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醉一回
img img 千年醉一回 img 第五章 晉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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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胡笳五弄 img
第七章 汾水流長 img
第八章 義結金蘭 img
第九章 禍起蕭牆 img
第十章 烈烈悲風 img
第十一章 中流擊楫 img
第十二章 淚灑太行 img
第十三章 幽州幽州 img
第十四章 夕陽西流 img
第十五章 英落素秋 i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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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晉陽明月

  18

  幾個寒暑過去,洛陽已是面目全非,千瘡百孔。街上處處是殘簷斷壁,乞丐比店鋪和行人還多。官兵的馬蹄聲,孩子的哭喊聲,賣棺材的吆喝聲,這些不和諧的聲音,在大街小巷彼伏此起。

  東海王司馬越戰勝成都王司馬穎等,擁大軍入駐洛陽,被委任為太傅、錄尚書事。昔日的趙王府前,重新車水馬龍,紅火熱鬧起來。司馬越坐在趙王齊王他們先後坐過的太師椅上,閉目養神。勝利者總是掩飾不住內心的愜意,八王爭戰十餘年,諸王一個個被相互誅殺,演繹了一遍又一遍螳螂捕蟬的寓言,司馬越認定自己是笑到最後的一個。他想怪只怪皇帝無能,在其位不謀其政,使得諸侯四起,國力衰竭,怨聲載道。這樣半傻半愚的皇帝,還是早點見先帝得好,所以前些日子自己安排皇帝「駕崩」,從立新帝,是大義明智之舉。如今是到了該重整朝綱,恢復中興的時候了。

  司馬越冥思苦想一番,傳令下去。「宣劉輿晉見。」

  劉輿很從容的來到王府。

  二人見面禮畢,司馬越道:「洛中奕奕,慶孫、越石。好,自賈後亂政以來,你兄弟名聲卓異,受到各王器重,實屬罕見。昔日你在范陽王病故後,當機立斷,矯詔賜死了鄴城內被囚的成都王,為本王除去了一大心病。本王非常賞識你的才幹,特召至京城商討軍國大事。」

  當年齊王司馬冏等人囚殺趙王司馬倫,很想把曾抵拒他們三王軍隊的劉琨抓起來殺掉,但以其父兄皆有當世之望,故特宥之,拜劉輿為中書郎,劉琨為尚書左丞,轉司徒左長史。後在戰亂中,他們輾轉到范陽王部下征戰。劉輿道:「慶孫不才,承蒙王爺厚愛。」

  司馬越哈哈一笑:「可是有人對我講,你像塊髒肉,誰接近了都會受到污染。」

  劉輿不屑地哼了一聲,不作回答。

  司馬越道:「現在國家新帝登基,內憂外患,百廢待舉,正是用人之時,本王想那趙王齊王等能重用你等,我東海王豈能不知人善任。」

  劉輿謝道:「劉氏一門乃中山靖王之後,世代忠良。慶孫兄弟效忠皇上是分內之事,義不容辭。」

  司馬越原來與劉輿不熟,初次接觸就感到特別投機,高興地從座位上站起身,過來拉住他的手,道:「走,我們煮酒論英雄。」

  兩人從酒桌上繼續談論時局。劉輿雖不長軍事,但對兵簿及倉庫、牛馬、器械、水陸之形,皆熟於胸。娓娓道來,應對如流。司馬越想到每次開會召集眾臣僚佐商議對策時,總有一些文士、武將唯唯諾諾,不知所宗。眼見劉輿滿腹經綸,甚是歡喜,立刻決定把他從征虜將軍、魏郡太守的位置上提拔為左長史。

  酒過三巡,司馬越問:「你與弟琨比才若何?」

  劉輿答:「弟琨才勝輿十倍。」

  司馬越吃驚地哦了一聲。

  劉輿道:「弟琨文韜武略,在當今豪傑中屈指可數。」

  司馬越道:「本王早讀過他的詩賦,至於軍事上嘛,聽說他在趙王與齊王的黃橋之戰中失利,落得燒掉河橋逃命,可有此事呀?」

  劉輿道:「確有其事。弟與孫秀向來不和,由於孫秀和他兒子從中作梗,致使貽誤戰機。況且琨雖棟樑之材,終需錘煉方能成器。」

  司馬越點頭稱是,道:「不錯,到後來越石與范陽王患難與共,使之能成功擁有冀州之地。他還統帥幾路軍馬奉迎先帝于長安,本王還封了他個廣武侯,食邑兩千戶,以資鼓勵。」

  劉輿道:「謝王爺栽培,琨正值旺年,當竭誠為皇上效力。」

  司馬越緩緩地道:「劉淵趁機作亂,自封漢王,在晉地擴張,前番派人討伐,反被其勝,佔領了並州的許多地方,已成為我朝心腹大患。我觀軍中能與其匹敵的將軍微乎其微,國家需要能夠雄踞一方的棟樑,我心急如焚。」

