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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我剛剛滿十六歲,考取了縣城裡唯一的一所重點中學。
那時的我多開心啊。我長了十六歲還沒有去過縣城逛逛呢。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考上縣城裡的高中了!我是我們村裡第一個考到縣城裡的高中生啊!你說當時我是多麼驕傲啊!
開學的時候我一大早就從家裡辛辛苦苦背著棉被衣服鞋子內褲之類的去擠公共汽車。我媽我爸還有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哥哥都在我身後浩浩蕩蕩的歡送我!那真是一件無比風光的事啊!我媽往我的破書包裡塞了鹹鴨蛋臭豆腐什麼的,滿滿的給我塞了一大包!我一邊搖頭晃腦的走著,遇見村裡的老人都豎起大拇指沖著我笑,說我有出息!
那時我們走到村子西頭等車。那是我們還叫公共汽車。這種車每天只有一輛。它從我們村西頭嗚哇哇開過一路開著去縣城。那時我就是坐著這樣的車去縣城讀高中。我在我媽的嘮叨和眼淚中,我在我哥哥和其他人羡慕的眼光中雄赳赳氣昂昂的上了車。在車上我隔著窗戶伸著手沖著他們搖啊搖,他們也沖著我伸著手搖啊搖。那時的我搖手的樣子多帥啊,簡直是一個指點江山的偉人的姿態啊。可是我的興奮很快就被顛簸的路途和刺鼻的汽油味給折磨到了。我一路被汽油味熏得吐得膽汁都出來了。吐得一張臉黃綠黃綠的。看著很瘮人。
我考的是全縣最好的一所高中,我媽獎勵了我五塊錢。那時我的心充滿著驕傲和自豪的陽光,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光明的猜想。我想我一定能考取大學幫家人光宗耀祖。我在那輛車上劇烈的嘔吐著,一邊嘔吐一邊驕傲的想未來。吐著吐著我就到縣城了。
其實那所學校在現在看來很小很破舊,但是在當時更小更破舊的我的眼睛裡,它無疑是和宮殿一樣的氣勢恢宏雄偉壯麗。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樓房。小小的我被震撼了。我站在樓下發出了人生中第一聲怒吼:我看見樓房啦!
那個時候在我的眼裡在我的心裡什麼都是美好的什麼都是嶄新的什麼都是新鮮的。世界是美好的。天與地也是美好的。就連漫天漫地的塵土和泥沙在我的眼裡都美麗無比。那時我的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和驕傲。一幢三層的樓房在我心中激起的波瀾久久不能平息。那時我想我真的是沒白活啊。年輕的我在那時就開始這樣務實的感慨。
可是後來我看見了比全世界還要更美的東西。這是一個女孩。
這個女孩和我同一個班級。在點名的時候我聽見老師叫她任冉。她那天穿著一件鵝黃色的上衣,烏黑的頭髮上別了一個紫色的髮卡。好像是一朵花棲息在她的頭上,又好像是一隻蝴蝶在她的頭上盤旋不去。她長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這雙眼睛一會像受傷的小貓咪一會像無助的小梅花鹿一會又像頑皮的小狐狸。這雙眼睛忽閃忽閃的眨啊眨眨的我的心都要碎了。
書中形容美人的句子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國色天香小家碧玉秀色可餐….可是在我的眼睛裡面美人就是任冉,任冉就是美人,這是兩個可以直接劃等於號的關係。總之我是在看見任冉的第一眼起就墜入了她忽閃忽閃陰晴不定的大眼睛裡。一直到現在都爬不上岸。
後來我慢慢從同學那裡打聽到了任冉的消息。她是從另外一個我不知道名字的鄉里考上來的。那個鄉在縣城的東南角,我們的鄉在縣城的正西邊。我聽同學說任冉是那個鄉里的鄉花,在初中上學的時候任冉就被很多男生和校外的待業青年追求。還有人說任冉是那個初中學校裡面成績最好的女生也是長得最好看穿的衣服最好看的女生。總之任冉好像是那種出身很優越自身條件和家庭條件都很好的那種公主一樣的女生。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孩才可以被叫做公主。但是從那時開始我就開始拼命的幻想自己是王子了。
喜歡一個人的那種感覺是很奇妙的。你可以被她的一舉一動所牽引,她的任何一個小動作在你眼睛裡都是被放大的章節,都是讓你津津樂道的始終。
那時的我才十六歲,我還不懂得愛情是什麼玩意,我還不會操作自己的情緒和愛情。可是我已經飛快的墜入了一場看不見前程的暗戀之中了。
那時的我成了任冉最熱烈的追尋者。上課的時候任冉坐在我的前排偏左,我的眼睛就一直一直不自覺的向左飄。老師在課堂上講的唾沫星子亂飛但是我聽的亂七八糟根本不知道他在講什麼。我的注意力被任冉深深的吸引住了。我剛考進高中時的雄心壯志一股腦全不見了。不要江山要美人。我開始成了這樣的人了。
那時的我還非常的單純。那時的我還不知道自己是在暗戀任冉。我每天偷偷的看她,在她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我就偷偷瞄她的嘴巴,我走在她的後面跟著她去飯堂打飯,我甚至去觀察她每天都吃些什麼是用什麼樣的姿勢夾菜。我像一個特務打探機密一樣辛苦的在地下偷偷的不知疲倦的工作著。
後來我終於有了和任冉說話的機會。那時班級新排了位子,我坐在任冉的後面。這是我用兩包阿詩瑪換來的機會啊。可是我不心疼,用兩包阿詩瑪換來靠近任冉的幸福,我是非常願意的。那時我每天熱切的關注著任冉的一舉一動。她早上來晚了,她為什麼來晚了呢?她是睡過頭了?還是鬧鐘沒電了?這個問題我整整思考了一個早自習。前面的男生回頭找她說話,他們說了些什麼呢?任冉好像還笑了,那男生究竟說了什麼話可以讓她這麼開心的笑呢?我想來想去越想越不爽,下課後我就拉著那個男生找藉口去廁所打了一架。左邊的女生下課後找任冉問問題,任冉給她講了十分鐘。我一直都支著耳朵聽她們說話。我在想她們會不會突然聊到哪個男生。班幹部找任冉商量開班會的事宜,我千方百計也要插上一句話,我怕班幹部把任冉追走了。那時班級裡所有的男生都成了我的情敵,後來班級裡所有的女生也都成了我的假想敵。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我對任冉的喜愛越來越深刻,我的表現也越來越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