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霧濃重,寒氣逼人,大街上漸無行人,一片寂靜,處理了一些事情之後從菱歌泛夜出來已是半夜。
馬車之上。
「紫苑和瑾畫那兩個傢伙真會偷懶,早早的就溜回了百里宮,剩我們幾個處理一大堆事情。」嫵邪擁著錦被打了個哈欠。
「我看紫苑快被瑾畫帶壞了。」毓影坐在旁邊眯著眼搭腔。
「大小姐今晚可真威風,比城主受任那天還威風。」墜兒一臉崇拜。
「墜兒,你怎麼不誇誇我啊,我可是跟那沙漠死貓對決了好半響。」嫵邪已經改口叫那人沙漠死貓了,這名兒倒是貼切。
「嫵邪姐姐也好厲害,把那只沙漠死貓打得落花流水。」
「那當然,姐姐我那是在逗貓玩兒,真功夫還沒使出來呢。」嫵邪一臉的得意。
說起今晚的事,毓影睜開眼來對百里傾塵道:「大小姐,杜祈明那老狐狸膽子竟這麼大,擺明瞭跟菱歌城過不去,這麼肆無忌憚,背後肯定有人撐腰。」
「你跟我想的一樣。杜家雖是北方的商業大家族,但還不至於冒著殺頭的危險幹違法的勾當,有人撐腰無疑。」百里傾塵坐在窗邊透過紗幔看了看外面。
「違法的勾當?」嫵邪來了精神。
「漠閻已經查過了,杜家這幾年勢力擴展異常迅速,賺的銀兩不計其數,不過這些銀子到底是怎麼賺來的……」毓影並沒有把話說完,嫵邪了然地一笑。
幾個人正說著話,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鐘安,怎麼回事。」
「大小姐,前面有個人擋了去路。」馬夫鐘安回答道。
百里傾塵挑開簾子,果然看見前面不遠處站著個人,夜霧很濃,看不太清楚。
「鐘安,你去看看。」
「是,大小姐。」鐘安領命而去。
墜兒探出腦袋來,「那人是誰呀,這麼晚了幹嘛不回家去,站在這霧裡他不冷麼?」
「你這丫頭話真多。」嫵邪再次打了個哈欠,「只要他快點讓開就好,管這麼多幹嘛,困死了。」
「墜兒真是心地善良,毓影姐姐可要向你好好學學了。」毓影打趣起墜兒來。
「毓影姐姐取笑墜兒,菱歌城的人都知道毓影姐姐是溫柔善良的大家閨秀。」
「墜兒,別被毓影給騙了,她才不是溫柔善良呢。」嫵邪在一旁笑著反駁。
「大小姐,那人說要見你。」鐘安在馬車外稟報。
「見我?」百里傾塵有些詫異,略一沉吟,對其他幾人說:「你們先回去。」
「大小姐你要小心。」墜兒關心地說。
「丫頭,你應該叫外面那人小心才是。」嫵邪一副嬌懶的模樣。
「放心吧,我一會就回去,你們先走。」說完,百里傾塵下了馬車。
「這人竟敢截我們的馬車,還指名要見大小姐,不知他是什麼身份。」毓影撩開馬車後面的簾子,看著濃霧中的兩人,一臉的迷惑。
馬車漸漸消失在濃霧中,百里傾塵慢慢走近,一雙利眼緊盯著那人,冷冷地開口:「你是什麼人。」夜深霧重,雖僅有十步之遙,百里傾塵仍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
那人舉步走近,並沒有回答百里傾塵的問題。
映著街燈,那人的輪廓逐漸清晰,淡藍色鑲邊錦玉袍,包裹著修長挺拔的身形,黑髮飄散在胸前,幽幽碎碎,俊眉星目,直挺鼻樑,柔美不失性感的薄唇,此刻正微微上揚,那一抹笑意竟透著玄華的邪魅和瑾畫的調皮!他渾身散發出的是一種玩世不恭卻又沉著冷靜的氣息……這男人,只怕美貌二字尚不足以形容他容貌的十分之一!沒錯,他就是今夜在菱歌泛夜出現的那個乞丐!此時的他和那個乞丐真真是判若兩人!誰又能想到那身髒汙後面竟是如此的美貌。
百里傾塵皺了皺眉,眼前的這個男人她並不認識,但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簡單。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什麼人,百里傾塵大小姐。」男人停在百里傾塵面前,竟以手挑起她白皙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百里傾塵沒有躲開,而是直望著他,唇邊笑意漸顯。
「既然知道我是什麼人還不把手拿開?」語氣冰冷得沒有絲毫起伏。
「我要是不拿開呢?」男人似是故意的。
「你會後悔。」