  劉輿聽說司馬越接到其弟原並州刺史、東燕王司馬騰的來信,信中言匈奴胡賊兇悍,官兵數敗于騎兵之下,要求調離並州,看來這正是弟琨建功立業的機會,他毫不猶豫地向司馬越舉薦道:「我弟琨文武兼備,堪當此任。」

  司馬越稍作斟酌,爽朗大笑,與劉輿端起杯豪飲一杯,道:「不日我將上奏劉琨任並州刺史,加振威將軍,匈奴中郎將。你兄弟二人勿負本王重托。」

  劉輿想到最近街上流傳的一首民謠:東海龍王出東海,棟樑之材做棟樑。莫非就是預示今日之事?

  回到劉府,劉輿和劉琨促膝談心。匈奴人劉淵劉聰父子進入劉琨的視野。對於劉淵,劉琨知道與岳父家有些淵源,此人在八王之亂中受到器重,官升至左賢王,在匈奴中頗有聲望。倒是在朋友聚會時與劉聰喝過幾回酒,並無深交。劉輿對劉淵瞭解的多一些,劉淵父子機智過人,在中原生活了幾十年,可謂是臥薪嚐膽,他們回到匈奴的老巢,就猶如龍躍大海,虎入森林,必為大晉之禍患。但他也不想多說,只囑咐劉琨與他過招要處處小心。一想從此骨肉離散,劉輿有點後悔地說:「越石,我不知道你這一去是福是禍。」劉琨心裡十分感激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對哥表白道:「大丈夫當志在四方,雖死憂榮。」劉輿擦擦眼淚說:「好,我在洛陽等候佳音。」

  劉輿從牆上取下一柄寶劍遞給劉琨。「這是一把秦朝的寶劍,叫長坤劍。」

  劉琨一見,甚是喜愛,他的確一心嚮往著有一把名劍。緊著接過來,頓覺寒氣逼人,劍光與眼神相交,果然靈性,問道:「此劍何來?」

  劉輿說:「是我掌管兵器庫時所得。聽說是秦始皇的侍衛用過的寶劍,想你愛劍如命,我就不想讓它沉睡在庫裡了。希望你早日傳來捷報。」

  面對哥哥的殷切希望,和離愁別緒,劉琨鼻子一酸,鄭重地說:「哥,家就靠你一個了。」

  劉輿說:「放心去吧,我還想讓演兒也出去磨礪一下呢。」

  劉琨當然理解哥哥的一番苦心,一切都在無言之中。

  離開哥哥,劉琨來到自家屋子,見盧雪正給他做襪子,心中不免添了幾許柔情,輕輕地道:「雪兒,以後你自己要多保重。」盧雪怔怔地望著他。「你要出遠門了嗎?」

  劉琨撫愛著妻子。「在哥的舉薦下,我要去並州。」盧雪聽說並州被匈奴人佔據,處在風雨飄搖中,無不擔心地說:「現在局勢這麼亂,並州又道路遙遠,你還是不要去了吧,咱們一家子在洛陽,豈不是更好。」

  劉琨是性情中人,一想到從此與親人天各一方,由不住潸然淚下。是呀,並州之行,必然將面臨重重困難,充滿危險,可他早就厭倦了洛陽王爺們的相互廝殺,一心想為國家建功立業,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怎麼能放棄。遙想戰場上的烽煙,他那手中的寶劍,就與他周身的熱血一道沸騰了。他抑制著自己的感情,對盧雪說:「有朝一日,說不定我們會在並州建起更好的家。雪兒,聞雞起舞,總不能用來耍把戲吧。越石豈是苟且偷安的人。」

  19

  祖兄:我曾給人說過,「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耳。」沒料到十幾年過去我們卻在諸王征戰中,即將進入中年。我們一度曾用於立志的聞雞起舞劍法,也因此未能氣貫長虹,扭轉乾坤。我是在你的影響鼓舞下,才始終不忘銳意進取,只盼有朝一日,為國立功。可是祖兄你反倒是看破紅塵,潔身自好,在家中守喪不出。今天,弟即將赴並州,遙想千里迢迢,戰火紛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回憶我們聞雞起舞的美好年華,從此相隔千山萬水,我思潮起伏,特寫信給兄,祝大安。

  劉琨要出行了,他心裡還想著送給祖逖的信,幾天過去了,沒有一點消息。過去十幾年總懷英雄之志,當遠征即在,心中卻惶惶然。

  臨別的時候,盧雪給他說了好多的話,伏在他懷中熱淚盈眶。他只記住了一句:「君早點回來。」劉琨不知用什麼來表達與妻子離別的一懷愁緒。一想到兒女情長,劉琨心底裡對一個人的牽掛又浮在眼前。若蘭,你在何處?我們就這樣地訣別了嗎。多少年過去了,石若蘭杳無音訊,劉琨每每想起她就堵得喘不過氣來。生離死別竟是如此的無奈,怎叫人不遺憾終生!

