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 江湖郎中蔣半仙

東廂房炕上,丁飄蓬依舊昏睡不醒,蔣半仙解開丁飄蓬的衣衫,查看傷勢,他崩著臉,從藥箱裡取出藥水清洗傷口,

敷上膏藥,紮上紗布,又從葫蘆裡倒出一粒紅色丹藥,即刻滿屋藥香,捏著丁飄蓬的鼻子,將丹藥送入他口中,拿出一隻白色瓷瓶,開了塞子,在丁飄蓬口中滴了兩滴綠色藥水,只見丁飄蓬喉節蠕動,嗯了一聲,坐將起來,竟掙開雙眼,問:「咦,我在哪裡?」

王小二看得傻了眼,也顧不得回話,卻歎道:「哇,好醫術,哪裡是蔣半仙呀,我看應該叫‘蔣大仙’才是。」

蔣半仙笑道:「不敢當,你再這樣叫下去,我該叫狐狸大仙了。」

丁飄蓬急道:「小二,我在哪裡?」

小二道:「如今我們已在北京城外的鄉下,這個地方叫‘王莊’,這位大仙是我請來給你看病的,他略施薄技,就把你救活了。」

丁飄蓬道:「我又沒死,怎麼叫救活了。」

小二道:「你剛才多嚇人呀,怎麼叫都不醒呢,把我嚇個半死。」

丁飄蓬笑道:「那就多謝小弟,多謝大仙了。」

天色暗了下來,蔣半仙拿出一包金創藥,從葫蘆內取出三枚紅色丹藥,放在炕桌上,叮囑王小二如何給丁飄蓬進藥換藥。收拾起藥箱要走,站起後,卻又坐下,小二道:「蔣半仙,我可沒錢了,你別再想要我錢了,就是要,也沒了。要是有錢,再給你兩根金項鍊也無妨,我是真沒了。你這個人醫術是高明,就是太貪不好。」

蔣半仙道:「你可聽說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在下是憑本事吃飯,難道要錢要錯了麼。」

小二道:「錢是沒要錯,可我沒了。剛才我已付了一條金項鍊的錢。」

蔣半仙道:「那是出診費,現在你還得付藥費。你知道那藥可是我家祖傳秘方所制,那丹藥叫‘起死回生丹’,那敷的膏藥叫‘生肌續骨膏’,那藥水叫‘九天還魂液’,否則,怎能好得那麼快。」

小二道:「那你說還要多少銀子?」

蔣半仙道:「通常那藥是按金子計算。」

小二道:「哇,你敲竹槓啊,哪有那麼貴的藥,沒聽說過。」

蔣半仙道:「小哥哥,你沒聽說過的事情多著呢。這叫貴?我以為小哥哥腰纏鍍金虎頭腰牌,在衙門裡也該是個人物吧,平時各處撈的好處不會少,到要掏錢出血了,卻一個勁兒的哭窮,你說,誰信啊,打死我,也不信。」

小二道:「跟你說不清,金銀是有,可我沒帶,誰出門帶那麼多金銀呀,被賊瞧見,命都難保。」

蔣半仙道:「那我跟你回家去取,跑一趟就跑一趟,麻煩是麻煩,有銀子就好。在下可是要養家糊口的,家裡十來口子,就靠我一個人掙錢。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小哥哥,居家過日子,不容易啊。」

丁飄蓬只是看著他二人理論,卻不作聲,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出面,若是要出面,他只有動強了,對有些人,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拳頭解決問題。

小二聽說回家去取,就慌神了,一則,他沒有家,二則,他沒有那麼多銀子。他軟聲相求道:「蔣大仙,這樣好不好,你報個價,我給你寫張欠條,過些天我來還你。」

蔣半仙道:「你騙誰呀騙,我不認識你,也不知你姓甚名誰,也不知你住在哪兒,也沒有可靠的中人見證,你不來,我上哪兒找你去。要打官司,都沒個可靠見證。我雖是個行醫的,卻沒那麼好騙。我可要現錢,只認現錢。」

他手一伸,脈息向上,向王小二要錢,道:「來,拿來。」

小二看看丁飄蓬,丁飄蓬的臉已發青,還沒有發作,下頦一挑,頭一別,意思是要小二對付蔣半仙。

小二道:「哎,蔣大仙呀,我是磨破嘴皮要你寬限時日,你定不允,那你總不能成聖子口吧,那些什麼祖傳秘方,也該打個折吧,做生意要讓人留個念想,以後,回頭客才會多呀。」

蔣半仙沉吟道:「那行,別打完折,又再打,打個沒完,我可打不起。那藥全是用名貴中藥材製作,再不濟,我該收回成本價吧,不要搞得又費時又費力,完了,自個兒還得貼老本,回去給老婆罵個狗血噴頭。」

小二道:「好,你報個價嘛,我是成心要付你錢的,真的不想賴你。」

蔣半仙掐指一算,道:「罷了罷了,本該收金子三十兩,念病人身上帶得不多,那就大出血大打折了,只收銀子三十兩。真的只有成本價了,不賺你一個子兒。實際上就是賠,那是賠本兒賺吆喝。」

小二與丁飄蓬面面相覷。丁飄蓬氣壞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輕易怎能與普通百姓為難,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出手。

