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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是誰呢
愛德華提出了一個大家從收到邀請函起就想問的問題——
「組織這次同學聚會的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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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小亞瑟,哥哥我這算是找到你了麼?」
噩耗……
——那個被稱作亞瑟的金髮青年一聽到來人開口,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這個詞。
彼時亞瑟 柯克蘭正靠在機房走廊擺弄著手機,天知道這地方什麼時候信號竟變得這麼差,從進入校園起信號就沒冒過一格,打不出電話,發不出短信,連接收都是問題。正告訴著自己「哦不紳士是不該表露出煩躁生氣」時那個討厭的紅酒男就來了。
來人法蘭西斯 波諾弗瓦高中時和亞瑟關係非常複雜。鄰桌,室友,但是水火不容,大小事上的摩擦層出不窮。法蘭西斯很喜歡招惹女孩子,經常趁亞瑟不在寢室時把女孩子帶到寢室來,亞瑟雖然沒有撞見過,但空氣中殘餘的令人不快的**氣味昭示著那不檢點的傢伙方才又幹了什麼。
那討厭的紅酒男還會經常對自己說一些帶顏色的不堪入耳的話……法蘭西斯的一切舉動在亞瑟看來都是非常下限的,亞瑟受不了這些,偏偏非得住在同一個寢室。
「小亞瑟還記得校規第十條……誒還是第多少條?學生不允許帶通訊工具入校哦。」
——變態色情狂。帶女生回寢室什麼的校規又允許了?
這樣粗俗的語言紳士是不會說出口的,亞瑟只在心裡默默咒駡了一遍。
算了,不要理他,沒看見那個人渣,對,沒看見。
亞瑟佯裝鎮靜,自己也沒發現他的手只是在無目的地亂按著鍵盤。
是校規第二條。
亞瑟記得很清楚。W學院實行的是全封閉的教育管理,第一條就是長假之前禁止出校門,第二條馬上就限制了學生和外界的通信。但這條校規因為較難當場抓到學生使用手機,多少倍學生架空了。手機照帶,躲著點用就是了。
「不要裝了,你不可能看不見哥哥我的。」危險逼近了……
亞瑟猛然聞到來人身上一股在他認為很嗆鼻騷包的香水味,終究忍不住扭頭狠狠道:「離我遠一點。」
他瞥見那人留的胡渣,以前沒有的……顯得更加成熟而有男性魅力。
胡渣男湊近自己:「在給誰發短信?新女朋友嗎?」
亞瑟一急:「什麼新女朋友?!妄想吧你!」
「哦哦~」弗朗恍然狀用手托著下巴,亞瑟想那樣的觸感一定有些扎手而微妙地麻癢,「我差點忘了呢,小亞瑟這樣古板禁欲的少爺怎麼會有女朋友呢。」
金髮青年不悅,祖母綠色的眼睛一白,扭過臉不讓那人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亞瑟的家教很嚴,家裡不允許他過早交女朋友,亞瑟也沒有那個意識去刻意地接觸哪個女孩子。然而沒有女朋友以及家庭環境形成的嚴謹自律的習慣卻統統成了這放蕩傢伙的笑柄,他想不通他有什麼好笑自己的,更想不通為什麼每一次被他嘲笑後總是會覺得不甘心……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女朋友跟著衣服一起換。」
「啊啊……小亞瑟可誤會哥哥我了呢,」香水味和紅酒混雜的味道又逼近,「哥哥我其實是很專情的……」他鼻腔中濕熱的氣體噴在亞瑟耳垂,一陣騷動。
「走……走開。」拇指差點將撥號鍵按爆。
「誒……?阿爾弗雷德……」
聽到這個名字的亞瑟渾身觸電一般扭頭看幾乎是貼近自己的法蘭西斯。
法蘭西斯並沒有在看自己,捉摸不透的藍色雙瞳認真地注視著什麼。亞瑟順著他的目光尋去,重點是自己手上的手機。
——螢幕上是自己因無心按出撥號而打出電話的提示,號碼顯示,阿爾弗雷德。
手機的主人臉紅到耳根,立馬按下掛機鍵,將手機揣進衣兜。
「手滑而已……」說著身體一施力從倚靠的牆上起來,推開擋在身前的男人快步往別處走。
阿爾弗雷德……那個人……
