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深陷
img img 步步深陷 img 第6章 拆穿
6
img
  /  3
img

第6章 拆穿

李文博沒回答我,他反手一巴掌打在我左臉,力道之大震得我一陣耳鳴,那片皮肉起初只是鈍麻,隨後演變到火燒火燎的灼痛。這下麻煩了,李文博和馮斯乾是同個牌局,代表他們認識,李文博清楚我的底細,難保他不會揭發我賣馮斯乾一個人情,幹我這行神祕最重要,露一回馬腳業務就完了,當務之急必須安撫好李文博,別鬧到馮斯乾的耳朵裏。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擡手捋順被打散的卷發,「你幹什麼,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還想廢了我?」

他怒不可遏掐住我脖子,「你坑了老子,你說幹什麼!」

我試圖掰開他手,可拼盡全力也未能掙脫李文博,我停止和他較勁,「李總,你猜我今天是陪誰來的?」我兩根手指抽出他口袋裏的紙巾,在空中晃了晃,「和你一樣,2號包廂裏的人物。」

他動作一滯。

「華京集團馮斯乾,李總不陌生,對嗎?」我直視着他,「我是他的小蜜。」

李文博半信半疑,但禁錮我的力度小了。

我傾身,說得要多逼真有多逼真,「我們如膠似漆,你打他的心肝寶貝,不怕惹禍上身啊?」

他破口大罵,「馮斯乾不玩女人,你少他媽蒙老子!」

我說,「他明面上不玩,背地裏玩不玩,你會一清二楚嗎?」

李文博表情陰狠,舌頭舔着後槽牙,「老子在你身上砸了幾百萬,牀都沒上,你搞馮斯乾倒是舍得岔開腿!」

我一臉得意,「誰讓李總就喜歡對着得不到的女人犯賤呢。另外,我沒花你的錢,那幾百萬我還給你老婆了。」

我緩緩站起,用那張紙擦幹淨膝蓋處的污穢,「李總,要殺要剮隨便你,不過我是馮太太的人,太歲頭上動土,別怪我沒提醒你。」

李文博臉色鐵青,「臭婊子,你拿一個女人壓我?」

我笑裏藏刀,「能壓得住李總就行,管什麼雌雄啊。」

他轉動着眼珠子,「馮斯乾的老婆什麼心思。」

我鄭重其事警告他,「和你無關。可假如你出賣我討好馮斯乾,等於得罪了馮太太,馮斯乾當初靠嶽父發家,就算他如今勢大,殷家照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揭我老底,是和馮太太過不去,馮太太出手,馮斯乾會搭理你的死活嗎?你這點人情恐怕換不回什麼利益,李總,不要得不償失。」

李文博權衡利弊,徹底打消了報復我的念頭。商業界地位分明,只要被誰壓了一頭,動對方的人就得再三掂量。

沒成想我跟着馮斯乾還保了一條命。

李文博離開後,我又等了一會兒,確定走廊無人,才推開門迅速逃離男廁。我回到包廂,倒滿新鮮的熱茶依次擺放在四個人手邊,全程氣定神閒,像什麼沒發生過。

李文博當場潑了我斟的茶水,把杯子一扔,砸了個四分五裂,他陰陽怪氣,「從前我受得起,現在都傍上馮董了,再服務我可當不起。」

我抿着脣不理睬,坐回馮斯乾身邊。

我心裏有數,這次多多少少要露餡了。一個富貴風流的男人,一個青春漂亮的女人,要說沒有亂七八糟的糾葛,衝這副譏諷難堪的場面,我自己都不信,何況是一貫多疑的馮斯乾,不猜忌才怪。

我打量馮斯乾,他不言不語,手上全神貫注碼牌,像聽到了,也像沒聽到,看不出明顯的波動,他摸了一張幺雞,拇指在牌面一釐釐蹭着,完整露出才打進牌池,「李總認識我的助理。」