小二將懷裡所有銀子掏出來,放在桌上,道:「蔣大仙,我就這些銀子了,大概還有八JIU銀吧,你就看著辦吧。」

他擺出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蔣半仙臉色一沉,道:「小二,你可知大難臨頭了麼!」

小二冷丁被他的話一嚇,臉色刷地白了,顫聲道:「你,你,你這人怎麼這樣,要不到錢就嚇人,我可不是三歲小兒,你蒙不了我。」

蔣半仙不理會小二,對炕上的丁飄蓬起身拱手一揖,道:「這位仁兄,想必就是飛天俠盜丁飄蓬了,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丁飄蓬道:「見笑見笑,在下如今落到這步田地,窮愁潦倒,窮途末路,真是狼狽到了極點。」

丁飄蓬試著吸口氣,卻中氣不繼,左手舉起,卻綿軟無力,他流的血太多了,自知恢復尚待時日,如今,捕快四處搜捕,確是危機四伏,不過,他已無數次的面對過死亡,不知恐懼為何物,如今,只能任其自然,聽憑天命了。

蔣半仙道:「吉人自有天相,仁兄義薄雲天,必有天佑。」他又轉過頭對王小二道:「小哥哥,千萬不要見怪,剛才,只是試著探探你的口風,跟你逗著玩呢。今兒上午,在下去北京城行醫,中午返回王莊時,見東直門城門頭,還貼著你的通緝令呢,知道麼?」

小二嚇得面無人色,道:「真,真的?」小二知道,郎七的事已發,刑部也在通緝自己了。

蔣半仙道:「想聽聽麼?」

小二道:「想。」

蔣半仙道:「緝拿欽犯丁飄蓬黨徒王小二;王小二,男,現年十七,籍貫,蘇州常熟青菱鄉蓮花村,家中排行第二,中等偏瘦身材,小白臉,操蘇州口音與北京口音,其北京方言十分地道,出逃時上著青布直裰衣衫,下著黑布褲,腳穿麂皮軟靴。於×年×月×日深夜,夥同江洋大盜丁飄蓬,殺倒捕頭郎七,奪走郎七鍍金虎頭腰牌一枚,金項鍊一條,郎七隨身所帶銀兩均被洗劫一空。並與江洋大盜丁飄蓬一起,擄走雙輪輕便馬車一輛,逃之夭夭。王小二形相如左圖,能提供確切線索者,賞白銀一千兩。……」

小二撲通一聲,坐在炕沿上,兩手抱頭,道:「這可如何是好。」又摸摸腦袋,苦笑道:「想不到我的頭也值一千兩紋銀了。」

丁飄蓬安慰小二道:「有丁哥在,你怕啥。」

小二道:「不怕不怕,橫豎不過一個死,砍頭只是碗大個疤。」嘴上挺硬,心下暗道:如今你傷成那樣,靠你可是靠不住了,不過,你傷成那樣,從頭到尾都是因為我,我真搭上了這條命,也是命該如此。

丁飄蓬喃喃道:「也該事發了,想必鐵面神捕派郎七去殺王小二,等等不來,沒了回話,就派人去探查,便發現了郎七的屍體,因此,便有了這通緝令。」

蔣半仙道:「敝人本不該提這事嚇唬小兄弟,只是小兄弟腰間掛的虎頭腰牌太顯眼了,通緝令上已告示天下,斷斷不可再用。」

小二驚道:「那倒是。」忙解下腰牌,塞進懷裡。

這時,黑山貓竄到門口,喵嗚了一聲,那黑山貓身腿修長,蹦跳敏捷,雙眼碧綠碧綠,絕非凡品。小二看得出神,竟忘了驚怕。蔣半仙一揮手,黑山貓又一竄,沒了蹤影。

蔣半仙又從懷中掏出金項鍊,還給小二,道:「适才敝人要金子做出診費,只是為了證實一下小兄弟是否就是王小二而已,如今,奉還金鏈子,望小兄弟不以為怪。」

小二一喜,嘴上卻道:「既給了你,哪有收回的道理,你還是留著吧。」嘴上這麼說著,手卻接了過來。

蔣半仙卻道:「敝人斷斷不敢收受,若是被查出來,成了贓物,那就成了你王小二的同夥了。」

他複又對丁飄蓬道:「丁大俠還須靜養為要,十天半個月,想必便可康復,這十天半個月千萬莫與人爭鬥,若是傷口崩裂,性命交關。」

丁飄蓬抱拳一揖道:「多謝半仙關照。」

正在此時,門口閃進四個捕快,為首的是貓頭鷹胡大發,手持鐵尺,哈哈大笑,滿臉絡腮胡髭直顫,笑得連那肥大的肚子都在一個勁兒不停的顫動,一雙圓眼笑成了兩道縫,他道:「是呀,這位郎中說得一點不錯,乖乖的跟我老胡走,免得一個不當心,傷口崩裂,當場命絕。」

另三人是他手下的捕快,個個年輕精壯,手執刀劍,虎視眈眈。

王小二急蹦起,想跳窗逃走,卻見窗口站著兩名獰猛捕快,手握鋼刀,瞪了他一眼,嚇得他撲嗵坐下,大腦一片空白,心道:完了完了,看來,這一百來斤要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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