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1 比翼連枝當日願 7.一物降一物

高三第一學期在飛速中度過。只是轉眼間，天氣就變冷，冬天來了。

周鵬從學校回來，在書房翻看著報紙，一邊在等著夏秋的到來。看到報紙上的天氣預報，一股冷空氣明日起影響本市，會帶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降雪，他的眉頭不禁蹙了起來。

夏秋的學校到周家騎車將近半個小時，如果落雪的話，道路會很滑，夜黑風高，她柔弱的身體，如何能禁得住？

「馮伯，給夏秋安排一間房間，天氣不好的時候，讓夏秋住在家裡」，周鵬朝給他送書包進來的馮管家吩咐著。

但是如果他出面挽留她，她肯定會拒絕的吧？最好讓母親來和夏秋說這件事情。

他先去和方嫂說了這個想法，方嫂，他一直稱呼的都是方姨。邊聽周鵬說自己的想法，方嫂邊打量著日漸懂事長大的周鵬，心理由衷地感謝夏秋，若不是這個女孩，這個家，今天會變成什麼樣子，真是不可想像，或許已經分崩離析了吧？

這樣想著，方嫂已走進周夫人的房間，周鵬跟在後面，一向冷峻的臉上，略顯緊張和不安。

周鵬站在母親的房門外，母親最近和他親密了很多，眼裡那股隔膜的神情也減淡了許多，他有時甚至會感受到母親眼裡的溫暖，以前他從未有過這種感受。周鵬看著母親，她正望向窗外，還未等方嫂開口說話，她先說道，

「讓夏小姐住在家裡吧，一個女孩子家，也怪不容易的。」

「哎，好的。我這就去佈置。」方嫂激動地說，她一直跟著有二十多年的夫人，心腸一直都是這麼的好。想起當年，她自己由於家庭貧困，一家人都餓得眼睛發綠，老公搶了夫人的包，夫人在瞭解了情況後並沒有過多的怪罪他們，反而將老公從警察局那裡保釋了出來，並安排她到周家來打工，還為老公找了工作，孩子也得以上學。如今孩子已經大學畢業，並在本市的警察局工作，孩子本來勸她不要再在這裡打工了，但是她捨不得周家，捨不得和夫人的情份，捨不得她從小看到大的周鵬，她一直將周鵬也視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她覺得她欠周家的人情。

……….

晚上，夏秋到周家時，天色已然黑了。燈火輝煌的客廳裡，周夫人好像早已坐在那裡，見她進來，便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周光明大多晚上都不在家裡，外面的應酬比較多。周夫人今天並沒有跟著出去。

「夏小姐，冬天馬上就快到了，晝短夜長，路況又不好。今後就讓司機接送你，晚上給鵬兒補習完，就住在我家。」周夫人慈愛地說。每次看到夏秋，周夫人都表現的很溫情，這是對周鵬從來沒有的。

「阿姨，我……」，夏秋想謝絕，至少要和父母親先商量一下。

「就這麼定了。」周夫人毋庸回絕地口氣，這個女孩子，居然和鵬兒一樣大的年紀，每次見到夏秋，都會讓她若有所思。

周鵬的書房房門微掩。夏秋走進去時，他不動聲色地坐在裡面。似乎所有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午夜時分，周宅的一切，都靜悄悄的。廊道上的蓮花壁燈，閃著昏黃的光。周夫人悄悄地從夏秋房間出來，眼角似有淚痕。

「夫人，這麼晚了，您？」

馮管家不知何時，站在周夫人身後，探詢的口吻問道。馮管家在大陸，受周老夫人之托，留意著周夫人的一舉一動，似是周老夫人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般。王玉這麼多年，行事小心謹慎，不敢有半點差池，生怕被周老夫人挑剔了去。馮管家對王玉，表面上也尊敬、言聽命從。

