留在法庭的助手來電詢問：下午已經開庭十多分鐘了，為什麼還沒來？

——「對不起，就來，就來。」冷靜連忙說。

「外面客廳裡的員警聽到咳嗽聲，開始還不相信是女的受強姦了，以為她是感冒了，就問了她一聲：你沒事吧？那女的急了，喊起來：快！快來抓！……」小華也加快了敘述的節奏。

——「抓到沒有？」冷靜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

「沒有！那男的見勢不妙，衣服也沒穿，就光著身子，從房間的後門跑了出去！……」

冷靜一邊往外走，一邊和小華打招呼，說不好意思，晚上再約時間吧。

小華跟在他後面說：「那我晚上在你家裡等你。」

（８）

冷靜趕到法庭時，他的當事人何飛正被告席上接受控方的質詢。

何飛正以一種奇怪的平靜語調講述自己的「愛情故事」——

兩年前，因為每週一次去電視臺的《法律與諮詢》節目做嘉賓，何飛認識了當時的電視節目主持人方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