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母親甯氏

她的母親甯氏，她可憐的母親啊……

陸錦煙睜開眼睛，微垂的睫毛遮住了冷寂清芒之間的淚霧。

母親的樣子她已是記不大清了，只知道印象裡是個十分溫柔的女子，才貌出眾，名門出身的她原本該有更好的選擇，卻不知當初為何會下嫁於不過小小七品芝麻官的陸淵。

需知，陸淵能有今日，寧氏是功不可沒的。

世間男兒多薄辛，她原本也是不信的，只道自己遇到了一個禹景焱便是她畢生所幸，卻不知人家不過拿自己當成一塊墊腳石。

禹景焱……

想到前生的種種，她為他竭盡全力助他為帝，可恩愛轉瞬即逝，登基大典當日他一腳踢開她的殘軀，擁著美豔的陸瑤華，棄她和年幼的鈺兒置之不理。

禹景焱，不知你午夜夢回可曾夢見過陸錦煙和你可憐的孩兒？

罷了罷了，前生之事已然過去，既是老天給了她今生，她必然就要活出一個樣子來。

「奴婢見過夫人。」

丫鬟低低行禮，仿佛怕是驚著了裡頭的陸錦煙。

陸錦煙抬起頭，卻還是忍不住一愣。

簾子被輕輕推開，婦人一身樸素的撚金長裙，標準的瓜子臉，柳葉眉，一雙秋水剪瞳的眼睛，正如那江南煙雨中走出來的女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神色，卻在看到陸錦煙的時候又露出幾分微不可見的憂愁。

這時候寧氏正懷著身孕，也就是陸錦煙後來為禹景焱戰死的弟弟。

「煙兒，可舒服些了？冷不冷？」

寧氏柔聲道，纖細的手指替陸錦煙將被褥之間的縫隙撚好。

陸錦煙望著寧氏的臉龐，忍不住眼淚就模糊了眼角。

「煙兒，這是怎麼了，怎麼望著娘來了就魔愣了？」

甯氏見陸錦煙只是呆呆的打量她，不由得微微失笑，撫摸陸錦煙的臉頰，「是不是嚇到了？」

「娘……」

陸錦煙哽咽的喚道，「娘，煙兒想你。」

多少個日日夜夜，女兒想您想的無法自製，可您為何不肯入一次女兒那冰冷的夢。

寧氏神色一頓，隨即點了點頭，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傻孩子，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這是怎麼了？」

「娘，女兒只是，只是覺得都是女兒的錯，女兒不該不聽您的話……」

不該不聽您的話，聽信身邊人的挑撥離間。

不該不聽您的話，一次次的傷了您的心。

甚至在您臨死的時候都不曾見您最後一面。

寧氏死的時候，陸錦煙正在為了禹景焱和四皇子周旋，差點將一條命搭進去。

「傻孩子，娘從未怪過你，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寧氏輕聲說道，「這次你和迎月落水，府中有心人定會拿這些來做文章，你聽娘的話，這幾天別出了流香閣，娘即便手中沒有什麼實權，也一定不會容許他們動你的。」

陸錦煙淚眼朦朧的看著寧氏，最後點了點頭，「娘，你放心，女兒一定不會任著他們欺負，女兒會保護好娘的。」

寧氏笑著答應，然後又囑咐了幾句陸錦煙，最後才離開。

陸錦煙愣愣的望著寧氏消瘦的身影。

她一定，一定要讓甯氏和甯國公府所有的親人在這一生長命百歲。

還有她可憐的弟弟，她一定不會讓他再那麼早就戰死沙場……

「小姐。」

門外傳來丫鬟試探的聲音，「小姐，飲泉姐姐給您取來了點心，距離晚膳還有些時候，是不是現在就擺上？」

陸錦煙收回目光，的確有些餓了，嘴裡敷衍的「嗯」了一聲，「送進來吧。」

若她沒有記錯，一會兒，她天真善良的二妹就該來了。

陸瑤華啊……

陸錦煙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搶她夫君，害她親子，奪她後位，我們之間要算的賬，可比和周嬤嬤和飲泉要多得多了……

看著小丫頭顫顫巍巍的把點心端了進來，整個人怯弱的就像看見了貓的老鼠。

看來是對周嬤嬤和飲泉的敲打起了作用，殺雞儆猴這種把戲陸錦煙在前生可用的多了，若論起順手還有誰能比得過她。

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門外就響起了女孩笑盈盈的聲音，「長姐，瑤華看你來了！」

話音未落，大門已經被「咯吱」一聲推開，冰冷的空氣瞬間向陸錦煙襲來，陸錦煙端著茶水的手一頓，清冷眼眸中瞬間湧出讓人見而生寒的殺氣。

輕輕放下手中的杯子，掩飾住眸中的殺氣，陸錦煙儘量心平氣和的望向來人。

來人不過和她一般六七歲的年紀，身上裹著雪白的狐裘，穿的厚實，毛茸茸的帽子之下露出一張小巧白皙的臉蛋，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細細看來竟仿佛一汪多情的橫波。

