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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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李蕾的自述:和妹妹李花投奔三姐夫

李蕾的自述:和妹妹李花投奔三姐夫

都說沒生人先生命。遇上好岔口了,說明你的命好;遇壞岔口了,你的命就差,道理就這麼簡單。

幾年前,一個個同族的姑娘為了逃出大山以婚姻為跳板,到了我這,如今卻斷了橋,這不是命是麼?

但有人不贊成,說這和命毫不關聯,而是速食市場造成的。

不管怎麼說,我是趕不上好事兒了。媒人嫂今年連面也不招了,可我又不想老呆在大山裡,年齡不饒人,過了妙齡期,就更沒指望了。

我苦惱,不知如何走向。父母很不理解,他們把這事看得無所謂,說能出去當然好,出不去又怎麼樣?在這塊土地上不照樣生活了一輩又一輩。

對於父母,我只能閉嘴,說多了就吵起來了。有飯給饑人吃,有話對明人講嘛。所以,我只有和妹妹李花私下討論這事兒。

李花不但人長得比我秀氣,靈氣也比我強悍。為了儘早逃離大山,她輕而易舉地就給了我個主意,並和我搭伴,到山東投奔三姐去。

臨走之前,李花說不能莽撞,應該事先通報。原因是當初我們都反對過她,現在又撲著人家而去,肯定不合適。

人小鬼大,想想確實是這麼個理,於是李花提筆給三姐寫了封信。她把信寫得很圓滑,先是把姐和姐夫奉承了一頓,才把我倆要去的目的端出來。真是天地之大,皆為利來,當初最反對的人,如今不但羡慕,竟不遠萬里求人家而去。

三姐也真夠姐們的,她接信後不但不計前嫌,還要我們馬上就出發。我和李花本打算過了春節再去。可她卻非要我們去過年,說是人多過年更熱鬧。

當我們把要出發去山東告訴父母的時候,他們沉默了。老半天,母親長歎口氣,有點哀怨地說:「去吧去吧,兒大不由娘,你以為山東就是天堂呀!走吧走吧,都走了才好,我和你爹也落個清淨!」

山東——罌僳一樣吸著我的內心和靈魂。我們顧不上品味爹娘言頭話語,就這麼說走就走。

事先三姐在信上和我們聯絡了,要我們倆在縣汽車站下車後,原地等著,姐夫開車來接應。下車後,果然看到姐夫撐著脖子東張西望,他的個色,也讓我們不敢和他久留,上車就匆匆往家趕。

太陽早就出來了,但天色仍是昏暗暗的。翻滾的烏雲蓋住了藍天,風卷飛雪掛起了白幕。剛剛踏上齊魯大地,老天就給我們下馬威!

姐夫笑:「什麼呀,北方的冬天都這樣兒,不是下雪就是颳風。」

車開得真快呀,所有的車輛都被姐夫遠遠的拋棄。我想,這也許正是他的性格,事事不落人後,否則就這容顏市貌,就開工廠了。

車一直開到家門口,趁姐夫將車開往車庫的空檔兒,我打量了一下村景村貌。村莊並不美,一棟棟雜亂無序的茅草房坐落在高低不平的村中央,而像姐夫家高大的的瓦房顯然是鶴立雞群了。

