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噩夢

這是一間古代的宅院，而門內卻是一片殺戮。我推開門站在那裡，整個人愣住了。

地上躺著許多死屍。其中一個就倒在離門邊不遠的地方，被人用刀劃破了喉嚨，血大量地湧出來，不僅染紅了他的衣服，連地面也紅紅一片。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直直地盯著我，仿佛殺了他的人是我。

我嚇得捂住了嘴，不敢叫出聲，後背一陣發寒。但是憑著多年的看電視劇經驗，這樣的場面很常見，再說我還是在做夢，我很快鎮定了下來。為什麼這裡的都是死人？

強忍著胃裡翻騰的感覺，我小心地走過他們的身邊。他們的死相都差不多，所以這一路都撒滿了血，我只能儘量不讓自己沾到血。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我的膽子變得這麼大，敢在這麼多死人的地方走來走去，也許是因為在夢裡吧，所以膽子大了。

仔細聽，前面似乎有聲響。

進入正院後，我看到了十多個黑衣人，他們都蒙著面，手裡拿著亮晃晃的刀劍，上面還沾著血。我的面前同樣倒著幾個人，看衣著像是僕人，但明顯是被殺不久，還冒著熱氣。

耳邊傳來刀劍插入肉的聲音，頓時血光四濺。原來有一個人逃到了我的這邊，被殺了。那已經無神的眼睛盯著我，讓我心寒。我傻傻地看著他死在我面前，那把閃著寒光的刀在我面前緩緩劃過，讓我心跳頓時慢了半拍，他也要殺了我嗎？我也要死了，死在自己的夢裡？

那個殺手卻是走到了另一處，繼續殺其他的人。

「真是的，這個殺手一點也不盡職。」我呆了一會兒，抱怨道，沒看見我這麼個大活人還站在這裡嗎，竟然無視我！但有反應過來，估計是我大腦秀逗了，竟然想自己送上門去死？MyGod，我一定是做夢做糊塗了。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晃了晃，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他還穿過了我的身體。

各種哭聲喊聲一片。有些人掙扎著想要離開，或是求饒，都被無情地殺死。這裡簡直是修羅煉獄，而那些黑衣人就是殘忍的修羅者。他們竟然連老人婦孺都不肯放過，一刀起落，小孩哭了一聲就再也沒聲，老人家還沒來得及喘息就早已咽氣。

簡直是慘無人道！我憤怒地沖上去想拉開他們，卻忘了自己只是一個虛無體，只能任由他們趕盡殺絕。

我看著他們慘死在刀下，悲從心來，他們為什麼要殺這些無辜的人，這樣的屠殺根本就是想要滅門。而我為什麼又要做這樣的夢，見證這樣的一幕……明明我什麼都不能做，淚慢慢流了下來，我哭了。

那些無法抵抗的人大多都已成刀下冤魂，會武功能抵抗的都在與黑衣人奮力搏擊。但顯然那些黑衣人都是專門的殺手，武功不弱。

「放過他們！他們是無辜的。」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滿臉正氣的男子，護住身後的美麗婦人，「你們要殺的人是我，與他們無關！」他對著站在他面前的一個黑衣人說道。

「老爺，您不用管我們，您快逃吧，」那個婦人哭紅了眼，「這個國家還需要你，朝廷需要你，百姓需要你！」

「夫人，」他卻淒涼一笑，「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現在要殺我的不只是那些把我看作眼中釘的人……還有那個人上人……」

婦人聽後很吃驚，臉瞬間白了：「為什麼，為什麼……老爺不是……」

「就算結果是這樣，我也無悔，只是連累了你，連累了這晟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男人的眼裡滿是愧疚。

那個黑衣人提劍指向男人：「對不起，上面有令，我等也是按指令辦事。」他的聲音朗朗，聽著不像是做這一職業的人。露著的眼裡，有一番掙扎，無奈和惋惜。

「我明白，上意不可違……」男人了然地笑了，「一切都要付出代價和犧牲不是麼？」

「那麼得罪了。」黑衣人壓低聲音道。

「老爺！」婦人驚叫起來。原來是男人單手握住了劍，卻將劍引向了自己的胸膛。利劍刺穿了他的身體，血順著劍流了出來，沾染了他的手。黑衣人的身體一僵，顯然是沒想到結果會這樣。

男人俯近黑衣人的耳朵，似乎說了什麼，然後用力地後退，讓劍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劍的拔出帶出了更多的血。

「老爺……」婦人從身後抱住他，讓他跌落在自己懷裡，哽咽出聲，滿臉是淚，「老爺，你真的很傻……」她喃喃自語著，「權勢、力量、土地、國政……你的血液裡本身就流著那樣的東西。無論出於什麼樣的初衷，到最後總會捲進去。」

男人吃力地伸手撫上她的臉：「夫人……」

婦人覆上他的手，讓他的手貼在她臉上：「從認識你的那刻我就知道了。可是我還是嫁給你了，我沒有後悔，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啊……」