畢業後關係變得微妙起來。阿爾總會給自己發短信,多是些問候和可以看出是專屬於自己的節日祝福。每一次亞瑟都會不自覺地編輯一長段回信,然後反復翻看反復刪改,最後只剩下什麼諸如「非常感謝」之類不痛不癢的詞。
但阿爾發來的短信字數依然是那麼多。
兩年間他們不是沒見過。一次阿爾突然發短信約自己出來,自己沒有答應。但是在約定地點處一個較隱蔽的角落躲了很久。阿爾准點來了,他注意到阿爾戴了眼鏡,安靜下來時看起來穩健多了,但亞瑟知道那小子一開口又會暴露他脫線的本質。
他等了很久。
亞瑟看著他平靜地離開,有點不像以前那個莽撞的少年了,濃金色的頭髮被夕陽暈染成了橙色,他的影子被拉長,無盡地拉長,像亞瑟和他可以拉開的距離。
真是……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
在試信號的時候播出了阿爾的電話,給自己找的爛藉口是字母排序問題那人的電話被拍在通訊錄第一位。
「小亞瑟要坦誠哦……」法蘭西斯含義不明地笑著,緩步跟上。
「手滑就是手滑,沒有什麼坦誠不坦誠。」亞瑟加快腳步想逃離開這個似乎可以看穿自己心思的男人。
「你逃不掉的小亞瑟……」法蘭西斯笑意玩味,望著前方的人逐漸變快的步伐,自己卻料到他會停下似地慢騰騰在後面跟著,「那份名單上沒有小亞瑟的名字喲,哥哥我卻是‘被選中的人’,要找到像亞瑟這樣名字沒有出現在名單上的人結束遊戲哦。」
亞瑟頭也不回。
法蘭西斯繼續說:「現在,哥哥我找到小亞瑟了呢。」
「找到了又怎樣?」已到樓梯口,亞瑟停下回身質問,「這只是一個無聊透頂的遊戲,哈,你要玩自己玩。」乾脆地轉身下樓。
「但是你又為什麼穿上W學院的校服?」
亞瑟再次停下了。
法蘭西斯快步走上,意圖讓對方能更清楚地聽到自己說的話:「如果真的不想參加遊戲,一開始就該離開,不要穿上這身校服。」
腿根本不聽使喚,停下就動不了了。
「你是想見到誰吧?比如說最有可能組織這個遊戲的人……」
——阿爾弗雷德 F 鐘斯。
「夠了!」亞瑟發現自己扶著橫欄的手在抖,控制不住。
法蘭西斯卻不隨他的願:「就算是被人找到,也希望是被他找到吧……」
聲音最終停在亞瑟正背面不遠處,很近。
沉默。
雙方都沉默了。
雨聲隔著走廊的窗戶傳進來,將亞瑟和法蘭西斯周身的空氣染上寂靜得不安的氣味。
然後前者以一串亂了套的腳步聲結束了這令人不自在的沉默,腳步聲單曲後又孤獨地沉寂下來。
金髮男人望著前方,亞瑟方才停留過的位置,仿佛那彆扭的青年扔站在那兒一般。
「還是讓你跑掉了呢,小亞瑟。」
——我能第一個找到你,卻不能真正地抓住你。
綜合樓環抱著一個巨大的游泳池,因為放假水便被抽幹了。站在靠裡的走廊上可以透過大面積的玻璃窗俯瞰整個游泳池。
亞瑟逃開弗朗後並沒有離開綜合樓。
他沒有帶傘。
法蘭西斯卻離開了,淋著雨出去的。反正已經淋得差不多了——那個胡渣男一定會這麼想。
亞瑟靜靜地站在窗前用一雙深沉的祖母綠色雙眼望著被抽幹的游泳池,試圖平息內心的紊亂,試圖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那個人總能讓自己控制不了情緒。
目光不停地在泳池周邊遊走,意外地鎖定了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視線之內的人影。
眼前的景象被雨水模糊得不清楚,亞瑟眯著眼費力勾勒出那人輪廓的大意。他開始抑制不住地興奮。
——那是阿爾弗雷德。是他。
亞瑟不願多想,回身向通往游泳池的樓梯口沖。他很快到了樓下,至少他認為是很快的。
但是游泳池周圍根本一個人都沒有。
亞瑟扶著玻璃門喘著氣,盡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狼狽,又佯裝得自然一些。可是這一系列動作似乎是徒勞——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呢。
游泳池空蕩蕩的,雨下得大了,打在地上濺出劈劈啪啪的聲音,又有點不一樣……
金髮青年不可置信又有些氣惱地踩著濕濕的方磚地走近水池,高空墜落的雨珠有著不可忽視的重量,砸在亞瑟身上化開不真實的痛感。在樓梯內晾乾的衣服立馬又被淋濕。
明明……看見了的。
不可能會錯。那是阿爾已經看見自己然後躲起來看自己可笑的狼狽樣麼?
