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瓦礫願望

而屋外，秦亦書追了出去，卻沒有見到葉知秋回到他車子處，而是自顧自的沿著湖邊走了起來。秦亦書知道她是為了剛才的事情心裡難受，也就不再多說，跟著她慢慢的逛了起來。

湖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一家人吃完晚飯出來散步的，有三五好友約出來玩的，更多的，是在池邊僻靜處的長登上，一雙雙情侶相依相偎，互相說著情話。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的瀉在兩人身上。葉知秋在池邊，默默的看著水邊的垂柳。秦亦書雖然知道內情，也不好說些什麼。就這樣，兩人走到一處石板橋上。

微風吹拂起她額前的劉海，她倚著石板橋的欄杆，憑欄而望。晚上，湖水仿佛一塊晶瑩剔透的墨玉，月色的幽光和湖邊景觀燈的亮，在湖邊上映成星星點點。遠處，是層巒疊嶂的高樓大廈，萬家燈火映紅半邊天。

沉默了很久，葉知秋才道：「對不起秦總，因為我的任性，害得您晚飯都沒有吃好。」

秦亦書笑著說：「怎麼會是你的錯？說到底，都是因為那個淩慕楓。聽說他早已娶了老婆，還敢帶著女人四處炫耀！」是，連他都覺得好笑。一個丈夫，居然帶著情人，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在眾人面前，還趕走了自己的妻子！

聽到這話，葉知秋的眉毛跳了跳，而後淡淡的道：「他願意怎樣，是他的事。」

秦亦書緊緊的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又笑著說：「不知是誰當他的可憐太太，據說他結婚這些年，花邊新聞一直不斷，他的太太可是一直沉默不語啊。」

葉知秋沒有再說話，但是秦亦書分明看到她搭在欄杆上的手，握緊了。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既然結婚了，就應該要履行責任。這個淩慕楓……」秦亦書搖搖頭。

「是，他的太太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居然會在這樣的婚姻裡困了自己兩年。」葉知秋說著，散大的瞳孔漸漸凝聚，「不過她現在，應該醒過來了。」

秦亦書看到葉知秋的舉動，又問道：「你還餓麼？那頓晚飯我們可沒有好好吃啊。」

葉知秋歪著笑臉道：「秦總想吃東西？我倒是知道一個好地方，不如我們去？」

秦亦書笑著說：「好啊，我可是剛剛從國外回來的，對這裡不熟。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了。」

「好！」葉知秋興奮的道，「那個地方離這裡不遠，我帶你去！」

葉知秋果然帶著他走街串巷，來到一處小街道前，兩旁都是夜宵攤位，有不少燒烤、熟食的攤子，一些打著赤膊、穿著大褲衩大汗衫的男男女女圍坐在小木桌前吃喝。油煙味、食物的香味駁雜，不少人大聲吆喝著，要加多少串燒烤，或是要幾瓶啤酒。

等到街上的油膩和污水有一些被秦亦書踩到的時候，他那萬年不變的微笑的臉龐終於也有一絲尷尬，問道：「蘇小姐，這裡……」

「就是這裡，你過來啊！」葉知秋興奮的朝他招招手，把他領進一家小店面。店面的門口有著燒烤爐，還有一個大鍋，裡面密密麻麻放著很多的串串，有葷有素，香氣四溢。

陡然間進來兩個西裝筆挺、一身名牌的男女，周圍的食客也是疑惑不已。不過葉知秋顯然沒有什麼見外的感覺，俐落的招呼秦亦書過來，還端來一個塑膠小凳讓他坐下。

「進來吧，還愣著幹什麼。」

秦亦書四顧，這裡不論桌椅板凳還是牆面都是油膩膩的，這樣的地方也能做出好東西？

「怎麼，沒來過這樣的地方是吧？」說話間，葉知秋已經麻利的拿來了兩個盤子，「這裡的東西，都是要你親自去拿的。想拿什麼就拿什麼，葷素都是一樣的價，最後看你的棍子算錢。」

雖然葉知秋瞞著他自己的身份，可他卻是清楚的很。雖然葉家並不像秦家或是淩家一樣，卻也是標準的豪門千金，她怎麼會知道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

疑惑間，葉知秋已經幫他拿了不少的東西：「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麼。這些菜和肉，都是剛剛你在‘同林鳥’裡點過的。我想你應該不會太討厭。桌上還有辣椒、醬油和醋，想加可以再加。」

「你對這些地方很熟悉？」秦亦書有些奇怪。

「嗯，」葉知秋一面放著辣椒和醋，一面道，「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跟著我媽過。一直到高中，才回到上城，住在爸爸家裡。那時候爸爸已經娶了後媽，我在家裡住的很不舒服。所以從高中的時候就住宿在學校，雙休日也不回去。實在沒有地方轉的時候，我就一個人逛。這裡離我高中近的很，所以經常過來。後來上了大學的時候也是。——你不試試味道麼？真的很好吃！」