「拖累你了……雨兒……我……」

「老爺……」男人的手從婦人的臉上滑落，他的眼已經閉上，卻留下了一句未說完的話。「老爺！」婦人撕心地呼喊，可是那個人卻永遠的閉上了眼。「老爺……你不會孤單的，」婦人崩潰的神情忽然慢慢堅定起來，伸手拔下了簪發的簪子，「雨兒就來陪你了。」說著將簪子用力劃向了自己的喉嚨，婦人伏在他的身上，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報告門主，」所有的人殺完之後，那些黑衣人就重新聚在一起，其中一個對著站在男人和婦人前的那個黑衣人抱拳行禮，「所有的人都解決了。」

「是嗎？」領頭的黑衣人，視線隨意瞥了一眼某個方向，「確認都死了嗎？」

「是的。」

「那走吧。」

黑衣人走後，這裡已經沒有一絲生氣，除了我之外，剩下的都是死人。我茫然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要怎麼走出這個地方，這個滿是血的噩夢。

突然一個地方傳來了聲響。我朝那邊看去，只見不知從哪裡走出來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眼睛血紅，緊咬著唇，唇已經被咬破。他的懷裡還抱著一個三歲的女童，顯然很吃力。小女孩的眼睛被他用手緊緊地蒙著。

「晟哥哥，遊戲還沒結束嗎？」女童奶聲地問。

「是，未沫乖，別出聲。」男孩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紅紅的，卻強忍著淚，「遊戲還要繼續。」

未沫？那個女童是未沫？那麼她嘴裡的晟哥哥是晟璟嗎？滿心疑惑，看到他們離開，我也跟了上去。

男孩抱著未沫，走路有些不穩，但是仍努力地前行。他們走到了另一戶宅院，門大開著，男孩進了門後，卻驀然停住了腳步，身體僵在了那裡。我從他身後看去，心裡又一驚，這裡也是血泊一片。

男孩將未沫放下，一隻手仍蒙著她的眼睛：「未沫，記住，不要睜開眼睛。」

「這也是遊戲的規則嗎？」

「是的。」他說著取下了她束髮的發帶，然後蒙住了她的眼睛，牽著她進入正院。

同剛才那樣，這裡也經歷了一場大屠殺，到處是死人。他們走過後，衣袍上都染上了鮮紅的血。

男孩站在一個身著錦衣的男子面前，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沒說，靜靜闔上那雙驚訝的眼。男人的身邊是一位貴婦人，應該是他夫人。男孩找了一把鐵鍬，開始在後院掘地。那把鐵鍬很大，不合他的手，才挖了一個不大的洞，他的手已經磨出了水泡。

過了很久他才挖好了洞，然後又費力地把那兩人拖到了洞裡，蓋上土。簡易的墳前豎著一塊墓碑：未伯父未伯母之墓。原來這是未府，而土裡的兩個人是未沫的父母。

埋好了他們之後，男孩又帶著未沫再次回到了原來的宅院。這回我看清了，府第清清楚楚地寫著「晟府」。應該是晟璟沒錯了，那張臉和現在的晟璟的臉慢慢重合。

晟璟再次挖起了洞，那雙手已滿是血泡。把男人和婦人合葬後，他的臉寫滿了痛苦，眼裡閃著水光：「父親……母親……」再也說不出其他。未沫安靜的站在一旁，很乖巧。

我看著他，這個男孩在今夜經歷了怎麼樣的幻滅和磨難。那雙映著絕望的雙眼，讓我由衷感到痛楚。我走到了他的面前，想安慰他，將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沒想到，本來虛無的我，此時卻有了實體。

「你是誰，是來殺我麼？」晟璟無神的眼睛看向我。

「哭吧，」我只是把他攬在懷裡，「哭出來會好受點……」

懷裡的男孩沉默了一會，雙肩開始不住地抖動。感覺到眼淚的溫度，我松了一口氣，他終於哭出來了。「父親……母親……」晟璟哽咽著，哭得撕心裂肺，手攥緊了衣角。那雙手沾滿了血，他的那顆稚嫩的心又受到了怎麼樣的折磨。

「嗚嗚……唔……」他悶聲壓抑的哭聲，讓我鼻子也一酸。

有一隻小手拉了拉我的衣角，是未沫，她已經摘掉了發帶，睜著無邪的眼睛看著我：「姐姐，晟哥哥怎麼哭了？」

「沒事，他沒事。」我抱住了她，輕聲地說，「哥哥只是累了，未沫乖。」希望她不會記得這些，忘了吧，忘了才能快樂……

睜開眼，臉上濕了一片，我哭了？夢醒了？我起身看向他們，發現我和晟璟未沫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放在了一起。

晟璟臉上也有殘淚，睫毛顫了顫，醒了，錯愕地看著我。

「姐姐……」未沫也幽幽地醒來，迷茫地看著我，愣了一下，又看向晟璟。

「你也做夢了？」異口同聲，我們互相看著，再次沉默。

三個人同時做了同一個夢嗎？我還記得那個夢的內容，慘烈的血色。那似乎是他們的身世，小晟璟，小未沫，那個噩夢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