這樣的想法讓亞瑟急紅了耳根,反看自己因不顧形象地沖出來,頭髮、衣服,渾身上下漸漸被雨水吞沒——這樣的自己,真是好笑呢。
他捏著拳憤憤地掃視目所能及的每一個角落——他知道他在這,一定在這。
雨聲。
一直沒有停過的雨聲。
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從剛才就開始覺得不對。
那雨聲……
除了打在冰冷堅硬的建築和瓷磚地上,似乎——還落入了水中,炸出清亮的水聲。
很深很深的水,而且面積非常大。
亞瑟想起了面前自己一直忽視的泳池,那個已經被抽幹了水的泳池。
越來越近了。亞瑟已經能看到水池裡的東西。
裡面的確是水,對亞瑟而言,不應該出現在游泳池裡面的水——如果這個游泳池裡本就有水,那自己在樓上看到的空蕩蕩的游泳池又去了哪裡?
還是自己……心煩意亂眼花這種程度了嗎。
他不自覺地蹲下,伸手觸碰池中澄澈得似乎是剛灌進的池水。冰涼的觸感任意流過之縫,這樣的感覺本應讓人舒心,但亞瑟卻感到異常地反感,反感這一大片冰冷的池水。
有一股奇怪的濕悶氣味。
不想停留太久,這樣的念頭一生,亞瑟便乾脆地撐著膝蓋起來。
一道毫不客氣的力量猝不及防地撞在自己腰上,亞瑟一驚,耳邊響起重重的水花聲然後聲音被水下特有的轟隆聲替代,無論是裸露的還是被衣物覆蓋的肌膚在水衝撞之下承受著刀割的痛感。腦中一片空白,只覺自己被無盡的冰涼嚴絲合縫地包裹,空隆的水聲直直傳入腦中最深最深的地方,抽空了自己的冷靜。
一張口,鼻腔口腔灌進有著奇怪味道的水,自己在被水包圍,被水填滿!
慌亂之下的落水者幾乎忘了自己學過游泳,他的手腳本能地滑動,卻無濟於事地離透光的水面越來越遠。
越來越遠……
——像是墜入了一個不見底的深潭,無底,所以只能一直往下沉。
不可能!
亞瑟更加慌亂,求生意識支使他奮力往上游——水奪走了他無時無刻不需要的空氣,窒息,瀕死的窒息!