即便年紀尚小，略顯稚氣，但這張臉，即便是化成灰陸錦煙也不可能不認識。

這就是陸瑤華……真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長姐，你怎麼不說話呢？是不是嚇著了，沒事呢，瑤華給你帶來了娘親做的糕點，可好吃了呢！」

陸瑤華沒有注意到陸錦煙神色的不對勁，依舊笑嘻嘻的湊到陸錦煙面前，一臉喜悅的捧著手中的食盒。

就像一個不染纖塵的小仙女。

陸瑤華繼承了她母親的容顏，自小便漂亮的似一個水晶人兒，加上陸淵又對她視若珍寶，因此府裡頭沒有哪一個人是不喜歡她的。

而前生陸錦煙雖然也曾經暗暗嫉妒過陸瑤華能得陸淵的真心愛護，但因陸瑤華次次為自己和陸淵相處創造機會，心生感激反而漸漸把這層嫉妒給忘卻了，從此更是一心一意的幫著寵著陸瑤華。

而陸錦煙看著陸瑤華手中的食盒，她臉上天真的笑容，只在心裡冷冷的笑著，誰又會知道，眾人心裡所謂天真可愛的小仙女，原不過是個搶了嫡姐夫君的賤人。

而她當時竟然未曾注意，為何每次隨著陸瑤華見了陸淵，自己都是次次在不經意間丟臉，陸淵又為何越發厭棄自己。

是不是親女是另一回事，陸瑤華在背後伸出的那只手才是主要原因。

「二妹妹來了，只是為何外頭都沒有下人前來通報，我這副樣子倒是平白讓二妹妹見笑了。」

陸錦煙笑了笑，卻沒有接陸瑤華手中的食盒，陸瑤華又一向是嬌生慣養的，手酸的很臉色便有些不悅，無意似的將食盒隨意丟在榻邊，很快食盒邊緣的霧氣便潤濕了被子，陸錦煙只是冷靜的看著，沒有說話。

陸瑤華挽著陸錦煙的手嘟嘴道，「見笑什麼？我與長姐一向要好，何時需要說這些客套話了，更何況，瑤華來了，她們也敢不讓路？」

這話卻是喧賓奪主了。

她陸錦煙的地盤，怎容得你一個小小庶女肆無忌憚？

陸錦煙沉了眸色，輕聲道，「适才守著門外的是誰？」

她面不改色，以至於都沒有人看出異樣，兩個小丫頭推開門走了進來，低聲應道，「是奴婢們。」

「嗯。」

陸錦煙淡淡的點了點頭，「那麼，去外頭跪著，雪地裡頭跪著，一個時辰。」

「小姐？」

兩個丫頭大驚失色，連身旁的陸瑤華也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陸錦煙，語氣指責道，「她們並沒有做錯什麼，長姐這是為何？」

陸錦煙冷笑一聲。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陸瑤華永遠都是這樣。

總是裝作一副柔弱善良的樣子，什麼風光的名頭都是她的，而什麼髒水卻都往她陸錦煙身上潑。

「她們不通報本小姐就擅自放不相干的人進來，難道不是錯嗎？二妹妹深得方姨娘和父親教導，難不成這些規矩都不知道？還是需要我這個長姐來教不成？」

陸錦煙盯著陸瑤華的雙眸，幽冷的讓陸瑤華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磕磕巴巴的說道，「長姐，你怎麼能說瑤華是外人呢？以前瑤華也是如此，長姐從未怪過瑤華，怎的如今……長姐你好生欺負人！」

陸瑤華眼睛一眨一眨，眼淚就要從眼眶裡滾出來。

「二妹妹這是何意？」

陸錦煙挑了挑眉，「長姐不過是與你說些規矩，妹妹雖然是庶女，但是到底姓的是我陸姓，若這些規矩都不懂，日後豈不是要給陸家丟臉了？」

「你！」

陸瑤華嘭的站直身子，楚楚可憐的眸子盯著陸錦煙，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她是……她的大姐陸錦煙？

怎麼感覺不像呢？眼神冷了許多，連腦袋似乎也清醒了許多。

可是……不過就是個傻子！

她就不信了，她陸瑤華拿捏不住這個空有嫡女名頭實際上大字不識一個的蠢貨！

「長姐……」

陸瑤華勉強扯出一抹笑來，說道，「長姐，瑤華知道錯了，你別生瑤華的氣，瑤華只是心疼長姐，四妹妹小小年紀卻對長姐你如此不敬，甚至還推長姐落水！長姐你可是嫡女，這等惡人可不能輕易放過。」

陸錦煙淡淡的瞥了一眼陸瑤華，沒有太多的表情，只反問一句，「哦，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