  盧諶跑過來說:「姐夫,你先去吧,等我得到東海王批准,就找你去。」

  劉琨與家人依依惜別。對盧諶道:「你已是有了家室,過而立之年的人了。還是守在京城照顧好家人為妥。」

  早晨,廣莫門前,千多名軍士整裝待發。劉琨向送行的親人,揮手告別。

  身後的洛陽漸漸模糊了。這千年古都,留下了他半生的風華。有他濃得化不開的情感歸宿,聞雞起舞的單純和情愫,二十四友的詩興與奢華,八王之亂的混沌加血腥,如今都成了過眼雲煙。石祟潘嶽他們去了,陸機陸雲兄弟也被成都王殺了,洛陽已經沒有詩情,他腦海裡閃現出的是一幕幕悲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想像千里開外的並州,不知等待他的將是怎樣的一場廝殺。

  隊伍走出洛陽十裡地時,後邊一匹快馬奮蹄追來,直蕩的塵土飛揚。一人騎在馬上大喊:「越石,振威將軍劉琨,請留步!」

  劉琨回頭一瞧,是祖逖快馬如飛,追了上來。他感到喜從天降,眼睛頓時閃射出灼熱的光芒。

  祖逖下馬,和劉琨擁抱在一起。

  劉琨道:「我還以為今生今世見不著你了呢。」

  祖逖說:「接到你的信我星夜趕往洛陽,兄弟,愚兄今天看上你一眼,此生無憾了。」

  劉琨道:「此番出使並州,弟對每況愈下的局勢充滿了憂慮,時常夜不能寐,擁被起坐,當年你的話響在耳邊:‘若四海鼎沸,豪傑並起,吾與足下當馳騁于中原耳。’這幾句話,弟畢生牢記于心。盼只盼有一天和兄共扶晉室。」

  祖逖緊緊握著劉琨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是的,這句話聽起來似乎那麼遙遠,和劉琨一起初練聞雞起舞的情形卻又那麼逼真。王室自相殘殺,使劉琨他們萍飄蓬轉,各自東西。祖逖先後擔任齊王司馬冏大司馬府的掾屬、長沙王司馬乂驃騎將軍府的祭酒和主簿,稍後又遷任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從事中郎等。天天相互打殺,使中原地區橫屍遍地,民不聊生。在宦海中浮沉了多年的祖逖對此深感失望。所以當關東諸王,競相招引他出來做官時,均被他回絕了。東海王司馬越又命他擔任典軍參軍、濟陰太守,適遇其母病逝,他乾脆守喪不出。

  祖逖終於說:「兄弟,今日你我一別,不知何時再能重逢。讓我們的聞雞起舞為你鑄魂吧。」他言罷,已是長劍出鞘,在空中一劃,弧光如虹。

  劉琨應聲而上,兩人迅速纏在一起。

  頭頂上的彩雲,呼呼地散開,太陽的光環與他們的劍氣形成了一個絢麗多彩的世界。

  聞雞起舞早已成為江湖有名的劍法。劉琨堅持十年磨一劍,功力非昔日可比,與祖逖此長彼消之後,雙劍合璧,威力更是驚人。百十個回合下來,他們都進入忘我的境地,頂天立地,暢快淋漓。

  劉琨道:「何以百煉綱,化為繞指柔,將是聞雞起舞的最高層次。真希望下回與祖兄共同切磋繞指柔的無量功力。」

  祖逖寶劍入鞘,朗聲道別。「好,兄弟,後會有期。」

  祖逖調轉馬頭,仰天放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劉琨聽那豪壯的歌聲,如江河橫溢,心中盪氣迴腸。

  秋雁南飛,祖逖漸行漸遠。

  劉琨下令部隊一路向北進發。

  20

  趟過波瀾壯闊的黃河,洛陽在劉琨的心目中,一下子遙遠了許多。回望滔滔河水,他的心情跟大江一樣洶湧澎湃。在他三十七歲的生涯中,洛陽留給他的記憶最多,而前面的路顯得那麼蒼茫,讓他心中由不得升起幾分孤獨。