還是有希望的……身體的力量逐漸在流失,亞瑟沒有力氣多想,水面離自己越來越近。
然而有什麼柔軟卻有韌性東西突然纏上他的腰,猛地往下拉,即將觸到的水面驟然遠了一大截。亞瑟低頭——腰上什麼都沒有。可是那股力依然存在。亞瑟有了個奇怪的想法。
那些柔和的水分子變成了有生命的水草。
水面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他看不清了,耳邊除了空寂可怕的水聲竟還夾著一串令人頭皮發麻的笑聲。那人似乎丟下了什麼塊狀的東西——它沉落,離自己越來越近。
是一塊牌子。
——校規第二條……
後面真的沒有力氣看清了……
「雨快點停吧……」男人有著漂亮的金色中卷髮,此時因淋雨而濕答答毫不瀟灑地連在一起,身上也是,外衣快濕透了,只好脫下來搭在手上。真不該就那樣出去呢……法蘭西斯並沒有離開綜合樓太久,他沒走幾步就回來了,倚在大門口等著雨勢小些。又或者說……
是在等那個彆扭的金髮青年從這個門出來。一定會的,他這樣想。
法蘭西斯將目光無限地放逐到比地平線更遠的地方,事實上他做不到那樣——遠處的學生宿舍樓攔住了他欲行得更遠的思緒。
他很少和亞瑟一起回宿舍樓,卻常常和亞瑟同時進入寢室。那時的亞瑟總會氣賭賭地站在一旁等著自己慢騰騰地掏出鑰匙打開房間,然後曖昧地笑著對著他做一個「請」的姿勢。看著亞瑟進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尷尬表情,法蘭西斯總有一種奇妙的滿足感。
低低矮矮深淺不一的綠色在過道兩旁有層次地排開,沒有多少複雜的顏色,簡單卻不單調。這樣的綠中出現了一抹淡漠的丁香紫色,很快便讓法蘭西斯注意到了。
那是一把漂亮小巧的女用雨傘,但撐傘人似乎穿著深沉的海藍色男生校服。那人一直往自己的右邊走,並不打算向他這邊走來,大概是沒看見。
「喂——兄弟。」弗朗抬手招搖著。
撐傘人停住了。只是停住了,沒有再往前走,也沒有過來。法蘭西斯怕他有離開的意思,顧不得太多披上外套冒著雨沖了出去。
那人是瓦修 茨溫利,一個較真執拗的少年,交涉並不很多,那小子總愛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警惕表情。
「是你?」不出所料,將頭髮修得很整齊的少年鼓著腮幫皺眉條件反射地退了一步。
「喲喲,不要這麼冷淡嘛,」法蘭西斯並沒有覺得尷尬,「瓦修什麼時候來的,哥哥我才來不久呢。」
瓦修抬手看了眼腕表,十三點二十七,他似乎在擔心什麼:「一個多小時的樣子……」
法蘭西斯頂著大雨聳聳肩,不認真地笑著:「到可以避雨的地方說吧,除非瓦修想和哥哥我共用這麼小的一把傘。」
瓦修歎了口氣,出乎意料地走上前,將傘微微往前送,讓傘能夠為兩個人擋住大雨。法蘭西斯有些驚訝,他原本猜想這個少年回冷冷地拒絕他,再好也只是和自己到綜合樓裡避一避……
這不像是你啊……這樣的話法蘭西斯並沒有說:「說起來你妹妹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他的妹妹,弗莉德里克 茨溫利*,有著一個很夢幻的名字,人也像從童話裡走出來的一樣,乖巧可愛,留著和哥哥一樣過耳的中發,卻並不像哥哥那樣不易親近,相反總是柔柔甜甜地笑著,是非常善良的一個女孩子。很依賴瓦修,所以經常看見他們兩個形影不離地走在一起。
「她……她不見了。」
妹妹和哥哥走失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弗朗多少有點驚訝和擔心:「是怎麼走散的?瓦修你也太不小心了,要是哥哥我有這麼可愛的一個妹妹,一定不會讓她走失掉的。」那樣她一定會很傷心……
瓦修目光游離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我們剛換好衣服進來,弗莉德就說要去洗手間,我撐著她帶的傘在外面等,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鐘她都沒有出來。」
法蘭西斯意識到事情說到關鍵部分:「然後……?」
「我怕她在裡面出了什麼是,只好進去找她……」
「可是她不見了?」法蘭西斯猜想。
