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五天了。四天前就出事了。」楊陌馳說,「你有空,就來送她一程吧。明天舉行葬禮。」
「好。」我說。
掛了電話,我一個人坐在車裡,那種奇怪的氣味已消失了。
我哭不出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甚至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我又查看了一遍手機,通話記錄中有楊陌馳來電的記錄。他的的確確的打電話給我了,不是我的幻覺。
我反復盯著通話記錄看,不管我看多少遍,都找不到楊蘇的來電記錄。
楊陌馳說,楊蘇出事五天了,剛才我卻在電話中聽到楊蘇的聲音,我依舊清楚地記得楊蘇在電話裡說的每一個字,她說她來看看我,她說她有七天時間可以逗留。
有七天時間逗留。在哪裡逗留?人間?
為什麼是七天,而不是五天,八天?難道真的有頭七回魂?
我感到自己的腦袋中被塞入了一團解不開的亂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也許是淋了雨,感冒了,我覺得渾身酸痛,腦袋發脹。
一下午,我都躺在床上,渾渾噩噩。
就這麼糊裡糊塗地挨到晚上,我隨便吃了點東西,又回房了。
躺在床上,那種奇怪的氣味又一次向我襲來,窗簾半開著,我的房間外面有個露臺,露臺下是花園,花園裡有幾盞燈,那幾盞燈一般是徹夜開著的,所以,如果晚上睡覺,我不把窗簾拉上,即便不開燈,也可以借著那幾盞燈的光線清楚看到房內的一切景物。
房間裡除了我,沒有別人。
那種奇怪的氣味越來越濃,好像正是從露臺飄過來的。
最後,那種氣味濃得幾乎嗆到我,我想站起來關掉窗戶,但我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全身只有眼珠可以轉動,我依舊能清楚看到周圍的景致,但就是動不了。
我看到窗戶敞開著,窗簾只拉了一半,風吹進來,窗簾飛舞起來,把我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弄掉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我感到房間裡好像不止我一個人存在,還有一個「人」,它就在我床邊,盯著我,一言不發地盯著我。我看不到它,但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我想喊,喊不出聲,我的喉嚨像被什麼卡住了。
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處於清醒狀態。
與我面對面的那個「人」,緩緩地,把頭湊了過來,它的臉就在我的臉前面,我甚至感受到它的鼻息,一種低沉的喘息聲在我面前響起,一陣陣微弱的涼風就在我鼻尖!
你是誰?我心裡這麼想,嘴巴問不出來。
分明我的視線可以直接抵達對面的窗戶,甚至看得到窗戶外的光線,沒有被任何東西擋住,但我就是能肯定有人在我面前。
我懷疑自己在夢魘中,這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但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真實,我覺得我的眼睛是睜著的,我還聽到了我的門響了一下,我知道是我家保姆朱阿姨擦地的聲音,她總是習慣在晚上拖地,偶爾拖把會觸碰到我的門,發出「咚」的響聲。
朱阿姨!我心裡大喊,但嘴巴依舊無法發出聲響。
忽然,我聽到很低很輕的啜泣聲。像是一個人想哭又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的聲音。
這時候,我感受莫名的悲傷,我覺得面前的這個東西變得潮濕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在哭,那種啜泣聲是它發出來的。
又過了一陣,我對眼前這個東西的感覺在逐漸減淡,最後,我徹底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房間內奇怪的氣味也消失了。我試著動了動,全身都恢復了正常。
我站了起來,我看到我的外套果然是掉在地上的,這證明我剛才的確不是在做夢,風真的把窗簾弄得亂飛,我的衣服就是那時候從衣帽架上掉下來的,我都看到了。
我立刻沖出門去,朱阿姨已經回房了,我要去找她。
敲開朱阿姨的門,她正在房裡看電視,我張口就問:「朱阿姨,剛才你拖地了?」
「是啊,怎麼了?我平時不都是在晚上拖地嗎?你們都回房了,我把地弄乾淨,第二天,乾乾淨淨的。」朱阿姨說。
「碰了一下我的門?」我又問。我想確認一下,剛才自己有沒有做夢而已。