朱紅色的大鐵門恰到此時打開了,三姐笑眯眯地迎了出來,隨手介紹了身邊的公婆。我驚訝地發現,姐夫居然和他媽長得一點不差樣。

三姐告訴我,本來幾個姐姐也要趕來,因為天氣阻止了相聚的腳步,三姐還要唧唧喳喳地往下說。她婆婆開腔了:「大冷天的,什麼話不能進屋說?」

進屋後,我立刻體驗到了屋裡屋外兩重天。由於多了我和李花兩個人,姐就讓姐夫開著車去縣城採購。

過了年,三姐便帶著我和李花到各位姐姐家轉了轉,轉了一圈,觀察一番,我和李花禁不住感歎:「還是三姐的日子過得成色十足呀。」

「那是。」我看到李花眼裡射出的是帶著嫉妒的光,「唉,現在我們都被她拋在後面了。」

臘月二十,三姐開著車帶著我和李花專程去了趟城裡買衣服。一身時尚的時裝,一頭保養的油亮光澤蓬鬆的長髮,臥在左右肩上,瀟灑自如的開車姿勢,整個人顯得特雍容華貴。

「姐,你多時學的開車?」

「快半年了吧。」三姐興致勃勃地看著我,那眼神仿佛一個孩子拿著東西在眼氣另一個孩子,「這破車不好玩,等過完年我準備買輛轎車。」

「啊,我的天!」李花異常震驚地:「三姐可真會享受生活呀!」

「也就是剛活出點滋味吧。」三姐儘管抿著嘴,但滿臉的自豪卻益於言表。

我不住地拿眼神暗示李花如果再把這話題繼續下去,尷尬的只有我們。李花果然毫不知趣,「我們要是找姐夫這麼個有能耐的男人,早不知自己姓什麼了!」

「唉,當初誰瞧得上他呀?」

李花徹底啞巴了。她朝我吐了吐舌頭,就垂下了頭。

「你們可知道我當時上了多少火,幸虧我堅強,不然……」三姐得理不讓人了,「一想起這些,我就掉淚;一想起這些,我就覺得自己很可憐,就像個孤魂野鬼……」

三姐說到這裡,又怨又氣,眼圈竟盈滿了淚水,唏噓不已。

李花叫了一聲「姐」,舌頭又蜷進了嘴。

面對覆水難收的局面,我不得不開口圓場:「哎呀,好漢不提當年勇,人之初,性本善嘛,那時誰不單純啊,我們不也是為你好,你就別計較了。我們現在不也解放思想,用另一種眼光看事和人嗎?總之你有福氣,行了吧?」

三姐舒了口氣,輕歎一聲,道:「還是你姐夫爭氣呀,自打跟了他,他就沒給我窮日子過,所以我心也平衡,我想開了,只要我倆真心相愛,其他人都不重要,都說我嫁個不是人的人,但現在都講內在不求表面,大姐夫二姐夫亮光吧,可你們看看兩個姐姐,那真是淚水摻進汗水,苦裡吧唧的,一輩子也沒個好心情。」

三姐說到這裡,優越感又來了,一股股幸福的暖流似乎從腳底湧到了發稍。見我和李花都沉默了,變掏出煙來悠然地吸了起來,混濁的煙霧緩緩吐出,我看到三姐有點面目全非了。

來到城裡,面對豪華裝飾的商場,我和李花不由自主地局促起來,真的不知道該邁左腿還是右腿。三姐輕門熟路地進去了,我們小腳婆似地緊相隨。

三姐領著我們樓上樓下地逛了個遍,然後才一樣一件地買了起來。見我倆無動於衷,三姐很是不解,問:「怎麼了?」

我伸著舌頭,指著明碼標價,搖著頭。

「唉,人是衣裳,馬要鞍。」三姐擺著手,「你們的前途已經陽光明媚了,所以,不能委屈了自身,那樣會被人家看不起的!」

最後三姐做主,給我和李花每人買了件幾百塊錢的羊毛衫,還有外套,羽絨服和高檔皮鞋。如此優質的服裝,讓我陪感彆扭,三姐卻橫端量豎端量:「服裝真是女人的招牌呀,你打扮入時,物件都好找,咱以後就找有錢的,到時再跟他要個鑽戒。」

李花被三姐說得熱血沸騰:「對,到時我肯定跟他要個大鑽戒!」

「行了行了,看你那熊樣兒!」我很看不慣李花的輕薄,「還大鑽戒呢,你不要豬八戒!」

「李花的條件高了嗎?」三姐淺笑,「找物件不能把自己的底線劃的太高,但也不能盲目求大。」

「不管怎麼說,凡事不能照想像。」我不贊成三姐的觀點,「我認為婚姻應該是兩人心靈上互相扶持比物質上的承擔更重要。」

「一派胡言。」三姐看著我,「李蕾,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找男人不是搭伴過日子,而是要幸福的日子!記住了,過幸福的日子!」

李花一聲長歎:「哎,幾個有你這樣的好命?」

「事沒成之前,誰也不能說自己命的好與壞。」

然而,現實能否圓我們的夢呢?

姐夫的笤帚加工廠在正月十六開的工。三姐對我和李花的照顧真夠姐妹情的,她下死命令讓姐夫給我和李花安排了輕快活兒。姐夫也夠意思,讓我當會計,我勝任不了,就安排我當保管;李花當出納。本來什麼差事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而填這兩坑的人也都跟姐夫沾親帶故地。我和李花都很知足,不但活兒輕鬆,每個月薪水也不少。我們都暗暗慶倖的同時,私下合計著,遇到合適的物件就談,碰不到的就幹下去,不用幾年,自己的嫁妝就很豐厚了。如此一想,我們的心情更舒暢了,空氣中仿佛都蕩漾起異樣的氣息。