  這年入冬,進入涉州地界。部隊跋山涉水,穿插在胡兵的圍追堵截中,從洛陽來的士兵損失了一半,邊行軍邊招募,才保持著隊伍的戰鬥力。

  丹水山山勢險要,道路崎嶇,劉琨的部隊像長蛇一般蜿蜒在山道上,速度遲緩。行至一三岔口,哨兵急報,前面發現大批胡兵。劉琨策馬向前,帶副將令狐盛到前沿觀察敵情。眼見前面地勢開闊,不遠處就是村鎮,胡兵正在燒殺搶奪。劉琨命令部隊奇襲胡兵,一陣衝殺,大獲全勝。

  此處叫桃花鎮,有五百戶人家。劉琨率部進了村子,只見滿目瘡痍,慘不忍睹。街上的屍體橫七豎八,野狗成群地撕咬著裸露的肢體。劉琨駐進村東的娘娘廟內,進門時只得用劍挑開蜘蛛網,剛休息一會兒,渾身的倦意尚未消除,一位白鬍子老者帶著位素衣少女進來。

  老者用骨瘦如柴的手向劉琨的衛士行禮,哆哆嗦嗦地道:「請問哪位是劉將軍?」

  劉琨聽到,從廟堂裡走出。

  老人一見劉琨氣宇軒昂,咚地跪拜,老淚縱流:「劉將軍,老夫懇求您收留我的孫女吧。」

  劉琨聽了,驚訝地問:「老伯快起,此話怎講?」

  老人說:「我的兒子給胡人殺死了,媳婦也跳崖了,就留下這個孫女,我都成這把骨頭了,連養活自己都難,甭說管她了。」

  劉琨雙手去扶老人,道:「老伯,我們要遠赴晉陽,前面不知有多少艱難險阻,每個人都要出生入死,怎麼能帶你的孫女呢。」

  老人跪在地上不起,說:「劉將軍,老夫求您給我的孫女一條活路吧。」老人說著拉住孫女衣角,「快給劉將軍下跪。」

  劉琨見此情景,再也無法拒絕,想只好先答應再說。他進一步向老者瞭解,才知這附近村子的人口,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不到十之一二了。老者姓張,他的孫女桃花,年方十五,本想給他找個婆家,誰想卻給胡人糟蹋了。

  小桃花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那黑瘦的臉上掛著淚痕。

  劉琨心酸到了極點,而在十多年前,他還過著醉生夢死的貴族生活,即使存有報國的理想,從來就沒有想到是如此的殘酷。他獨自走出娘娘廟,目睹破敗的村鎮,感到肩上的擔子是何等沉重。面對強大的對手劉淵,他激流勇進的決心更大。

  21

  離石附近的左國城門下,一匹快馬賓士而來,馬上下來一人,氣喘吁吁的對門衛說:「我乃是前方信使,有十萬火急的情報稟告漢王。」門衛速打開城門。

  漢王殿中,劉淵正與諸大臣飲竹葉青酒,忽然衛士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劉淵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重複一句:「司馬越派劉琨來並州?」

  信使湊到他跟前說:「是的,我們前方的幾千人馬都給他打潰散了。」

  劉淵姿儀堂堂,須長三尺,年近六旬,像個老道士。聽了信使的話,雙手將頭一抱,連連喊:「痛、痛,快叫太醫。」

  宮廷好亂了一陣,劉淵的頭痛才消退。

  劉淵的四子劉聰,身材高大,甚為魁梧。左耳間生有一根白毫毛,二尺多長,光澤瑩亮。他自幼好學,十四歲時,他已精通經史百家,並工草隸,善屬文,不僅精習《孫吳兵法》,還著有述懷詩百餘篇。十五歲起又開始學習擊刺,猿臂善射,彎弓三百斤,冠絕一時。此時,劉聰在一旁道:「父王如何長他人志氣?」

  劉淵呵斥劉聰道:「你懂什麼?劉琨二十多歲就名揚中原,在文章二十四友中也是佼佼者,他和祖逖共創的聞雞起舞劍法,威震四海,經過這十餘年的磨煉,必將成為我恢復漢業的勁敵,不可小覷。」

  劉聰說:「父親,兒聽說劉琨徒有虛名,況且他手下僅有千人,不足為慮。我們只要派十倍於敵的兵力沿途攔截,不等他到晉陽,就已經碎屍萬段了。」

  劉淵略一沉思,加重語氣道:「目前也唯有如此,務必派精兵強將,一舉殲滅,不留後患。」

  劉聰道:「大將劉景可勝此任。」

  劉景是劉淵的侄子,驍勇善戰。劉淵親自對劉景囑咐一番,方派其帶近萬人出征。

  劉景一走,劉淵的心也隨他去了。他近來年老體弱,實在不能帶兵打仗了。子侄當中劉和有仁者之風,劉聰是武將良才,其次當屬劉景了。他有勇有謀,帶萬名鐵騎,應該說是必勝無疑。只是劉淵心中總懸掛著這事,一旦把劉琨放進晉陽,就如魚躍大海,虎進山林,就像是在他的心臟中插上了把尖刀。