「對。」瓦修臉色煞白,「她不見了,我找遍了整間廁所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法蘭西斯雖然自己也在奇怪,但還是拍著對方的肩安慰:「別想了……弗莉德的名字不是沒在名單上嗎?也許是你妹妹想……」
「不可能!」少年惱怒地打斷對方,恍惚地搖著頭解釋自己失禮的行為,「弗莉德說過的,就當是遊戲一開始她就被我找到了,不論怎樣她都不會離開我!更何況我一直守在門口,她出來我怎麼可能沒看見?就算她真的出去了……這麼大的雨,上帝,她一個人沒有三能去哪裡……」他越想越擔心。
「不要太擔心了啊瓦修,」他直接勾住對方的肩,重心隨意地往瓦修身上移,「事情也許沒那麼糟,弗莉德怎麼都會在學校裡的,就當一開始你們兩個就是分開的吧,然後放心地玩這一場遊戲,把妹妹和其他人照出來吧。看,雖然學校有點大,可是再大爺就算這麼點,總會找到的……哥哥我剛才就找到小亞瑟了呢。」也許是需要增強說服力,法蘭西斯加上最後一句話。
瓦修不說話。
「這樣,哥哥我就陪著瓦修一起找吧,不要讓女孩子太無助。」法蘭西斯說著朝綜合樓最後看了一眼——看來不能繼續等著那個人出來了呢……
非常想用「事與願違」這個詞——亞瑟出現在綜合樓的門口,就在法蘭西斯用眼神與綜合樓做最後告別時。亞瑟看見法蘭西斯時明顯有退縮的動作,但注意到他身旁站著另一個人時放鬆了警惕。
「亞……亞瑟……」法蘭西斯小心地打著招呼,想過去又怕他逃得更快。
法蘭西斯第一次和亞瑟一起回宿舍,雖然已經畢業兩年,雖然同行的還有第三個人。
再次見到亞瑟時,法蘭西斯覺得那小子像是剛從水裡爬出來一樣,渾身濕透,濕透——衣角和鬢角還不停地往下滴水。不知道怎麼弄成這樣的。亞瑟漲紅著臉像是經歷了什麼令他丟面子的事情閉口不談,被問得煩了就說是被雨淋的。這個理由相當站不住腳。
法蘭西斯建議去學生宿舍,因為怕遇上生活老師本來不想去的,但是可以借到衣服什麼都好說。
「不必了,學生宿舍一個人也沒有,我在找弗莉德的時候去過了,空的。」
「怎麼可能?!」反應最大的是法蘭西斯,「哥哥我放假時回學校可是經常看見生活老師的。」放假時為了逃出家裡躲清靜又足夠有底氣,法蘭西斯有時會選擇逃到學校來。
亞瑟看起來很冷,雖然他一直在抑制著,弗朗還是注意到他在發抖,抖得非常厲害,牙關也在顫。
「算了,不管有沒有人,我們先去宿舍,總有學生會留下懶得帶回家的行李什麼的……」話音一落弗朗已經和亞瑟的目光撞上,亞瑟咬著牙別過去。
他們還是決定去宿舍了。
愛德華擰開光亮的不銹鋼水龍頭時,那精緻的小東西不似它外表那樣,反而如一個久病的老頭子,空空地乾咳了半天,卻沒落下一滴水來。
醫務室沒有水——這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站在水池旁的青年有著相當沉靜斯文的氣質,此時他皺著眉用腕部扶正他微微滑下的細長的黑框眼鏡,因為他不想讓他手上沾著的鮮紅血液弄髒他的眼鏡。
那血是萊維斯的——一個弱氣的小個子,以前和自己一樣無奈地做著班上那個難惹的伊萬 布拉金斯基的人的跟班。成績比較好的人總是站得穩一點,伊萬沒怎麼會難為自己,但萊維斯就不一樣了,個子小,成績平平……和他相像的,還有另一個人呢。萊維斯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上驚恐久不褪去,儘管是在昏睡著。愛德華發現他時他倒在一間教室裡不知昏迷了多久,也許沒有多久,血還在流,流出的血仍是鮮紅的。
愛德華將他抬到宿舍一樓的醫務室,手忙腳亂地處理了幾個小時,血總算是止住了。傷口是被細小的銳器刺傷的,可能時匕丅首一類的東西,傷口不大,但是很深,一處傷在右手臂上,割到了動脈,大量出血;一處傷在背上靠右的位置,比手臂上的淺很多。愛德華估摸著這可憐的高中同學在遇襲時先是本能地縮身抬起手臂抵擋,讓本應刺在要害的力氣傷在了手臂,隨後吃痛轉身往後逃,又被襲擊者刺傷背部。
所幸的是自己還算冷靜,沒有在看見他傷口下外翻的皮肉和大量的鮮血時嘔吐,沒有立馬暈倒,沒有忘記醫務室在哪裡,及時想起來以前學過的急救措施……雖然似乎沒那麼專業。
愛德華脫下了被染成黑紫色的校服外套,用左手袖口僅剩的一塊乾淨的地方擦淨雙手,輕輕地放在水池中。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液,愛德華用襯衣衣袖小心地抹了一把。
太多需要思考的問題了……
比如說萊維斯是被誰襲擊的,為什麼會被襲擊?
