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義工

秋風蕭索，百樹皆黃。

窗外陽光明媚，透過玻璃牆照進寬敞的客廳，簡潔明亮。

一張很長的沙發擺在牆邊，沙發旁一張毆式的圓桌上，清茶冒著騰騰熱氣，散發出陣陣誘人濃香。

在沙發的對面，一台四十二寸的超大薄板電視還在播放著今日的新聞。

「日食將在明天十二點零五分開始，預計這次日食發生的持續時間為五分鐘，到時將有許多專家學者以及市民觀看這次百年難遇的日全食……」

何悟關掉了電視，把遙控器放在一旁，帶上鑰匙手機便準備出門。

看了看自己還穿著西裝，微笑著搖了搖頭，換上乾淨的長袖後，關燈走人。

早晨的天氣很好，涼爽的秋風吹在身上清爽舒適。梧桐樹枝葉簌簌，被突來的一陣風卷走了幾片泛黃的樹葉，不覺有些惆悵。

隨手從口袋裡抽出一包煙，七塊錢的白盒七匹狼，味道很凶。

他輕輕點上一支，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一個又一個煙圈，微風輕輕一吹，便隨風散去。

大街上人來人往，商店琳琅滿目，一眼望不到頭。

許多年輕男女成雙入對的出入商品店，手中拎著一袋袋的衣服吃食，一看就知道還是些在校大學生，無憂無慮的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幸福生活，渾然不知以後踏上社會的艱辛疾苦。

何悟又吐出一口煙，不禁有些感概。

他今年已經二十六了，離開校園，踏上社會已經有些年頭，現在再回首自己校園生活，只歎時光滄桑。

尤記得那時和同宿舍的幾個同學天天曠課遊玩，通宵上網，並不時抽著煙私下討論班中班花，怡然自得。

轉眼間畢業來臨，同學們這才不舍地走上社會，迷茫的面對未知未來。

許多同學都去別的城市謀求發展，留在這裡的人也就那麼幾個，一手就能數得過來。

只是不知那些同學如今身在何方，又情歸何處？生活環境好不好？會不會也同他一樣在此時長做感概？

何悟掐滅了煙頭，扔進了垃圾桶中。

今天何悟要去做義工，這是他在週末必做之事。原因不是他相信善有善報，只是想為這個世界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馬路上川流不息，道路兩旁也是人來人往，擁擠異常。