  黃昏,劉淵帶幾名衛士視察城防。左國城西鄰黃河,距晉陽三四百里,背倚關帝山,是塞北通離石的要道,形勢險要。城依山崖修築,呈不規則的無尾魚形。牆垣依山起伏,固若金湯。劉淵在此建都,看中的是這裡地理位置優越,進則可戰,退則可守。但是劉琨的出現,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心裡像是堵著什麼。光復大漢基業的重任,才剛剛起步,就遇著這麼個攔路虎,他怎能高枕無憂呢。

  劉淵雖是匈奴人,可自小就生長在中原,深受漢文化薰陶,刻苦好學,師從上党名儒崔遊,二十多歲時司馬昭就很器重他,常邀入府做客。但只因為他是匈奴人,縱有宏才大略,也得不到重用。蛟龍複得雲雨,就不會再蜷縮池中了。這句格言讓他牢記了幾十年。等到司馬皇室大亂,他才因禍得福,成了爭奪利用的物件,封為甯朔將軍,監五部軍事。劉淵當時在鄴城做官,眼見宗室相伐,天下動盪,心中竊喜。居於汾水流域的匈奴五部蠢蠢欲動,秘密盟誓,推舉劉淵為大單于。深受漢文化教育的劉淵欣喜之餘,也很矛盾,有謀士勸道:「晉朝無道,一直像使喚奴隸一樣使喚我們匈奴五部。現在司馬氏自相魚肉,是上天給我們匈奴人光復大業的機會。違天不祥,逆眾不濟。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望大單于三思!」劉淵何其聰明之人,他歎言道:「是呀,帝王之業怎能天定,必出自於有德之人。大禹出於西戎,文王生於東夷,漢朝享有天下日久,恩德結于人心,當初昭烈皇帝以區區一州之地,卻能三分天下有其一。依名分講,我是漢室之甥,當初與漢朝約為兄弟,兄亡弟繼,合情合理。」於是,劉淵對司馬穎說,王浚在幽州圖謀不軌,還利用鮮卑人大肆犯境,屠殺漢人,想帶匈奴兵將其剿滅。劉淵脫離了司馬穎的控制,在左國城稱漢王,依據漢制建百官。尊蜀漢後主劉禪為孝懷皇帝,立漢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望山巒綿綿,高不可攀,劉淵有一種大器晚成的快慰。回味自己對兩個民族之間的感情,他幻想著一統江湖,繼承大統。

  22

  劉琨部行軍至離板橋城三十裡,天色已晚,找了個村落安營。

  行在街上,劉琨眼瞅著士兵們一個個面黃肌瘦,破衣爛衫,心情格外沉重。出洛陽幾個月了,大小戰鬥不知進行了多少,盼望的晉陽也不遠了,也許希望就在前頭。

  令狐盛報告說:「大人,剛才探子來報,說劉淵派大將劉景率萬余胡兵奔板橋而來。揚言要在此把我們生吞活剝,活活卡死。」

  劉琨冷笑一聲:「呵呵,口氣不小。」

  令狐盛又說:「軍士們情緒低落,議論說我們一路餐風宿露,好不容易快到並州都城了,怎麼又冒出一路虎狼呢,看來我們是內憂外患,遇到了大麻煩呀,大人,須有良策才好。」

  良策?劉琨知道天下沒有現成的良策。面對隊伍饑寒交迫和胡兵圍剿的危機,讓大家生存下去,就是最大的良策,劉琨沒有安慰將士,而是讓人找來老鄉打問板橋的情況。一打問心底裡更是沉重。原來板橋是一座水城,四面環水,僅有東西南北各一木板橋進城。板橋是通往晉陽的必經之路,此城若被劉景佔領,他這千餘人,別說去晉陽,就連這座水城都過不了便會喪命。怎麼辦?生與死也許就在這一刹那。劉琨先用體恤地眼光掃一下疲憊不堪的軍士們,心裡想著曹操望梅止渴的典故,眉頭一豎,厲聲喊話:「傳我號令,停止休息,立即開赴板城。搶先劉景進城者,賞火龍衣一件,白饃十個。」