「哦，今天降溫了，夏小姐人生地疏，我怕她受涼，過去看看，她的被子夠不夠暖。」王玉受驚嚇般，按住自己的胸口，緩緩地定了定神。她知道，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稍有異常，馮管家都會向老夫人報告。這些年，她也曾試圖找藉口，將馮管家送回法國，但是不僅周光明不同意，還惹來周老夫人異常的不滿。」豪門深似海」，她深刻的領悟了。遠離了以前演藝界的朋友，也沒有了最初嫁給周光明的喜悅，對別人投來豔羨目光的暗自得意，也消失殆盡，現在有的，只是身心俱疲，以及內心的惴惴不安。

「這還要您親自過問？」

「老馮，夫人做這點事，也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方嫂氣咻咻地披著厚厚的外衣，從樓道上來。

「哦，不敢。夫人請恕我冒昧。」馮管家恭敬地彎了下腰，眼眸則在周夫人紅紅的眼睛上停留了1秒鐘，便立即看向了地面，」我只是擔心夫人會受涼。」

「多謝你費心。」周夫人從喉嚨裡擠出了這幾個字，和方嫂交換著眼色。

「那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方嫂會意地點頭，朝馮管家輕聲說道。

「哦，那我先告退。」

待馮管家走遠，周嫂立即上前扶住周夫人，周夫人眼淚盈眶，」姐姐，她和小鵬一樣大，我忍不住，實在忍不住，過去想看看她。」

「好好，好，我都知道，都知道。」方嫂安撫地拍了拍王玉的臂膀，」回去吧，別涼著了。」

早晨的太陽，大如車輪般，紅彤彤的染紅了東方半個天空。

早餐時分，周夫人沒有下來，周光明去外地巡視各公司的經營，也不在家。只有周鵬和夏秋。

吃完早飯，周鵬推車送夏秋出門，」昨晚睡得好嗎？」

「嗯。」夏秋點頭，猶豫了一下，」我昨晚好像做了個夢，可又覺得不是夢。」

「那是什麼？」

「睡得昏昏沉沉的，夢到有個人，坐在我旁邊，撫摸著我，像媽媽一樣，還在掉眼淚，以為是在做夢。可是早上醒來，卻看到枕邊有淚痕，斑斑點點的。」

「說不定是你的口水吧？」

「且。」夏秋瞪了他一眼，奪過他手中的自行車，」不理你，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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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冬天，周鵬覺得過得飛快。

有一次，夏秋的門微敞著，周鵬經過時，見夏秋正在埋在桌前看書。走進去看時，是在做當天的作業。他才知道，原來每次給他補習完後，夏秋還要做自己的作業，還要準備第二天自己的複習內容。從那以後，他會減少自己問夏秋問題的次數，只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會問她，他讓她在補習的時候，把作業帶來一起做完。他不想讓她太辛苦。

自從夏秋住進來後，每天周鵬都會向方嫂詢問早餐的安排，晚上睡覺前，他會囑咐給夏秋一杯熱牛奶，天冷了，會囑咐給她加被子。聽見夏秋喜歡吃的，水果或者其它的東西，他會悄悄地留下來；喜歡玩兒的，圍棋之類的，他也想著去學一下，陪她一起玩兒；夏秋喜歡把屋子整理的清爽、整齊，不喜歡亂糟糟的，他會把書房收拾的一塵不染。

方嫂全部看在了眼裡，唇畔發出會意地微笑。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一直都是很高傲的，冷漠的，從來都沒有表現出過關心別人。現在，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溫情的一面。這個夏小姐，真是不簡單呢，能把高貴的周鵬，給收拾得這麼服帖。正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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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期間，周鵬沒有像往年一樣，隨著父母去法國過新年，在送走了父母和馮管家後，他甚至把傭人們都放了假。

馮管家本想留下來照顧周鵬，但又顧慮到周老夫人的身體近日不怎麼安康，便狠下心，和周光明夫婦回了法國。

「那你要怎麼生活？」元旦前的一天晚上，在夏秋給周鵬補習完功課，聽著周鵬在客廳裡給傭人們放假的話，夏秋不禁問他。

「怎麼辦，我忘記了，我不會煮飯。」聽到她擔心自己的聲音，他心裡覺得很開心，故意這麼說，邊緊張的看她的反應，元旦他想和她一起過。

「這樣好了。元旦給你放假一天，文化宮有遊園活動，我們去那裡happy。」夏秋輕快地說道，面頰上帶著純淨的微笑，文武之道，貴在一張一弛。而且在和他打交道的這段時間，發現他其實人品還不錯，對他的印象也還不錯，有時兩個人甚至還能開開玩笑，說些俏皮話。

