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安排的學校

　　這是沈依蔓過的最漫長的暑假。

　　不管是心理上，還是事實上。

　　門窗緊閉，甚至連窗簾都拉得透不進一絲光亮。她就把自己關在這樣昏暗的房間當中，拼着一千片的拼圖，連自己被哪個學校錄取了都並不關心。

　　之前她早就和羅邵衡商量好了，去同一所學校，等到時機成熟，就告訴蘇立冬，向家裏說明她和羅邵衡在一起了。可是現在，什麼都被蘇驚蟄攪和了。

　　大概也是因爲她心思不在拼圖上，那一千片的拼圖，暑假過半了她都一直沒有拼出來，現在甚至不知道下面那一片究竟是在哪裏。

　　「咚咚咚——」

　　是不是有人在敲門？沈依蔓有些晃神，自嘲地笑了笑，繼續低頭擺弄着拼圖：怎麼會有人來敲她的門？沈復是不會管她的，同學們一個個都趁着這個漫長暑假出去旅遊了，羅邵衡……就算羅邵衡來了，沈復會讓他進門嗎？

　　又或者，不過是自己聽錯了而已。

　　這麼想着，她繼續翻找着下一片的拼圖。

　　可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

　　沈依蔓坐在地上，機械地擡起頭，看着門的方向。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一句「請進」，可大概是太久沒有跟人交流了，嗓子都像是堵住了一般，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她慢慢站起身來，去打開了門。

　　蘇驚蟄站在門外，手裏還拿着一個快遞信封。他皺着眉頭看着眼前頭發亂七八糟、臉頰都瘦得凹進去的人，又越過她的肩膀看着密不透風的屋子，握着信封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你看看你現在像是什麼樣子？」

　　他大跨步地走進屋子，將牀前的窗簾拉開，夏日耀眼的陽光傾瀉而下，閃得多日沒見過光的沈依蔓像是不能見光的吸血鬼一樣別過臉去，又擡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又是因爲那個羅邵衡？」蘇驚蟄站在那片刺眼的陽光中，纖細的塵埃漂浮在他周圍，現在的他倒像是沾染了塵世間的煙火氣一般，「你明明——」

　　沈依蔓在聽到羅邵衡的名字時，眼光閃躲了一下，卻不願意再聽到他繼續往下說了。她出聲打斷了他：「那個是給我的嗎？」她慢慢走上前去，也不等蘇驚蟄說話，徑直從他手裏拿走，「謝謝，再見。」

　　她似乎只是想從他的手裏把東西拿過來，隨手放在櫃子上，似乎也並不想知道裏面到底裝了什麼似的，只想讓這人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之後，能夠離開自己的領域。

　　蘇驚蟄緊抿着脣角，臉色越發的難看，他當然能夠聽得出，她這是在趕自己走。可是自己走了之後呢？又窩在這個房間裏，繼續不人不鬼地折磨自己？拼着好像一直都拼不完的拼圖？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深深呼吸着，似乎在平復着自己的怒意，隨後大跨步走上前去，拽着沈依蔓的肩膀，徑直進了浴室，把她狠狠地推到馬桶蓋上坐着，又在她慌亂的眼神中，拿起蓮蓬頭，把冷水閥開到最大，朝着沈依蔓噴灑。

　　「你給我清醒一點！」他的聲音低沉，似乎是隱藏着諸多的心緒，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肯說，死死地盯着沈依蔓，「爲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你以爲你真的是情種嗎？」

　　沈依蔓猝不及防嗆了兩口水，咳得驚天動地，完全沒有力氣去搶下那只蓮蓬頭，只能狼狽地擡起手去阻擋，原本白皙的胳膊在冷水衝擊下更顯得森白異常，倒是讓蘇驚蟄看得雙眼發紅。

　　蘇驚蟄狠狠地把淋浴頭丟在地上，發出「啪」一聲響，看着沈依蔓顫抖了兩下，像是怕極了的模樣，又生生咽下接下來要罵出口的話，只留下一句：「你自己冷靜冷靜！」

　　沈依蔓的發梢還在滴着水，她渾身溼透，躲閃中已經跌坐在地上，蜷縮着身子抱着自己，腦子裏一片混亂，甚至有那麼一剎那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裏。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來，閉着眼睛緩過腦子裏泛白的斑塊，扶着牆壁慢慢走過去，蔥白的手指摸上信封，隨後慢慢拆開信封，拿出裏頭的錄取通知書。

　　這是本市的一所大學，蘇立冬也恰好在這所大學當中念醫學系。

　　沈依蔓的淚水再次滾落下來：她和羅邵衡原本定的是遠離本省的一個大學，原本以爲這樣就能夠逃離他們的掌控了，沒想到計劃還沒開始，就已經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她再次蹲在地上，哭出聲音。

　　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暑假，沈依蔓整個人更瘦了。

　　開學的時候沈復以家中事務繁忙爲由沒去，而是由蘇家夫婦和蘇驚蟄以去看蘇立冬的借口，帶着王嬸，順道送沈依蔓去的學校。

　　沈依蔓學的是國際貿易，跟之前選擇的專業完全不同。蘇家父母去見蘇立冬了，蘇驚蟄倒是和王嬸一起，送沈依蔓去了寢室。

　　女寢已經來了一個人了，正坐在桌旁啃着蘋果，指揮着大概是自己的母親做這做那，見着沈依蔓進來，似乎也沒有打招呼的意思。沈依蔓倒也不願意招惹，放下東西開始找貼着自己名字的牀。

　　王嬸和另一個阿姨打過招呼，便把東西往外拿，只是被子還沒有鋪開，倒是聽到那舍友愉快又清脆的聲音：「小哥哥，你是來找誰的嗎？」

　　沈依蔓回頭去看，蘇驚蟄手裏正捧着一箱礦泉水，臉色冷淡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生，又越過她，看向自己——他今天穿着白色襯衫，深藍色牛仔褲，修長的手指託着紙箱邊沿，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羈又桀驁——讓她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誒，他是你哥哥嗎？」那女生見他沒有搭理自己，回頭看了看沈依蔓，又朝着蘇驚蟄伸手，「你好，我叫池雪，是她接下來四年的室友。」

　　大概是因爲提到沈依蔓，蘇驚蟄這才再次賞臉，低頭看了一眼池雪，微微蹙眉，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沈依蔓突然覺得有點不開心了，可是具體她有說不上來爲什麼不開心。她抿了抿脣角，不再說話。

　　「誒，這不是驚蟄嗎？怎麼在這裏？」

　　蘇驚蟄回過頭去，眉頭微蹙，隨後禮貌地點了點頭：「池叔叔。」

　　那叫做池雪的女生更加開心，上前去挽着來人的手臂，視線卻沒有從蘇驚蟄的身上撤回來：「爸，你們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