比如說這個學校裡是否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比如說為什麼學校會允許大家進來?校門口為什麼沒有保安?
比如說其他同學都來了嗎?他們在哪裡?是否安全?
比如說那張名單為什麼似曾相識?
比如說……
「咚……咚。」敲門聲,緩而長的敲門聲,只有兩下。
愛德華是高興的,任誰也不想獨自面對一個昏厥的不能說話的傷患,他往門的方向走,習慣性地問了聲:「誰?」
對方沒有回答。
愛德華剛碰上門把的手僵住了,莫名的不祥預感讓他警惕地再問一遍:「……誰?」
良久,當愛德華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門外那人已經走了之後,敲門聲再次響起——咚……咚。一樣的頻率,一樣的緩長,依舊只是兩下。
——不能開門!
戴著眼鏡的青年預感到了什麼似的後退了一步,他覺得門外的來人太過古怪。
雙方僵持住了,愛德華不再開口問,來人也很長時間沒有敲門。
——咚……咚。
敲門聲最後響了兩下就很久沒動靜了,愛德華隱約聽見門外只有緻密的雨聲。頭上不知何時又冒出了冷汗,背上也是。他隨手抄起一個用過的生理鹽水瓶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鎖,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猛然拉開房門——門外灌入了一股強勁的冷風,夾雜著濕涼的雨水。
他掄起瓶子的手臂停住了。
門外是有人的,三個。為首的一個留著胡渣的金卷髮男人看起來正準備敲門,一隻手懸在空中——愛德華的身前。
「是……你們?」雙方放下了手,很快結束了尷尬場面,愛德華作為先到者首先發問。
來人是愛德華所熟悉的,他的三個高中同學,法蘭西斯、亞瑟和瓦修。他們三個個頭不算小的男人可笑地擠在一把小小的雨傘下,其中的亞瑟還渾身濕透不停地在發抖,牙關顫得看起來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法蘭西斯露出「看吧果然有人」的歡快表情,向同行的兩人笑了笑,隨即以弗朗自己認為還算認真的口氣對愛德華說:「嘿!愛德華,這邊遇到了點麻煩事了呢,瞧,這把傘不能裝下三個人呢,我們能進醫務室避一避嗎?」
愛德華黑著臉頓了一下,將門拉大側身讓開:「請便。」自己也沒想到會是他們……
他很快掩飾了自己的不悅:「下次敲門的時候可不要沉默了,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下次。
「吾輩非常抱歉,可是我們還沒來得及敲門。」說話的是瓦修,「是聽到裡面有聲音才想去試著敲門的。」
愛德華怔住了。那剛才又是誰在敲門?