姐夫為人隨和,常常和工人們嘻嘻哈哈地。但我和李花卻始終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都說小姨的屁股有姐夫的一半,所以,我們怕走近了三姐想三想四;其實最主要的就是,姐夫的容顏阻止我們接近的步伐。

這種想法,我相信李花腦子裡也根深蒂固,只是她沒說出口罷了。心裡有了這想法,我就有了壓力,見了三姐也不大自然,總感覺她臉的景致不一樣,居高臨下的,看她沖我笑好象也是嘲笑,我更加感到危機四伏了。

最惡劣的情景還是不可逆轉地上演了。

那天剛上班,三姐突然闖進廠房,把我叫到一個僻靜的地方。

塗著濃濃黑色唇膏,綠色眼影的三姐,瞪著橙色的眼珠,本來挺好的一張臉愣是把它調成七色板。不用她張嘴,我就知道她叫我出來的目的。讓我沒想到的是,她竟語出驚人:「四妹呀,你幹的還舒心嗎?我嘴又拙又懶,也不知對你照顧得周不周到。」

「姐。」我不知就裡地接過話茬,「咱姐妹之間還用客氣嗎,你對我這麼好,我……」

「哼!」三姐不等我說完,就粗暴地將我打斷,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既然這樣,為什麼咱們把姐妹情存在夾心層呢?我對你好,你得跟我保持一致才對。」

我張嘴就來:「我沒有二直呀!」

「你別在這兒糊弄魂糊弄鬼啦!我耳不聾,眼不花,什麼事不清清亮亮的?」三姐一步步逼近,「你肚飽眼讒,竟然還跟他鬧光景了。」

「我跟誰鬧景了?我鬧什麼景了?」我的呼吸通道一下不暢,「你有話明說,別一針一錐子地紮!」

「你以為我不敢?本以為給你留點面子,可你竟執迷不悟,既然如此,那我就照直說了。」三姐的語速風快地,一口氣迸出好幾句,又盯著我的臉研究了半天,「你弄的動靜不小啊,找護花使者找誰不行?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是不是以為和我老公緊密相連,你的經濟就騰飛了?」

「呸!」我就地吐痰,整個人並為之顫簸,「老公老公,你以為你老公贏人呀?你這鑣子,外人嫉妒你火紅的日子,使的是拖兒計,你長耳朵沒長眼呀,給你棒槌就當針了?」

「哼,沒有內神,引不來外鬼!你問問在場的人,公的母的哪個不知道?」三姐沖圍觀的人嚷嚷起來,四周陣陣哄笑。我這才知道三姐原來竟如此短心眼,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往外扒沒有影的家醜,「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倆好得連放屁都放雙響兒,你還裝什麼大棗餑餑,當心熱度大了,烤糊了!」

「我撕爛你這張破嘴!」面對芸芸眾生,我實在拿不上三姐的話,又按捺不住地撲向了她,姐倆就這樣毫無顧忌地當眾撕扯起來。

混亂之中,姐夫和李花聞訊急火火地趕來了。姐夫一把拽開三姐:「什麼話在家還說不開,非要在外頭做廣告呀?」

「你個花心大蘿蔔,早晚得被你們活活氣死!」姐大鬧天宮似的,「你也學會朝前消費了,要更新換代了,不是當初到佤族部落求我的時候了?你這叛徒莆志高,你背叛我們的愛,命運必將把你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行啦,鬧不鬧心呀。」姐夫冒著舌頭抽筋的危險,說:「都是姊妹怎麼跟見了小日本似的!」

李花也在一旁安慰我,說我太衝動了,不該和三姐動武。端人家的飯碗就得受人家管,她聽了一些風言風語問問一下還問不得嗎?

李花說到這裡,又轉向三姐:「姐,都是些沒根沒據的讒言,也值得你生這麼大的氣?咱姐妹還有不瞭解的嗎?再說,芝麻地裡能出豆蟲?」

「哼,鹼地裡還能長拉拉穀呢!一個好玩意兒的沒有,你們早結成統一戰線了,聯合起來欺負我……」三姐說著就張不開嘴了。

姐夫連拖帶拽要拖她回家。三姐扭著身子邊走邊說:「什麼姐妹呀,簡直是敗類禽獸!」

「你可知道,禽獸是不會說話,它們要是會說話,早就告訴你了,你今天的所作所為還不如俺們呢。」

「你也想和我打一仗嗎?你這吃裡扒外的,腿腕子盡往外拐算什麼東西啊?」

「俺又不是羅圈腿,拐什麼,我這不是跟你說事拉理嗎?」

李花也一次次地推著我,要我趕緊給三姐說軟話。我眼含熱淚,低著頭,擺弄著手指頭。

三姐見我一副七不服八不軟樣,發狠道:「遠著點兒閃著吧,爛葡萄一串兒,提不起來!」

三姐的淒風厲言,徹底擊潰了我。我驟然轉身,沒有說話,我也不敢說話。我知道,只要一張嘴,我又會控制不住地噴出沒水準的話語,所以,人字當頭一把刀,我強壓怒火,咬著牙,速步離去。我跌跌撞撞地往村外跑,姐夫和李花就追著我喊。