「記不得了,可能碰了吧。怎麼?吵到你睡覺?」朱阿姨發起牢騷來,她說,「哎喲,年輕人,睡那麼早,睡多了,睡眠自然淺了,輕輕碰一下門,就醒了啊。」
「不是。」我說,「我不是嫌你碰了我的門,我有事跟你說。」
「進來吧。」朱阿姨把門開大了,讓我進去。
坐在朱阿姨房間,我把剛才的經歷都講了出來,之所以選擇對她說,是因為我記得她以前說過一次關於鬼壓床的事情。我想讓她幫我判斷一下,剛才的經歷是不是鬼壓床。
「啊呀,這是鬼壓床啊!」朱阿姨說。
……
我不知道說這種事,她為什麼這麼興奮。
「朱阿姨,你確認?」我又問了一遍。
「當然,你不是不信這些,怎麼?現在又信了?」朱阿姨問。
「不是。」我有點尷尬,我說,「實際上,科學可以解釋鬼壓床的。一個人從淺睡眠進入深睡眠需要一段時間,有時候,因為生理原因,這段時間被縮短了,就會出現夢魘……」
「啊呀,我哪聽得懂你在說什麼,你今晚到底想說啥啊?」朱阿姨問。
「沒什麼……」朱阿姨這麼一問,我更尷尬了,我說,「我就是想確認一下,今天這種情況是不是俗稱的鬼壓床。」
「我說是,你又要用什麼科學來解釋。你這孩子。」朱阿姨說,「你感冒了,老話說,鬼是趁虛而入的,生病的時候最容易撞鬼。」
聽到「撞鬼」二字,我就不開心,這幾天,我對這兩個字很是敏感。
「撞哪門子鬼啊。你真是的,就喜歡散佈封建迷信。」我嗔怪道。
「別不當一回事。你得信我的。跟我來。」說著,朱阿姨,
我就這麼糊裡糊塗地跟著朱阿姨搞起了迷信活動,一個留過洋的心理醫生,跟著家政工作人員搞迷信,我自己也是醉了。
朱阿姨在我的房間四個角落分別放上一小碗鹽,又在落地窗前,用大米撒出一條白色的線。
完事,朱阿姨告訴我:「好了,沒事了,這些東西都是辟邪的,要是再有孤魂野鬼來找你,它進不了你這屋。」
「噢。」我應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以前我很嫌棄弄這一套的。
「睡吧。」朱阿姨要回房了。
「朱阿姨!」我喊住了她。
「怎麼?」朱阿姨問。
「我想知道,為什麼會有那個來找我?」要知道,我能問出這種問題,是下了很大決心的。
「多半是剛死的人,過去跟你有過節,或者是你認識的人,關係比較好的那種。」朱阿姨一說這些就來勁了,她開啟了話嘮模式,「人死後,可以在陽間停留七天時間,七天過去,亡魂就要被黑白無常帶走了。所以,很多人說是自己撞鬼了,基本上撞的都是新死的鬼。」
朱阿姨的話讓我想起了楊蘇。
難道剛才來找我的是楊蘇?
我也不知道今天我是怎麼回事,竟然對這些事感興趣了,我又連續問了朱阿姨好幾個問題。
朱阿姨告訴我,人死後,會到自己生前去過的所有地方收腳印的,如果呆在人間超過七天,不跟黑白無常走,要麼變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要麼作惡被抓鬼的高人逮到,搞個魂飛魄散,就徹底什麼都剩不下了。
一晚上的談話,朱阿姨差不多成了我的靈異導師。
最重要的是,我想到自己這幾天的經歷,不由地問了朱阿姨一個問題:「朱阿姨,真的有靈異體質嗎?」
「有啊。」朱阿姨說。
「靈異體質就是容易招鬼的體質?」我問。
「不一定。靈異體質包括的不僅僅是易招鬼的體質。你聽說過陰陽眼吧?」朱阿姨說,「陰陽眼就是靈異體質的一種,陰陽眼可以看見鬼。」
「那……那要是看不見鬼,能感受到自己身邊有鬼,能聞到它們的氣味呢?」我說。我想到最近每次怪事一出現,自己就會聞到的那股氣味了。
「這個嘛,當然也算是靈異體質了。」朱阿姨說,「只要對靈異體或靈異事件格外敏感的人都算是靈異體質,能感受到自己身邊有鬼的存在,當然是靈異體質了。不過偶爾的一兩次感受,不算的,每個人一生中或多或少都有那麼幾次感受到靈異的經驗。靈異體質是一感受一個准的那種,十有八九錯不了的那種。不過我沒聽說過可以聞到鬼的人。」
「鬼有氣味嗎?」我又追問道。
「不知道。」朱阿姨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說,「不說了,不說了,早點休息吧,白天莫說人,晚上莫說鬼。」
「好吧。」我這才放朱阿姨走。
「朱阿姨!」朱阿姨剛走到門邊,我又把她住了。
「又怎麼了?」朱阿姨有點不耐煩了。
「別,別把這事告訴別人。」我實在擔心她管不住嘴,我堂堂一個心理醫師,還信這個,說出去不被別人笑話死。
「好好好。你呀,真是的!」朱阿姨笑著走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問出「鬼有沒有氣味」這種問題來。
如果有鬼的時候,我就能聞到那種古怪的氣味,小蕾和那個怪男出現的時候,我也聞到那味道了,莫非他們是鬼?還是他們真的沒病,只是撞鬼了,鬼跟著他們來到了我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