我心髒咯噔一跳。

李文博也許是顧慮馮斯乾的顏面,畢竟招聘女騙子當助理還發展成了小蜜,傳出去不光彩,也許我搬出殷怡做靠山震懾住了他,再者他自己那點爛事也羞於啓齒,總之沒戳穿我,「認得,不熟。」

馮斯乾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高深莫測。

李文博也意識到有漏洞,又補充,「兩年前我在外地租場,和她有過交集,是巧合。」

馮斯乾捏着牌,有一搭無一搭地叩擊桌沿,「你去過外地。」

我清楚他在和我說話,我回應,「實習。」

他看似漫不經心,「什麼公司。」

我敷衍說,「外貿。」

馮斯乾點燃香煙,「我問你名字。」

我生怕他察覺到我心虛,故作輕鬆俏皮,「我叫韓卿呀,馮先生又忘了?」

馮斯乾銜着煙蒂,霧氣薰得他微眯眼,「你覺得我脾氣好嗎。」

我自知打馬虎眼沒用,只好硬着頭皮,「公司名字沒印象了。」

青灰色的霧靄深處,馮斯乾那張面孔晦暗不明,看得我膽戰心驚,「剛才去哪了。」

我說,「洗手間。」

「男的女的。」

我一霎慌了神,莫非他瞧見我和李文博在男廁打罵糾纏了?

馮斯乾偏頭,「沒看清就進去了,是嗎。」

他語氣平常,沒有半點懷疑和試探,我卻感覺更可怕。

與此同時馮斯乾摸到一張二筒,他目光定格在上面,饒有興味問,「李總,缺二筒嗎?」

李文博一直在盯着我,馮斯乾這一句點醒了他,他們視線隔空碰撞,他低下頭看牌,「就缺二筒了。」

馮斯乾把玩手中的牌,「底注翻十倍,李總跟嗎?」

李文博毫不遲疑,「難得馮董興致好,我奉陪。」

馮斯乾指節嗑了嗑煙灰,利落甩出牌,「那我送李總一把大的。」

果然是二筒,李文博眉開眼笑,「馮董慷慨,我和了。」

他亮出一列牌,馮斯乾不慌不忙也推倒牌,「地和。」他從脣邊拿下煙蒂,碾滅在煙灰缸裏,呼出的一團煙氣吞沒了房樑上的水晶燈,「真不好意思,兵不厭詐。」

李文博這才理解馮斯乾所謂送一把大的,不是讓他贏一把大的,而是輸一把大的。他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馮董在牌桌和生意場如出一轍,無論敵友,從不手軟,更無情面。」