何悟沒有驅自己的賓士車前往，他與眾人一樣在等公車。

由於他貌不出眾，穿著打扮也比較隨意，眾人也只把他當做是上班一族，毫不在意。

坐上公車，不一會兒就到了義工的集結地，與另一名中年男子分在一組，負責打掃一條街道。

換上了黃色的標有道路清潔工的衣服之後，兩人當即出發前往。

還好打掃的位置不遠，兩人走了十分鐘就到了。

本來這樣的事情應該是在半夜由清潔工做的，可是他們是義工，不可能這樣要求，於是就在白天做事。

何悟遞給對方一支煙，並幫人家點了起來，算是打個招呼。

那個中年男子也漸漸和何悟熟絡起來。

「我叫餘生，這是我的名片。」

何悟接過一看，天華公司董事長。

「這是我的名片。」何悟同樣遞上了一張名片。

餘生接了看過之後，眉毛一揚，哈哈大笑：「哈哈，天華公司董事！沒想到我們天華公司的人都這麼富有公益道德心。

何先生是新加進來的董事吧？我很久沒去公司，認不到你。」

何悟微笑道：「您投資的企業眾多，事物繁忙，自然無法面面俱到，偶爾漏掉一兩個公司也是再正常不過。」

「嗨，別說客套話！我這人只出錢，不管事兒，公司裡的事都是交給別人來處理。我也就經常出來做做義工。倒是你，要好好經營咱們公司，一出現不好的決議，馬上否決。」

何悟兩手一攤，道：「那我就沒辦法咯！我也是只出錢不出工的。」

餘生大笑道：「哪是？咱們的工不都出在這兒了嗎？」

兩人談笑一陣過後，絲毫沒有忘記正事，開始帶起口罩，拿起掃把，清理起街道的垃圾起來。

看那餘生打掃起來手腳麻利，顯然是當過非常多次的義工了，一個大老闆居然能有這樣的道德心，肯做這樣在別人看來低三下四的事，心下不禁有些敬佩。

不一會兒，兩人都工作得差不多了，一起靠在馬路邊的護攔上點起了煙，聊了起來。當然，兩人全都沒有聊公司裡的東西，只聊當義工遇到的趣事。

就在這時，一輛本田車緩緩開來，居然在兩人的旁邊停了下來。

搖下車窗，露出裡面的一男一女。

那女的頗有幾分姿色，嬌豔若花，身材嬌好，皮膚白皙，一身打扮相當潮流。

男的樣貌英俊，帶著一副黑色的新款太陽鏡，身上是一件白色的襯衫，胸口以上大開，目不斜視，拿出一帖錢放在方向臺上。

「何悟。」女子略帶驚訝的叫了一聲，顯然有些不敢相信。

何悟聽見人叫，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美女從車位上下來，正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只是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平靜。

「王丹丹？好久不見。」何悟微笑說道。

幾年不見，王丹丹還是那般漂亮。

王丹丹是何悟的初戀，比何悟要小上三歲，在大學時期他們是情侶。

可是後來王丹丹突然提出分手，何悟困惑不已，不知自己哪方面做得不好，一直追問。

後來，王丹丹厭煩何悟的糾纏，在班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直截了當的說：「你，沒錢！」

說完轉身離去，只留下一臉呆滯的何悟。

從此，何悟再也沒有去糾纏過王丹丹，只是遇見之後還會打聲招呼，畢竟情分不在友誼在，她有她自己更好的選擇，這也不能說什麼。

這時，遠處的一名交警發現了這裡的本田車胡亂停車，走過來斥責道：「這裡不是停車位置，你違章停車是要罰款的……」

江楓一臉冷酷，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一手把放在方向臺上的錢重重的壓在前面車窗上，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言。

交警臉色有點不好看，對這樣的富二代實在沒辦法。

何悟淡淡的看了江楓一眼，他和江楓是老同學，在大學時期更是同班。只是仗著家中有點小錢就不把別人放在眼裡。

在大學時期更是有一次把何悟給惹毛了，何悟當時就火了。他以前可不是什麼好鳥，雖然沒混過黑社會，但也是出了名的「政教處天天報到」，打架那是家常便飯。

當下就把江楓一頓胖揍，那江楓吃虧了自然不肯甘休，花了點錢請了幾個所謂的「老大」，結果被何悟幾個兄弟打得四腳朝天，屁滾尿流，直呼不敢不敢。

兩人那時便結下了梁子，以後一直都不冷不熱。

何悟脾氣如今好了許多，畢竟人生閱歷豐富了，知道許多事不是暴力就能解決的。

那個交警沒說什麼，餘生倒看不下去了。這樣的人本事沒有，靠父母掙錢養活不說，居然還飛揚跋扈，以為這是封建社會呐？

「我說這個年輕人，你這樣不對啊，遵紀守法是……」

「你一個清潔工說什麼說？有錢才是王道！懂？」江楓不屑地撇了一眼餘生，然後戲謔般的看著何悟，譏笑道：「喲！這不是當年學校十大風雲人物的何悟嗎？怎麼今天混到這種地步了？清潔工啊？」

對於這樣居高臨下的蔑視，何悟微微一笑，沒有回應，對於這樣的人不必理會。

「丹丹，走吧，公司開會的時間很緊啊，別浪費在清潔工的身上了。」江楓轉過頭去，自作瀟灑。

王丹丹回頭嫣然一笑，說道：「親愛的，就來。」隨後轉過頭，對著何悟一臉平靜：「明天同學聚會，一起去吧。」

說完，立刻坐到車中，搖上車窗，仿佛和何悟多說一句話都有些難堪。

汽車發動，一團團的廢氣從車尾排出，不一會兒就離得遠了。

只是隱約還能聽到江楓有些生氣的說道：「理那個窮光蛋幹什麼？認識他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何悟只是平靜的看著他們離去，沒有什麼表示。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必太介意。