「後悔?還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後悔這兩個字,你是第一個。」男人慢悠悠地說著,一張俊臉更加靠近。
就在二人近在咫尺之時,百里傾塵迅速出手撥開男人的手,同時一個旋身向男人攻去,沒想到那男人竟輕易躲開了,百里傾塵微有些詫異,繼續向男人出招,那男人巧妙地回擋著,看似是在跟她交手,其實卻是在故意回避,百里傾塵招招快狠,卻傷不了男人的身。
百里傾塵心裡暗忖,這男人的武功絕對在她之上。
「你到底是什麼人。」百里傾塵停下攻勢,眯起眼問道。
「宇、辰、冽,百里城主可以叫我辰冽,我不介意的。」男人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又是一臉的笑。
「宇辰冽?」百里傾塵看著眼前的人,語氣有些質疑,她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怎麼?不相信?哎,失敗,第一次把名字告訴外人就遭到了質疑。」宇辰冽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沒關係,這不是我找你的重點。」宇辰冽一臉認真地看著百里傾塵。
「那你找我的重點是什麼。」百里傾塵實在是很有興趣知道這個男人到底要幹什麼。
「杜、祈、明。」宇辰冽眼神變得凜冽,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杜祈明?」百里傾塵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說出了這三個字,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這男人究竟有什麼目的,他和杜祈明是什麼關係?「你認得他?」
「當然認得。」
宇辰冽話音剛落,百里傾塵手中的白玉簫就抵住了他的脖子,隨時能要人性命。
低頭看了看抵在自己喉嚨上的玉簫,宇辰冽明朗一笑:「芙蓉雕花白玉簫,果然名不虛傳。」
「你為何不還手?」憑他的武功,完全可以躲開。
「我為何要還手?不是人人都有殊榮能死在百里城主的簫下的。何況,你不會殺我。」宇辰冽用玩味的口氣說道,一雙眼睛卻定定地看著百里傾塵,滿是認真。
「你不怕我把你當成杜祈明派來的人?」
「事實證明你沒有,不是麼?」
「你跟他有仇?」百里傾塵收回了玉簫,剛才從他口中說出杜祈明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出了問題。
「可以這麼說。」
「所以,你想跟我合作,是麼?」
「沒錯,百里城主果然聰明。」
「你認為我會跟你合作麼?」百里傾塵轉過身去,看著這濃霧籠罩下的菱歌城。
「你會。」宇辰冽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何以見得?」百里傾塵回過身來。
「因為……」宇辰冽慢慢靠近她耳邊小聲道,「你的眼神,你的心……」
溫熱的氣息縈繞在耳邊,輕輕吹拂起她耳鬢的髮絲,直視著他的雙眼,百里傾塵的心猛烈一震,宇辰冽,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竟能看穿她的心。自從繼任城主以來,百里傾塵很少再像以前那樣笑,因為她的身份不允許,做為一城之主,一言一行都必須小心謹慎,菱歌城全城百姓的命運都在她手上,她不能讓自己有半點疏忽,她必須學會隱藏,稍有不慎,菱歌城就會陷入危難,要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在盯著菱歌城這塊大肥肉。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竟這麼容易就看穿了她的心。
「宇辰冽是麼?我交你這個朋友。」百里傾塵定了定心神淡淡道:「但是,我不管你跟杜祈明有什麼恩怨,跟我菱歌城合作就要守我菱歌城的規矩。」
「沒問題。」宇辰冽泯然一笑,一張俊顏在街燈的映照下更加的魅惑人心。
十日後。
天氣越發的涼了,由於地處群山,菱歌城早晚都籠罩在煙霧之中,仿若畫中風景。一大清早,墜兒就吩咐廚房為百里傾塵準備了可口的米粥和小菜,小丫頭很細心,把食物都裝進密封的食盒裡,免得晨霧沁涼了粥菜。從廚房出來,墜兒提著食盒一路向雨芙閣而去。