馮斯乾從容不迫端起茶杯,「我在生意場講究原則,不是自己的盡量不放肆。打狗要看主人,李總說呢?」

李文博抓着牌,額頭青筋暴起,馮斯乾的話激怒了他,「我也奉勸馮董,養狗擦亮眼,別被狗咬了還當它是寶貝兒。」

我心煩意亂攥緊拳,手心全是汗。

馮斯乾擡眼,「煙。」

我去拿桌子上的煙盒,他叼住一支,我控制不住顫抖,按出的火苗哆哆嗦嗦,馮斯乾扼住我手,固定打火機的角度,猛吸一口。

李文博後仰,靠住椅背,「馮董,精明一世卻栽在女人懷裏的男人,社會上不在少數。」

馮斯乾注視焚燒的煙頭,「李總有經驗。」

李文博說,「馮董也即將步我後塵,您的小心肝,不是什麼好貨色。」

我瞪着他,李文博冷笑。

馮斯乾吞吐着煙霧,「什麼小心肝。」

李文博從散亂的麻將牌中拾起一枚東風,「等損失大了才悔悟,懸崖勒馬可來不及了。」

一旁的男人想要打圓場,被馮斯乾手勢制止,「李總不如直言不諱。」

李文博皮笑肉不笑,「馮董是聰明人。」

馮斯乾夾着半截煙,沒吭聲。

錢數清算後,李文博一共輸給馮斯乾二百二十萬,前期輸了二十萬,末尾一局直接輸了兩百萬。輸這麼多他自然不痛快,李文博借口還有應酬不再繼續開局,三缺一索性就散場了。

我跟隨馮斯乾從會所出來,他坐進後座,我正打算上去,他忽然關住車門,命令司機,「開車。」

「馮先生!」我死死地拽住扶手,「我有事坦白。」

馮斯乾目視前方,我只看見他模糊的半張側臉,下頜線條緊繃,顯然充滿抵觸,不是放鬆接納的狀態,「我不關心下屬的私事。」

「可我不希望您誤解我。」

馮斯乾沉默。

我小心翼翼鑽進車裏,含着哭腔,「李總把我堵在洗手間,還打了我。」

我撩開長發,腫脹的臉頰映入馮斯乾眼底。

他審視我良久,「爲什麼堵你。」

「他見色起意。」我泫然欲泣,「我說我是馮先生的人,他說他看上的女人才不管是誰的,他說完就過來抱我——」我拉着馮斯乾的手,摁在自己臀部,「摸這裏。」又往大腿移動,「摸這裏。」

馮斯乾看着我,「你還不老實。」

我委屈極了,「我在場景還原。」

我從輕聲哽咽到聲嘶力竭,層次感循序漸進,力爭真情流露,「我拼命反抗才從他的魔爪逃脫,他還揚言讓我在華京待不下去。馮先生,他要是向您詆毀我,您千萬別當真。」

他抽回手,若有所思摩挲着衣袖覆住的腕表,「演得盡興嗎。」

我眼淚掛在睫毛上,風一吹,一顫一顫,像下一秒會碎。

馮斯乾出乎我意料的點破了,「以前勾引過李文博。」

我身體頃刻間仿佛被夾板釘住,在極度的驚懼之中完全動彈不得。

馮斯乾似笑非笑,「怎麼,沒成功所以換了目標。」

沒成功...

我恍然大悟,馮斯乾以爲我曾經跟過李文博,野心太大以致於勒索上位失敗,鬧個不歡而散,結果互相記仇了。

雖然他的想法過於離譜,也總好過我的身份暴露,我順水推舟,「我在李文博的場子做過前臺,他逼着我跟他,私下經常騷擾我,我實在沒辦法,才捅到他老婆那裏,他從此就記恨上我了。」

我以一個無辜受害者的立場妄圖求得馮斯乾同情,然而他根本不懂得同情別人,他太涼薄了,冷血的眼睛沒有任何溫度。

我編完這段故事,整個人差點虛脫了,將最後的成敗去留賭注在馮斯乾的一念。他始終默不作聲,凝望窗外的霓虹夜色,長長的燈火連同窗上我小小的影子,一並深陷在他漆黑的眼眸。

我一刻不敢鬆懈,維持着最柔弱無助的模樣,好半晌,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是這樣。」

我啜泣着,「馮先生,我不該隱瞞您。」

馮斯乾看向我,「除了李文博,還得罪過誰。」

我搖頭,「沒有了。」

馮斯乾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處理郵件,我屏息靜氣坐着,我其實挺擔心他會辭退或是調查我,人一旦起了疑心,不挖出點什麼很難罷手。看目前的狀況,我也沒把握馮斯乾到底會不會追查,殷怡抹掉了我很多黑料,包括在李文博場子的入職經歷,可馮斯乾手眼通天,他一心查,未必就無跡可尋。

我憂心忡忡坐了一路,車駛入小區我都渾然未覺,直到司機告訴我到地方了,我才推門下車。

「韓助理。」司機叫住我,我立刻駐足,後座的車窗在這時降落,馮斯乾朝外面丟出一個東西,玻璃隨即又升起,從我面前揚長而去。

我望着墜落在地的手帕,晚風卷起帕子的一角,輕飄飄晃動着,空氣裏是馮斯乾的味道,一股清冽冷峻的男香。

我彎腰撿起,迎着路燈射出的亮光,帕子在指尖旋轉了一圈,那股味道似乎越發濃烈。我嘴角噙着笑,擦掉臉上淚痕,然後將帕子塞進包裏。

            
            

COPYRIGHT(©)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