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異念

　　須臾之間，葉秦的心中閃過無數個想法，但君命難違，縱然心中有再多的疑問，也難問出口。

　　他磕了個頭，領命退下，行至殿尾的時候，卻突然被人叫住。

　　「葉秦。」又是這般不帶起伏的語氣，卻讓葉秦的心裡猛的一跳。

　　「以後不要再去鳳棲宮。」

　　再顧不上君臣之禮，葉秦猛的抬頭，卻只看到對方的一個背影，袍角翻飛，留給他的是一潭深淵。

　　葉秦的夢裡總有一個小女孩，天真爛漫，會抓著他的衣角嬌笑著問他要糖吃，也會在受了委屈時抱著他的手臂哭的一塌糊塗，嬌俏可愛，讓他心裡軟的一塌糊塗。

　　他想給她擁抱，給她親吻，更想將人藏起來，藏在一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只是夢醒了，葉秦看到那個女孩跟自己親妹妹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沒人知道他當時有多害怕多痛苦。

　　他對親妹妹有了不該有的念頭，這念頭就像一頭惡龍，遲早會將他拉入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他拼命的壓抑自己，哪怕再嫉妒，再痛心，還是親自送葉楚出嫁，看著她為人婦。可是，皇上是怎麼知道的，他又是何時知道的。

　　怎麼回的葉府，葉秦已經全然不知了，他仿若喪失所有感官，渾渾噩噩的，只餘噁心，對自己的噁心。

　　皇上已經知道了，那楚楚呢，楚楚是不是也已經知道了，葉秦已經不敢想了，若是妹妹知道了自己的齷齪心思，她必定會恨自己吧。

　　門「吱扭」一聲，葉秦茫然抬頭，便見葉相肅著一張臉走了進來，見兒子一副丟了魂的樣子，葉相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怎麼，不就是去邊境嘛，就把你嚇成了這個樣子！」

　　「不是……」葉秦想解釋，可張了張嘴，卻是徒勞無力，他能怎麼解釋呢。

　　葉相也沒想聽他說什麼，重重的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一向嚴厲的臉上此刻滿是譏諷，「皇帝小兒真是翅膀硬了，不僅開始暗中扶持自己的勢力，竟還不說一聲的就把你送去邊境，以為這樣就能與我分庭抗禮嘛，真是異想天開。」

　　若有朝中同僚聽到葉相此話，必定會驚掉下巴。葉相三朝元老，更是先帝托孤之臣，向來對大聞皇室忠心耿耿，是群臣表率。可如今關起門來說的話卻字字句句都是反意，壓根就沒將當今聖上放在眼裡。

　　可葉秦卻見怪不怪，他很早便知道，父親心中偏向的是曾經的八皇子，如今的越王。他也一直都知道，父親一直在暗中謀劃，想有一天讓越王取代當今聖上。

　　他以前一直都是支持父親的，當初楚楚嫁給聞爭，他還想過，既然楚楚遲早要嫁人，那就乾脆嫁一個不能同她白首的人，這樣，她遲早有一天還會回到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可如今，葉秦卻有些猶豫了，「父親，我今日見了皇上，覺得他並不像是毫無心機之人，也許，也許我們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楚。」

　　背後的冷汗一點一點冒出，今日之事給葉秦敲了一記警鐘，他從未宣之於口的秘密聞爭都知道，那其他事呢，他是不是也都了然於心？

　　葉相卻不以為然，他布了那麼久的局，絕非是聞爭那個毛頭小子一朝一夕能破的，就算被他發現了什麼端倪也無所謂，他又能奈他何。

　　「無事，他登基不久，根基尚淺，就算發現了什麼又能怎樣，不還是要任我擺佈。」

　　「可是楚楚，她還在宮裡。」枕邊之人的父兄意欲奪他皇位，取他性命，若他是聞爭，在知悉這一切後，第一個下手的必定是楚楚。

　　不行，他一定要帶楚楚出宮。

　　葉秦一臉焦灼，剛邁出去一步，卻被人按住了肩膀。

　　「收拾一下，連夜出發。」葉相森森道，已經對他的想法了然於心，卻無動於衷。

　　「父親。」葉秦長喚一聲，做最後的請求，「楚楚是您的女兒啊，若是事發，聞爭必定第一個拿她開刀，您想過沒有！」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葉相眼神都未曾波動一下，「我自有安排。」卻是連解釋都懶得解釋。

　　父子倆無聲的對峙著，少頃，葉相緩和了臉色，他背轉過身，「現在什麼事都沒發生，若你貿貿然行動，才是真的害了楚楚。」

　　這話並不能讓葉秦放下心來，」若我離京，您能保證楚楚安全？「

　　天色昏昏沉沉，正在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葉相走到窗前，舉目四望，眼中精光盡斂，只余一派溫和，「自然，楚楚可是我最寶貝的女兒啊。」似保證，又似感慨。

　　天剛剛暗黑下來，葉秦便單人單馬的從葉府後門出來，踏上離京之路。不過葉府對外宣稱的卻是大公子兩日後出發。

　　至於葉秦，他並未直奔邊境，他一路西行，去往覃川，入越王駐地。

　　馬不停蹄的趕了兩日的路，葉秦才趕到覃川境內，似是早就知道他要來，葉秦一入城門，便有人接引，一路將他帶入越王府。

　　越王聞喻年十九，排行第八，乃是先皇最寵愛的闌貴妃所生，先皇沒有嫡子，眾人都以為皇位必定會落在八皇子頭上，可誰知先皇暴斃，遺詔上的繼承人卻不是這位八皇子，而是以往最不起眼的三皇子聞爭。

　　皇位塵埃落定，八皇子遠駐覃川，今生今世不得入京。當初最得寵愛的皇子，如今卻成了籍籍無名的王爺，陰差陽錯，讓人唏噓。

　　葉秦秘密入了越王府，呈上了葉相的一封親筆書信，兩個時辰後，越王親自送他出府。

　　趁著夜黑風高，葉秦悄無聲息的出了覃川，快馬加鞭的趕上行至中途的大軍，換下替身，神不知鬼不覺的融入隊伍。

　　第二日，葉楚才得到大哥被派去邊境的消息，驚的筷子都握不住，而告知她這個消息的人語氣淡淡，「你大哥素有志向，這次若能立個軍功回來，年輕一輩中便再無人能出其左右……」

　　軍功，軍功，又是軍功，上一世便是因為這勞什子軍功丟了命，這輩子什麼都沒發生，大哥為何還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