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露凝香為君守，垂淚斷腸獨飄零 【№ 006】憶兒時

西院有一個房間是將軍府存放廢棄物的地方，顏傾兒也就是經常在那兒撿些被自己哥哥姐姐們隨意丟棄的殘破的書本來看。

書上有提過天花，她記得天花是一種很恐怖的傳染病，凡接觸到得了天花的人都有可能被傳染，而且很難醫治，生命岌岌可危。

沖喜真的管用嗎？沒想到下個月他就要成親成為別人的丈夫了。

顏傾兒的心裡酸楚得難受，糾在一起，她知道四姐和太子殿下早在八年前的生辰宴會上就訂了婚，完婚是遲早的事情，可是現在婚期提前數月意味著太子殿下要提前成為別人的丈夫，顏傾兒的心裡很難過，她極力安慰自己，還是很難過很難過。

算了，只要太子殿下能幸福，能好好的，然後長命百歲就是傾兒最大的幸福了，反正自己從來不奢望能嫁給太子殿下。

就這樣吧，在將軍府西院這個小角落裡用其一生，每天為太子殿下祈福，現在祈禱他身體康復，將來祈禱在他的治理下國家安泰繁榮，然後名垂青史。

漫漫長夜，雷聲停了，雨卻斷斷續續地下了一整晚。顏傾兒在這首輕快閒散的入眠曲中沉沉地睡去，只有睡著了才可以什麼都不用想，還能在夢裡見到太子殿下。

夢裡，她如願以償嫁給了太子殿下，一身大紅色喜服的她蓋著紅蓋頭，安靜地坐在床邊等候。

紅燭搖曳，春色暖閣，太子殿下乘著微醉的酒意走進來。

她有點緊張，放在腿上的雙手顫巍巍地絞動著手裡的喜帕。

腳步聲越來越近，終於停在顏傾兒的面前。

蓋頭被緩緩撩開，顏傾兒含羞的雙眸迎上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臉瞬間變成青面獠牙，張開血盆大口哀嚎一聲向顏傾兒咬下去。

血，原先喜紅色的房間被無邊無盡的血流覆蓋，牆上地面桌子，鮮血迅速流淌開來，沒過腳踝，沒過膝蓋。

「啊——」顏傾兒尖叫道。

轟隆隆……

一道刺眼的白光在突然又乍響的雷聲中劃過灰白的天際，像把鋒利的銀劍，把天際劈成兩半，閃過窗櫺，

那巨大的毫無預兆的雷聲炸得顏傾兒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同時她也被那個可怕的噩夢嚇得驚叫著醒過來。

她還心有餘悸，摸摸左胸口的位置平靜一下。

還好是場夢。

顏傾兒抬頭張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半明半暗，還早呢！昨晚她很晚入睡，現在還想再睡會兒，她朝裡翻了個身後又打算繼續睡下去。

轟隆隆……

又是一聲雷鳴。

閃電的亮光射進屋子閃過顏傾兒閉上的雙眼，顏傾兒能感覺到那束光芒。

她終究是睡不著了，

顏傾兒掀開潮濕、打滿補丁的花被褥，起身下床來到窗前。

推開窗，冰涼的冷風混合著潮濕的雨水氣味向她迎面襲來，一下又一下，不停地吹拂著她青黑色的墨發，帶走脖頸間僅有的暖意。

她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吹醒了剩下的睡意。

顏傾兒記得自己第一次遇見太子殿下的時候是在八年前她六歲那年，天上下著傾盆大雨。

「娘，為什麼我們不能去前廳呢？今天是染月姐姐七歲的生辰，聽說好多皇親國戚前來祝賀呢！一定非常熱鬧。」顏傾兒被娘親抱在懷裡，抬起頭，天真地望著她，見娘親滄桑的雙眼越來越紅潤，她伸出手，一滴冰涼的水珠落在掌心，她不知道娘親這是怎麼了。

「傾兒乖，娘沒事。」說著她深吸一口氣，混帶了體內的污濁重重地吐出來，然後擦拭了一下眼睛，露出一個很溫柔的笑容。

「前廳……那不是我們這等身份低下的人有資格去的。」

嘩嘩嘩

窗外的雨下得比之前更加肆無忌憚，顏傾兒感覺娘親的心就跟這雨一樣，涼涼的。

「娘，是傾兒不好，傾兒長得太醜，給娘丟臉了，連累娘也被人看不起。」她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心裡有酸澀的味道。

「傾兒，外在的美與醜全是虛無的，人的最終歸宿都一樣，被深埋在地下，任蟲噬咬，變成一堆森森白骨，沒有人能高貴到哪裡去，娘因為你反而感到驕傲，因為傾兒是一位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娘只是擔心……再過幾年，你要是嫁的不好該怎麼辦？女子一旦嫁錯了郎，那失去的，可是一輩子的幸福。」她擔心顏傾兒會延續自己的不幸，她多想把顏傾兒臉上的胎記去除掉，讓世人見識到顏傾兒的美麗，她寧可自己付出生命也希望女兒能過得幸福。

「娘我不要嫁！」顏傾兒突然很生氣地站起身來，跳到娘親面前，睜了雙大眼睛理直氣壯地看著她，可愛的小臉紅撲撲的，如果沒有那塊胎記顏傾兒真的是非常討喜的。

「傾兒，不要胡鬧！」她表情嚴肅，傾兒居然有這種想法，一輩子不嫁，那比嫁的差更會被人說三道四，以後孤獨終老，她連想都不敢想，她最怕這樣的情況發生了，萬一傾兒因為長得醜真沒人要怎麼辦，或者因為長得醜嫁給了一個身患殘疾，脾氣暴虐的人該怎麼辦？

將軍府的千金又怎樣，有誰知道堂堂一位千金小姐受到這樣的待遇？將軍府，根本不可能成為顏傾兒的靠山，它不摧毀顏傾兒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我不管，傾兒就要陪在娘的身邊，為什麼女子一定要依附男子才能讓自己幸福呢？我不要像娘這樣活得那麼卑微！」說完她轉身跑了出去。

顏傾兒雖然長得醜，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尊心，甚至更勝於別人。這樣的顏傾兒讓她的娘親頓時傻了眼，呆呆地坐著還反應不過來，可是眼淚卻掉落了，那句「我不要像娘這樣活得那麼卑微」深深地刺到了她的心裡，她知道自己確實太過軟弱，很多東西都不去爭不去搶，如果她去爭去搶，也許現在母女兩的生活不會如此慘澹不會被眾人丟棄在孤僻的角落裡。

她被人看不起被忽視就算了，可恨連累了女兒也跟著自己吃苦，原來顏傾兒的心裡是有很多委屈的，只是她一直不曾表現出來，從來沒有一句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