  那些還穿著單衣的士兵們聽說有衣穿有飯吃,個個望眼欲穿,打起精神,爭先向前。

  板城到了,給人以在水一方的感覺。

  城的四周泉源甚多,河流如織,跟前一片汪洋。

  劉琨顧不及品味水鄉情調,手一揮:「上橋。」軍士們從南橋突入,頃刻佔領板城。

  劉景的大隊人馬在兩個時辰後到達板城西橋,倚仗人多勢眾,蜂擁而上,向城中衝擊。橋面上,匈奴兵擠成了疙瘩。這時,一道火光閃起,順著北風燒向胡營。火勢順勢擴大,在鋪著柴草的橋上,胡兵們一下子亂了套,燒死的踩死的掉落河中摔傷的不計其數。劉琨指揮晉軍乘勝掩殺,胡兵死傷大半。小劉琨十余歲的劉景,心急氣盛,尋找劉琨決戰。橋上,劉琨抽出長坤劍,衣袂飄飄,冰劍花雨。劉景一見,眼花繚亂,手持鐵叉,無法施展。夜半,劉景再派胡兵踏冰越河攻擊板城,劉琨固守到次日中午,氣溫升高,冰層破裂,胡兵紛紛掉進水中。劉琨部趁機放箭,匈奴兵躲閃不及,紛紛中箭。

  板橋一戰而勝。劉琨即刻把繳獲來的棉衣和糧食向士兵們發放。「兄弟們,穿棉衣了。快穿上火龍衣。」……

  軍心已定。劉琨這才有心思看一看風光旖旎的板城。令狐盛稀奇地道:「大人,平素見你只愛吟詩撫琴,或者歌舞擊劍,沒想到打起仗來,也是如此神武。」

  劉琨哦一聲,仍在聚精會神地欣賞這裡的山山水水。過了會兒,他神態自若地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兵馬策。河東是舜堯故地,歷史積澱深厚,我們對此知之甚少,晉陽是兩軍必爭之地,是三晉的咽喉所在,它與洛陽遙遙相對,是大晉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我們只要佔據,就等於在劉淵背後插了一刀。」

  令狐盛道:「將軍運籌帷幄,我軍一定能克敵制勝,扼住並州。」

  劉琨道:「想我越石,年輕時便喜好詩賦歌舞,的確為一生所長,怎料世事多變,面對國家危難,豈能再沉湎於歌舞昇平當中。」

  令狐盛欽佩地道:「大人你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劉琨擺手說:「出水才看兩腿泥呢。走,我們喝酒去。」

  回到營帳,桃花把做好的飯菜端上來,輕聲道:「將軍,吃飯了。」

  劉琨聞到飯香,抽了抽鼻子,端起酒來,道:「不錯,小桃花的廚藝越來越好了。來,令狐將軍,喝上碗提提神兒。」

  桃花站在一旁,好奇地道:「將軍,聽說你彈的一手好琴,胡笳吹得連鳥兒聽了都緘口三日,是真的嗎?」

  劉琨搖頭笑道:「那我不成神仙了,我不過是個愛好者而已,呵呵。」

  桃花說:「吃飯後將軍給我們吹一曲怎樣。」

  劉琨道:「等進了並州城,有機會給你聽。」

  令狐盛說:「我看進並州指日可待。」

  劉琨吃了口菜,嚼了嚼,也好奇地問:「吃了半天,都不知這是什麼菜?」

  桃花說:「將軍,這叫馬齒莧,是我去村外的坡地挖的。」

  劉琨再夾一筷子吃了,道:「馬齒莧,沒聽說過。吃著有點酸味兒。放醋太多了吧。」

  桃花說:「將軍,你冤枉我了,沒放醋。」

  劉琨問:「哎,你不是說離了醋吃不下飯嗎,今兒個怎麼例外呀。」

  桃花答:「是這菜自帶酸味兒。將軍,我爺爺說,這菜葉青、梗赤、花黃、根白、子黑,故又稱五行草。鮮食幹食均可,作草當糧都行,吃了好處多得很。」

  劉琨逗她:「你爺爺知道的還不少呢。」

  桃花興奮地說:「那當然了。我爺是個大夫呢。我爺說馬齒莧有著很好的醫療作用,我們村裡叫它長命菜。能治腸炎、痢疾、癰腫、瘡癤、毒蛇咬傷,作用可大哩。」

  劉琨瞅著這個路途中收來的孩子,再也輕鬆不起來了,歎道:「沒想到你爺還是個老大夫,是戰亂讓我們國破家亡,百姓流離四散啊。想家嗎?」

  桃花低聲說:「想。」

  劉琨道:「我派人送你回家找你爺爺如何?」

  桃花緊著搖頭退步:「不不,將軍,您給了爺爺錢,我就是將軍的奴僕,絕對沒回去的道理。」

  劉琨道:「你年紀尚小,跟著我們風餐露宿可不是個辦法。」

  桃花眼睛裡噙著淚花。「將軍,桃花年紀雖小,可是什麼都能做,我還想著跟將軍學文習武,殺掉作惡多端的胡兵,為我雪恥。」

  劉琨聽著桃花的誓言,點頭說:「好哇,有志不在年高。但是要記住,我們學本事不是用來殺人的,不管胡人漢人,都有好人也都有壞人。你要像你爺爺一樣,會救人才對呀。」

  在板城稍做停留,劉琨一行人繼續北上。經過兩天的行軍,徹底擺脫了胡兵,找到一僻靜山村休整。

  夜晚,曉風殘月。劉琨和令狐盛一起查哨。士兵們在柴房裡,屋簷下,和衣而睡了。他們瑟縮在一起,睡夢中不時的喊出一兩句囈語。

  回到住處,他仍無睡意。回望一路的艱澀,滿懷詩緒,一氣呵成,作《扶風歌》一首:

  朝發廣莫門,暮宿丹水山。

  左手彎繁弱,右手揮龍淵。

  顧瞻望宮闕,俯仰禦飛軒。

  據鞍長歎息,淚下如流泉。

  系馬長松下,發鞍高嶽頭。

  烈烈悲風起,泠泠澗水流。

  揮手長相謝,哽咽不能言。

  浮雲為我結,歸鳥為我旋。

  去家日已遠,安知存與亡。

  慷慨窮林中,抱膝獨摧藏。

  麋鹿遊我前,猿猴戲我側。

  資糧既乏盡,薇蕨安可食。

  攬轡命徒侶,吟嘯絕岩中。

  ……

  此詩壯烈且悲愴,劉琨的心境盡在詩中。他還牽掛著洛陽的政局,和家人的安危。自北進途中,居無定所,跟洛陽的聯繫中斷了多日。劉琨除了和軍士們日復一日地與胡兵周旋,考慮每一天的行軍和戰鬥,幾乎沒有別的東西能夠佔據腦海。能保持義無反顧地前進和保護眾人的生命,就是他最大的勝利。自幼長在官宦人家的劉琨,半輩子也沒經受過這種非常人所經歷的困苦,他的情緒可想而知。

  谷場上,劉琨揮劍長嘯,聞雞起舞。忽然,一陣頭暈目眩,他什麼也不知道了……搞不清怎麼就來到荒無人煙的大漠上,狂風暴雨中,石若蘭渾身水淋淋的高喊:越石哥救我。他凝神一瞧,一隻老虎正張牙舞爪地向石若蘭撲去。劉琨神劍抖擻,對準虎頭,電閃一擊,那老虎頓時變作了一尊石頭。若蘭得救了,幸福地躺在他的懷中說:越石哥,從此我就是你的人了。一會兒,盧諶手提寶劍,怒氣衝衝地對準了他的心窩。盧諶厲聲喝道:劉琨你這個薄情寡義的小人,先吃我一劍!他看見自己的胸膛被劍刺中,鮮血流了一地……

  「我、我怎麼啦?」劉琨醒來,見自己躺在炕上,吃驚不小。

  衛士韓述說:「將軍,你發燒一天多了。」

  劉琨摸摸額頭,汗珠涔涔,道:「不會吧。」

  韓述說:「是的。多虧了桃花姑娘懂點醫術。這附近連個大夫也找不到哇。」

  劉琨的目光尋找不著桃花,問:「她呢?」

  韓述答:「桃花說,你勞累過度,需要休息調養。她給你上山采藥去了。」

  劉琨想,出洛陽時帶了名大夫,可惜半路上死了,小桃花既然懂點醫術,就讓她給軍士們看病吧。

  天黑了,桃花不見回來。劉琨問令狐盛:「桃花呢?」

  令狐盛忙著練兵,沒在意桃花,也奇怪地說:「她沒有回來?」

  衛士說:「沒有,她說去采藥,早該回來了。」

  劉琨急切地道:「還不快去找她。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出去呢。」

  派出軍士後,劉琨的心裡一點也不踏實。

  一個時辰過去,軍士們陸續回營。劉琨問:「她人呢?桃花呢?」

  軍士們沉默不語。

  劉琨的臉上陰得像要擠出水來。

  令狐盛道:「聽回來的士兵說,那邊有野狼留下的血跡。」

  劉琨明白了,大黑的天,又沒個目標,找也是枉然。他拖著初愈的身體,來到村邊癡癡地尋望著。他的心在遭受著鞭打。這個孩子,才從苦海裡出來啊,她不該就這麼走了啊。她爺把她託付給我,她還沒享受到人世間的幸福,甚至還沒聽過一曲胡笳,怎麼能走了呢。

  讓韓述取來胡笳,劉琨吹奏著胡笳十八拍。韻律傷感且激昂,仿佛一女子在暗夜中若隱若現,她低聲吟唱:戎羯逼我兮為室家,將我行兮向天涯。雲山萬重兮歸路遐,疾風千里兮揚塵沙……