秦亦書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他家裡的第三子，上面還有兩個哥哥。雖然他從沒有被當成繼承人培養，但是家族的教育還是很嚴格的。別說這樣的路邊攤，就算是一般的小餐館，他都沒怎麼去過。

有些試探的嘗了一口，等鮮香的味道進入口腔，他也忍不住點點頭。

「好吃是吧？」葉知秋看著他吃的香甜，自己也開動起來。

不多時，兩盤串就被兩人三下五除二的幹光了。葉知秋又幫秦亦書拿了一盤，兩人不多說話，迅速的吃完。

等到要付帳的時候，秦亦書自己站起來，而葉知秋卻比他更快的掏出了錢包：「誒，秦總，這次的錢，還是我給吧。」

「說什麼話！哪有男人吃飯，要女人付帳的道理。」秦亦書自然不肯。

「好了，這裡啊，你的銀行卡無用，大額鈔票也找不開，還是我來吧。你要是心裡虧欠，下次再請我吃頓大餐就是了。」葉知秋打開錢包，看看裡面的錢，應該還是能夠這個星期的伙食費，便去交了錢。

酒足飯飽，兩個人心滿意足的在湖邊散步。秦亦書笑道：「想不到，那樣的地方味道還不錯呢。」

「有些東西啊，真的在大酒店裡，就做不出這樣的味道了。」葉知秋笑笑說，「你還別說，剛剛你吃東西的那個樣子啊！要是拿到公司裡跟同事一說，你秦總的名譽就沒了！」

「不許出去宣傳！否則扣你工錢！」秦亦書也故意板著臉。

「後悔啊後悔！沒有用手機把你剛剛的囧樣照出來！」葉知秋笑著跑到前面，撿起一塊瓦片，平平的甩到湖面上。

那瓦片，居然在水面上彈跳了七八下，才遠遠的落在湖心。

葉知秋歡呼了一聲，她閉著眼睛，雙手合十。秦亦書走過來：「你在幹什麼？」

「我在許願呢，」葉知秋道，「小時候，和一些小朋友玩遊戲。能將這個瓦片跳得越多，就能許一個願望。」

「你也相信這個？」秦亦書有些奇怪。今天的葉知秋，給了他資料裡太多的不一樣。他一直覺得這種養在深閨裡的女子，應該是除了花銷和購物，什麼也不會的人。

「我不相信啊。」葉知秋自嘲的笑了笑，「因為從小到大我一直許一個願望，我希望爸爸媽媽和我能在一起，可是現在，媽媽她早就……」

說到這裡，她沉默了一會兒，倚著湖邊的護欄道：「媽媽她是個多麼優秀的人，就算和爸爸離婚，也不多說一句。她一直告訴我，女人應該自立、自強、自愛。有了這三點，即使面對再多的風雨，也能安然度過。可惜啊，我直到現在才記起她的這句話。」

秦亦書也走過來，到她身邊，也學著她扔過一片瓦，卻「撲通」一聲沉了下去。「你的媽媽，真的很好，她很愛你。」

「是啊，可是小時候，我不懂事，總是問她要爸爸，她除了哄我，也不能為我再做些什麼。可是後來，我卻總是看到她拿著我們家的全家福，一個人偷偷的難過。」葉知秋說起這些，眉頭漸漸的皺了起來。

秦亦書側過頭，看到她眉頭微蹙的側臉。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將她的面部輪廓與周圍的夜色隔離開來。清風，恰好在這個時候拂過她的臉龐，有幾絲亂髮沒有被盤好，吹到他的臉側。柔軟黑亮的髮絲，帶著一絲香氣，他覺得自己嗅到了夏天的味道。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就算我想盡孝，也沒有這個機會了……」葉知秋苦笑一聲，淡淡的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走吧。」

她先走，秦亦書跟著。湖邊綠色的景觀燈打了過來，他只覺得前面的女郎瘦弱的身影逐漸融入無邊的夜色裡，顯得那樣的孤獨無助。他一開始的時候，是有懷疑葉知秋是改名換姓到他的公司，故意為淩慕楓套取情報的。可是現在，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這個女子的無奈和孤單。

那一瞬間，他忽然有種莫名心痛的感覺。

後來，他們一路沉默的走到車邊，問明瞭葉知秋的住所，秦亦書送她回去。到了樓下，葉知秋還不忘道謝：「謝謝秦總送我回來。」

「哪裡的話，今晚的晚飯還是你請我的呢，說出來還得我謝謝你。」秦亦書也笑著。

「那不算什麼，統共算起來還不到二十呢，我可不敢受你的恩！」葉知秋忽然又收斂了笑意，「秦總，剛剛我說了那麼些有的沒的，很抱歉。」

「你是說你家的事麼？」秦亦書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明白。——而且，其實我覺得你很好，對你的媽媽是，對你的生活也是。」

葉知秋低著頭，過了一陣再說：「——秦總，那份報告，我明天上午交給安娜，可以麼？」

秦亦書笑著說：「當然，只要在下午兩點之前，趕出來就行了。下午可有職工大會呢。」

葉知秋點點頭：「我知道了，那秦總，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