餘生拿出了兩根煙，遞給了何悟一支，道：「現在的年輕人，家裡有點錢就目中無人，囂張跋扈，整天不思進取，就知道吃喝玩樂，再多錢也遲早被敗光。」

何悟聞言微微一笑，點上煙，深深的吸了一口，道：「這也沒辦法，我們總不能約束別人。就像我們現在做的義工，如果叫別人來和我們一起做，准會被嘲笑的。」

餘生聞言有些詫異，笑道：「沒想到你年紀不大，感悟還挺深的，有思想，不錯不錯。如果你早生個幾十年，估計雷鋒同志就沒人知道了。」

「呵呵……」

等何悟回到家中，已是夜幕來臨。

忙了一天，即使是秋高氣爽的秋天，也讓何悟滿身是汗。

沖了個澡之後，披著條浴巾在長長的沙發上一頭倒下，身體累，卻是沒有多少睡意。

倒了杯紅酒，搖了搖抿上一小口，全身舒暢。

人生得意須盡歡，不過如此。

空曠的客廳內沒有多少傢俱，一張沙發，一張桌子，一個電視，僅此而已。讓本來就空曠的客廳更顯得幾分孤獨。

若說還有別的什麼，也就剩下一個人了。

獨自拿著玻璃酒杯站到了玻璃牆前，放眼望去，夜幕下的城市燈火通達，凝紅燈閃爍不定，與各種彩燈交相輝映，好似孔雀開屏那般漂亮。

下面車道上一輛輛小轎車好似河中小魚一般，快速的開向前方。

再遠處，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好象一塊大黑布一樣籠罩天空。

明天就能見到幾年未見的同學了，也不知道他們都變成了什麼模樣。

是衣著得體、談吐文雅的有為青年？還是油腔滑調、打著官腔的國家幹部？亦或者是鬱鬱不得志、每天重複著上班下班、為生活而著急的落魄人兒？

應該都有吧，誰也無法說清人生際遇。

「街燈下的櫥窗，有一種落寞的溫暖，吐氣在玻璃上，畫成你的模樣……」手機中響起了周傑倫的一首歌曲《雨下一整晚》，唱的也很是落寞。

何悟接起，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老何，明天同學聚會，一起秋遊看日食。」

「王丹丹上午就告訴我了，老陳你報告得太遲了。」

陳風是何悟的死黨，可是說是一起同過窗，一起抗過槍，一起負過傷的好兄弟。

他本來事業並不順利，何悟有所成就之後，就拉了他一把，在天華公司裡找了個部門經理的位子給他，兩人感情自然不在話下。

「咦？王丹丹又粘上你了？老何我跟你說啊，這個女人可不能要啊，當年血的教訓告訴我們，要嚴格落實党的八榮八恥，好馬不吃回頭草啊！」

「你扯哪去了？八榮八恥有這一條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八榮八恥裡不是有一條‘以背離人民為恥‘嗎？你看，咱們當年雖然在學校裡壞是壞點，但心地還是很淳樸善良的。絕對是效忠党，效忠國家，以國家利益為上的好人民。王丹丹她居然背離了像你這麼優秀的有為青年，往小的說是背離人民，往大了說那是背離國家，我跟你說……」

何悟聽了一陣頭大，這陳風爺爺、曾爺爺那幾輩都是當紅軍的，長期的優良紅色傳統傳習下來，讓他這個沒有當過兵的‘愛國青年’是一口一個黨，一口一個國家。

無論什麼事，先給你一通黨的教訓再說。

「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今天也就是和她遇見而已，沒那麼嚴重……」

「呔！老何你長本事了哈！黨的教訓你也敢不聽，看我不到毛主席那裡去告一你狀，說你背離人民，叛逆國家，腦子已被帝國主義思想完全貫徹，與叛國人士相互勾結，應當抄家！遊街！批鬥！」

何悟絕望的閉上了雙眼，這頂大帽子他可帶不起。主要是這陳風太能扯了！

「是！我一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堅決貫徹黨的三個主要思想以及十大方針，爭取在三年內請求党的寬大處理，及早出獄！」

「這才對！」電話那邊陳風得意的一笑，這一頓扯犢子可讓他過癮得緊。「不過，明天就要提早集合了。」

何悟應了一聲，與他笑駡兩句，就早早的吃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