「那裡太吵了，人也太多。」周鵬不喜歡人群擁擠的地方。

「這麼挑剔！」夏秋的嘴巴嘟了起來，本來和五月約好了，一起去參加遊園活動，現在扔下他一個人在家裡，她確實有些於心不忍。最後她還是順從了他的決定，給父母通過了電話，又給五月討了饒後，留在周家過元旦。

元旦的頭天晚上開始，就下了很大的雪，雪花一朵一朵，像棉花團，路上、樹上、房頂上，到處都是白皚皚的，尤其是院子裡的幾棵桂花樹，由於穿上了厚重的冬裝，被積雪一覆蓋，竟似幾座小小的雪山。雖然如此，一大早，傭人們還是齊整整的都離開了，連平日克盡職守的方嫂也不例外。這樣的日子，每個人都盼望著和家人的團聚。

兩個人在屋子裡，一起做飯，一起在院子裡堆雪人、打雪仗，夏秋給那個雪人取了個名字，叫周鵬，誰讓周鵬總是冷冰冰的；夏秋找到了一些紅紙，剪了一些漂亮的窗花，黏貼在窗戶上；夏秋貼窗花時，手凍涼了，他幫她搓暖；夏秋剪了一張大紅臉譜，只露出了嘴巴、鼻子和眼睛，趁周鵬不注意，貼到周鵬的臉上，周鵬取下來，反貼到夏秋的臉上，兩個人開心地笑著、鬧著。

周鵬悄悄地把剩下的窗花，夾到了自己的書裡。

中午，夏秋為周鵬做的熱湯麵，一碗放了肉醬，一碗沒有放，周鵬本想和她一起做，但是越幫越忙，被夏秋趕了出來，於是倚在門旁，靜靜地看著夏秋忙碌。

「OK了！」夏秋微笑著說，指著那碗放了肉醬的麵條，對周鵬說，」這碗是你的。」

「為什麼你的和我的不一樣？」

「我這兩天沒胃口。」前些日子，夏秋剛遭了風寒，還沒徹底好，周鵬讓她休息了幾天，前天稍好後，她才又過來周家給周鵬補習。

「味道太濃了。你那碗看起來比較好吃。」餐桌上，周鵬嘗了一口自己碗裡的味道說，然後把眼睛看向夏秋的碗。

「那你吃我的這碗。」夏秋說。

周鵬嘗了一口。」又太輕淡了。」

「喂！」夏秋提高了嗓門，太難伺候了吧。夏秋把兩個碗都從周鵬的面前拿開，既然這樣，就不要吃了。

「你都拿走，我吃什麼？」周鵬說道。

「一個味道太濃，一個味道太清淡，兩個你都不喜歡，就不要吃了。」夏秋氣鼓鼓的，乾脆叫外賣給他算了。

「不喜歡，可是肚子餓，也要吃啊。」周鵬用手摸著肚子，肚子確實在叫，似山谷的流水。」只好委屈我的肚子了。」

見夏秋嗔怪的樣子，周鵬起身去廚房拿了一個碗，從兩個碗裡各挑取了一部分，老實地坐在桌前吃了起來，不時拿眼睛偷看夏秋，怕她再生氣。

夏秋見他這個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默默地坐下來，一隻手拿一支筷子，挑起幾根麵條，纏了幾下，在筷子上纏成一個沱沱，送到口裡，吃了下去。周鵬見狀，也要模仿，可是卻做得不是很好，滑下的麵條將湯濺起到鼻尖，夏秋見狀，撲哧笑了。

見夏秋滿臉烏雲散，周鵬便也望著她笑了。她的笑臉就像溫暖的明媚的太陽，一直照進他的心裡的最底的、一直以來陰暗潮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