  桃花真的從黑夜中走出來。「將軍……」

  劉琨看清了是桃花,喃喃地問:「聽到我吹的曲子了?」

  桃花答:「將軍,我采藥回來時迷路了。聽到你的曲子,我就找回來了。」

  劉琨眼裡含著淚痕,點頭道:「活著就好。」

  23

  左國城中的劉淵,為板橋劉景與劉琨的爭戰一籌莫展。謀士王育知陰陽五行,對劉淵道:「漢王,剛才臣觀天象,東南方有隕石墜地。臣推算陰陽,當應在劉琨身上,不幾日必有捷報。」

  劉淵聽了,心裡邊的石頭落地,叫人取來六十年陳釀的杏花村汾酒,與眾臣暢飲。這時前方的傳信兵到了,劉淵迫不及待地道:「快傳。」

  傳信兵進來便報:「漢王,大事不好,劉景將軍在板橋被劉琨部亂箭射傷,因此潰退。」

  劉淵的酒杯當場摔在地上。他不相信地問:「劉琨軍士總計才千餘名,如何能把你們萬人的隊伍擊敗?」

  傳信兵痛哭流涕地道:「那劉琨武功了得,劉景將軍不能敵。也不知他使了什麼妖法,神出鬼沒地利用板橋天險,使劉景將軍大敗。」

  劉淵氣憤地對王育吼叫:「庸才誤國!拉出去斬了。」

  王育跪拜不止,進諫道:「漢王,你如何眼中只有劉琨呢。眼下中原大亂,三晉已被我們佔據大半,劉琨愚忠,不知天意,即使是有聞雞起舞也是孤掌難鳴,無力回天哪。殿下,並州各地城池不少還掌握在我們手中,如能命將四出,決機一擲,梟劉琨,定河東,建帝號,克長安而都之,以關中之眾席捲洛陽,是興帝王之業啊!」

  劉淵想,王育說的不錯,創大業的人不能計較一時的得失,他這才揮手讓衛兵退下。定定神兒,仍然道:「你們都明白了吧,劉琨不可等閒視之。萬名兵馬,敗於他手,實讓人寢食難安。本王欲退到蒲子城以自保,避其鋒芒。」

  王育道:「漢王,劉琨何懼之有?」

  劉淵道:「劉琨梟雄,卿勿複言,我意已決。」

  劉聰道:「父王,兒臣有一計,敢保劉琨腦袋搬家。」

  劉淵睜眼問:「兒有甚妙計?」

  劉聰道:「我們手中不是還有一個女人嗎?只要把她放進晉陽城,不愁殺不掉劉琨。」他小聲在劉淵耳旁說了些什麼,劉淵歎一口氣,獨自離開了。

  24

  劉琨北進並州,洛陽暫時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洛陽劉府中,表面上也很平靜。盧雪眼瞅著自己的兩個兒子長和得和當年的劉琨一般高了,還什麼心都不知道操,甚為憂慮。丈夫出征兩三個月了,沒有一點音信,也不知道到了晉陽沒有。作為一個女人,她深知劉琨此行的兇險。並州雖說是大晉的疆土,實際上已被群豪分割,四分五裂,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他帶那麼點人去,等於在虎口中拔牙,在狼窩裡掏食,誰能想到過後果呢。

  這天,劉輿興高采烈地回到家裡,在院子裡就喊了起來:「越石傳來捷報啦!」

  年逾六旬的父親劉藩和劉母都跑出來迎接著,老淚縱橫。

  劉輿道:「弟傳來了給皇上的奏章,還有一封家書。」

  盧雪接過劉琨的家書,雖說是寫給父母的,心中也蕩漾著暖流,眼睛裡含著的淚花掉了下來。

  父子倆進到屋裡,劉輿感慨地道:「這下好了,越石統領一方,我們劉家以後也好有個靠處。」

  向來不干預兒子前程的劉藩道:「並州是非之地也。」

  劉輿無奈地道:「父親不必擔心,兵荒馬亂這麼多年了,甭說別處,連洛陽到處都是血跡斑斑,哪裡還有保險的地方。」

  劉藩嘆惜一聲,說道:「骨肉相殘,自毀長城,洛陽危矣。」

  劉輿道:「父親不必傷感。只要有弟越石在,我們劉氏一族定能光宗耀祖。」

  劉藩道:「你們兄弟素以文采著稱,將才略遜,我和你母親總是放心不下呀。」

  劉輿道:「越石今非昔比,再說了,朝中哪還能找出出類拔萃的將才。我還想讓孩子們也到他的軍中鍛煉去呢。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劉藩道:「眼下也沒別的選擇,讓他們在刀鋒上找條活路吧。」

  盧雪回到西院,呆呆地望著冷清清的假山,劉琨昔日舞劍的影子,仿佛活靈活現地閃動著。她看著看著,淒涼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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