很快地他們就攆上了我,扯著我往回拖,我死死往後拽。姐夫生氣了:「李蕾,你怎麼也像你三姐似的不講理?姐妹間吵吵幾句,就走啊跑的,像什麼話?」

「姐,姐夫說得對,你就別強了,回去吧?」李花也拽著我的手。

「要回去你回去,我這輩子都不去了!」我用力掙脫雙手。

李花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為什麼呀?」

我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因為我的人格不允許我受屈辱!」

「李蕾!」姐夫沖我喊,「都是一家人,怎麼就說兩家話?」

「什麼一家人?」我一句一字地質問姐夫,「有當眾臭哄自家人的嗎?有當眾攆自家人的?哼!」

我扭身又跑,姐夫和李花再次將我攔住。我哭喊著掙脫他們:「你們再攔我就死給你們看!」

嚇得兩人乖乖地松了手。我腦子一片空白,我不知該往哪去?我只是悶著頭一個勁地往前走,走了多少路,走了多長時間,我統統不管。實在走不動了,我一下子癱坐在一條小路的草叢堆上,四周的黑暗層層壓境,我絕望得喘著一口又一口粗氣。我知道自己完了,剛踏上人生的正軌就輸在起跑線上,真是生不逢時啊,原想逃出了大山,闖到山東露個臉,不求光宗耀祖,但求人前翹指頭,沒料想,臉沒露了,反而露腚了,多麼齷齪的事兒,簡直就是對自己尊嚴的挑釁!

我像個迷路的孩子急於回家。這時,我聽到腳步聲有遠至近,但他對我無關緊要,我依舊傻傻地瞅著遠方。

腳步聲到我跟前消停,我依然低頭垂眼,我知道,一個人在直愣愣地端量著我。

我聽到的是男人的問詢,我依然無動一衷。

「哎,地上潮濕,久坐會落下病的。」

「我仍然沒吱聲兒,亦不看他,但他關切的言語讓我心裡酸酸的,淚水突然似洪水一樣氾濫開了。

此時,又一個男人在我跟前止步,「喲,怎麼了這是?」

「你知道?俺問道了半天,半句話沒有。」

「走吧,八成是神經病。」他說著就收不住腳步遠去了。

這個男人還在默默地注視著我,「哎,大妹子,俺看你不像有毛病的人,你到底是怎麼了,說吧,指不定俺還能幫上你的忙呢?」

聽到這兒,我死亡的心開始復活。是啊,身處他鄉,兩眼墨黑,除了姐妹,再也沒有拖實的人了,我不由自主地抬眼瞧了瞧他。

眼前的男人有三十來歲吧,沒有英武的外表,但平凡的容貌卻留給人穩重可靠的印象。

見我光看不說話,他焦急了:「你說話呀,俺還要回家拿蘋果袋呢,可沒閒工夫跟你磨嘰。」

我腦子突地一轉,眼睛一亮,「大哥,我看你是好人,你招套袋的人嗎?」

他答非所問:「你是哪的?怎麼到這兒的?」

我只能揀好聽的,說:「我是雲南人,隻身闖山東來,因為沒找到活兒,眼見到要飯地步了。」

他「噢」了一聲,眼裡平添了一絲同情:「一個閨女家的也是……」

正是蘋果套袋大量用人的時候,他滿臉的憨厚更加堅定了我的決絕,於是我央求道:「大哥,我幹活手頭快,工錢你看著給吧。」

他琢磨著:「這個嘛……唉,遇上這事兒也講不起了。這樣吧,咱隨行就市,一天二十塊錢,中午管一頓飯,你沒有家,我三頓一遭管了。」

「太好了!」我霍地站了起來,「那我多出的兩頓飯,在工資上扣吧。」

「那你就得白乾了。」他溫和地笑道:「咱這地方雖說錢緊,糧食還是管夠的。」

就這樣,我拍了拍屁股,又從頭開始,跟著他邁開了新步伐!讓我沒想到的是,套袋結束後,我卻把自己也套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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