「啊,愛德華這裡有沒有可以換的衣服,或者床單什麼的……啊!」法蘭西斯在醫務室內巡視著,目光最後鎖定在通向里間病床的門旁的洗手池上。愛德華帶血的外套放在那兒,血液粘在潔白的池壁上,觸目驚心的紅。
「愛德華……你……幹了什麼?」除了轉頭回答自己的瓦修,亞瑟也注意到了那東西,顫抖著驚歎,不只是受了驚嚇還是單單因為涼寒。
瓦修警覺地溜進里間,看見病床上裹著紗布的萊維斯,那紗布纏了很多層,外部依然滲出了些鮮紅色【度娘您不能這麼對待紅色QvQ】。
「上帝……」瓦修掩飾不住震驚。
他的舉動引起了另外兩人的注意,他們跟了進去,也愣在了病床前。
「這……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法蘭西斯話也不能說得連貫。
愛德華也走了進來,不大的醫務室原本就擺了幾個櫃子兩張病床,此時頓時被進來的四個人填滿。他搖頭:「我不太清楚。是在教室——我們以前的那間——發現他的,那時他已經昏迷了,但是時間應該不長,他用背抵著門像是在低檔什麼……感覺他似乎……受了什麼東西的襲擊。」
瓦修臉色慘白,用很正式的語氣卻因害怕而斷斷續續地說:「吾輩……吾輩先告辭了……不好意思。」說完恍惚地撞開擋在過道上的三個人。
「你去哪裡?」法蘭西斯先叫住了他。
「找弗莉德!」瓦修情緒失控,回身猛地甩著手,傘上的雨水飛開,「這所學校不安全!弗莉德一個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天啊我居然這麼讓她一個人……我要去找她!你們不會懂的……不會懂得……」不會懂他的妹妹有多需要自己,不懂自己有多愛弗莉德里克。
「請冷靜下來!」站在三人中最靠外位置的愛德華追了上去,及時抓住了手已經搭在門把上的瓦修。
「你叫吾輩如何冷靜?!你沒有妹妹,你不會知道的!」
「請冷靜下來!」斯文的青年不知哪來的力氣制住身前這個發了狂的青年,「雖然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請不要漫無目的地去找弗莉德里克,這樣只會耽誤更多的時間!」
法蘭西斯和亞瑟也追了出來,所幸的是瓦修漸漸穩定下來了。
「我們慢慢梳理自己的經歷,串聯起來也許會有什麼頭緒。」四個人終於平靜下來,圍著另外一張空病床或坐或站,愛德華是站著的,背對著窗戶面對著眾人,「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太多,首先現在是一定不能出去的——其他同學不知道在哪裡,必須要確保他們的安全。還有……醫務室沒有多少**,如果不能及時出去,萊維斯的傷口可能會嚴重感染。這次同學聚會非常奇怪,這所學校也太奇怪了不是嗎?沒有保安,沒有生活老師,整所學校除了雨聲外甚至沒有任何聲音,發生了什麼事情,掩藏了什麼危險和秘密,我們該怎麼辦,其他同學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像萊維斯那樣……」
「他們……他會遇上什麼事情。」亞瑟換下了濕透的衣服,此時披著白床單尷尬維持著不知道還在不在的風度挨近床頭坐著,身旁是一直不停在擔心妹妹的瓦修。自己聯想到那個未敢告訴他人的落水經歷,竟然開始擔心起另一個人來。
那個人……千萬不要有事。
站在窗邊的沉著青年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其實只要弄清楚一個問題,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所有人都看著他……
愛德華提出了一個大家從收到邀請函起就想問的問題——
「組織這次同學聚會的人,到底是誰?」
亞瑟臉色沉了下來——他現在所擔心的那個人,可是最有嫌疑組織這場古怪遊戲的人啊……
「不是哥哥我,」法蘭西斯說,「這點可以確定。」
「你怎麼證明不是你。」愛德華視線直逼卷髮男人,「現在說這樣的話太早了。」
瓦修一直不說話,愛德華看了他一眼,打消讓他第一個發言的念頭:「沒有異議的話,我們就開始分別敘述自己的經歷。亞瑟,你先來,從進入學校的時間開始,把所看到的全部都講出來,然後是瓦修,法蘭西斯,我。」
亞瑟的臉明顯寫著不甘心,但在這樣的形勢中他還是知道掩飾自己落水的糗事比較重要還是大家的安全重要。
「咳……我……我來得很早。」
亞瑟開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