想起那晚的事,墜兒滿心的疑惑,大小姐讓她跟嫵邪和毓影先回了百里宮,可後來大小姐竟帶回來一個男人!叫什麼冽來著,墜兒歪著頭想了半響都沒想起來,那人來後也只見了一兩次面,想著想著墜兒竟自言自語起來。
「那個什麼冽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大小姐把他帶回來,可從來都沒聽大小姐說過她還有這麼個朋友啊……」穿過長長的回廊,墜兒進了花園,園子裡種滿了秋菊,在這個季節開得正好。
「那個什麼冽長得是很好看沒錯啦,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沒安好心,不對,玄華少爺和瑾畫少爺他們就很好啊……」小丫頭儘自走著,花園裡的晨露浸濕了裙角都不知道。
「那個什麼冽為什麼要來我們百里宮呢?」墜兒一心想著問題,沒發覺身後跟了個人。
「那個什麼冽……」
「宇辰冽」墜兒的話突然被打斷,一個聲音傳來。
「哦對!宇辰冽,那個宇辰冽……啊!」背後有人!墜兒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見宇辰冽正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笑得花枝亂顫。
「啊,宇公子早……大清早的,嚇死人了。」墜兒出於禮貌先打了聲招呼,再小聲地嘀咕了句。
「墜兒你也早,給你們大小姐送早飯麼?」宇辰冽故意裝作沒聽見後面那句話,以手指了指她手中的食盒。
「是啊,宇公子用過早飯了麼?」
「用過了,快過去吧,小心涼了。」宇辰冽提醒她。
「這就去,宇公子逛逛這園子吧,空氣很好的。」雖然對他有很多疑問,墜兒還是決定對他好一點,畢竟他是大小姐帶回來的人。
「嗯,好。」
看著墜兒出了花園,宇辰冽又笑開了來,這丫頭,有趣。
雨芙閣。
百里傾塵斜倚在軟榻上看帳簿,身上穿著白色印花廣袖襖,腿上蓋著孔雀輕裘,旁邊的小幾上放著的胭脂醉,還在冒著熱氣,紫檀木圓桌上,古銅色香爐升出嫋嫋白煙,整間屋子彌漫著龍涎香的味道,晨風從窗戶輕輕吹進來,溫柔地拂動了軟榻前方的白色紗幔。
「大小姐,墜兒給您送早飯來了。」墜兒小心地推開房門,輕聲走進去,大小姐喜歡安靜。
「擱在桌上就好了。」百里傾塵沒有抬頭。
墜兒把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先端出一個青瓷盅來,接著端出幾樣精緻的小菜,一碟滷味豆腐,一碟醬汁肉丁,還有一碟紅棗糕。打開青瓷盅,一股熱氣冒出來,墜兒用調羹把東西盛到青瓷小碗裡,原來是紅豆米粥。
「大小姐,用早飯吧,還熱乎著呢。」墜兒走到軟榻邊。
「嗯。」百里傾塵放下帳簿,掀開輕裘。
到底該不該問呢?墜兒站在百里傾塵旁邊,十指交握,一臉的苦惱。
「墜兒,有什麼話就說吧。」百里傾塵已經看出了那丫頭不正常。
「啊?哦,大小姐,有件事,墜兒不知道該不該問……」
「你是想問宇辰冽的事?」百里傾塵夾了塊紅棗糕放進嘴裡,入口即化,口感極好。
「大小姐你怎麼知道?」墜兒一臉驚訝。
「你的心思我還能不知道麼?那我這個大小姐豈不是白當了?」百里傾塵看著她,「想問就問吧。」
「果然是什麼事都瞞不了大小姐。」墜兒眨了眨杏眼道,「那個宇辰冽到底是個什麼來頭?為什麼要來咱們百里宮?還有他是怎麼認識小姐的?」
「你問的這些,我也想知道。」百里傾塵舀了一勺紅豆粥送進嘴裡,她確實是不知道,宇辰冽這個男人,她一點也不瞭解。
「啊?大小姐你都不知道?那大小姐怎麼讓一個陌生人住進百里宮來了?」墜兒張大了小嘴。
「因為你問的那些問題。」百里傾塵斂眉一笑。
「啊?」墜兒糊塗了。
這十天的時間裡,百里傾塵已經叫漠閻去查過了,可是,竟然也有漠閻查不出來的人,整整十天,對於宇辰冽這個人,漠閻沒有查出任何東西。百里傾塵放下調羹,拿起帕子輕輕擦了下嘴,站起身來,墜兒拿了件鵝黃絨毛大氅給百里傾塵披上。
「墜兒,陪我出去走走。」
「是,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