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毒舌

正門處，柳魅兒一馬當先，手持一柄半尺長的紫色流刃，那薄如蟬翼的刃面上七顆顏色各異的珠子閃爍著淡淡星輝，將本就淡薄的紫刃印射的如水一般透明。

而紫刃每一次劃動，都會帶起一層星漣，星漣掃過，圍聚在她面前的活屍便會四分五裂，她的腳下已經鋪滿殘肢，漆黑的汙血從斷裂的殘肢中出流出，彙聚成泥沼，一腳下去就是一個數寸深的腳印，場面慘烈無比。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紫刃表面的星輝越來越黯淡，而持著這柄紫刃的玉臂也開始遲緩僵硬，那激起的星漣更是斷斷續續，難以為繼。

可是，門外活屍依舊浩淼，一眼望去，依然望不見盡頭。

漸漸地，那一張滿是血污的俏臉上閃過了一抹慘笑，看來，今天是出不去了……

一刃橫掃，將逼近的十數隻活屍斬碎後，她一抹臉上的血污，喘息著想要回頭看看一旁人事不省的同門師姐，可是，還沒等她轉頭，就感覺右肩一沉，一股不屬於自己，又讓自己心神躁動的異樣氣息從身後撲來。

冷不丁的一個寒顫，僵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身後除了自己那昏迷不醒的師姐，盡皆同門師兄弟，而這搭在肩膀上的手……

混蛋，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沾老娘的便宜！

心頭一怒，轉頭就欲呵斥，就感覺一股極強的推力從肩膀處湧來，一時不慎下，本就疲軟的她一個趔趄，咚的一聲靠在一旁牆壁上，而等她搖搖晃晃的站穩，就見一道身影從自己眼前走過，徑直走向了殿外的屍群，微微一怔，隨即臉色一變。

「楚墨白你幹什麼！你瘋了，回來！」

一聲怒喝，本能就欲揮動七星刃向那人撲去，卻不料身體剛動，一雙淩厲深沉的眼眸猛地印入了眼簾。

「不想死就滾！」

「你！」

聲冷如幽，眼如淵刀，心魂一震，看著眼前這雙幽眸，以及那星瞳內不時閃過的厲芒，她下意識駐足，頓在了原地。

不過瞬間後，她反應了過來，俏臉一漲，正欲怒叱，只是眼前的一幕讓她又猛地僵在了原地。

此時，她面前的楚墨白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隻身站在了殿門外，轉身弓背，雙手扶在那敞落一旁，門沿足有一掌寬的古銅大門邊，屁股對準身後蠢蠢欲動的屍群，吭哧吭哧的往回頂。

而因為銅門過於厚重，那一雙深邃而輕佻的雙眸瞪的溜圓，漲紫的臉上更是青筋暴跳，漏著腳趾的破鞋在血泥地上劃出一道道深深的溝痕，被汙血染紅的大腳趾從破洞中鑽出，粘在血水裡，印出一個個深深的趾坑，整個人看上去狼狽而滑稽。

但殿內，卻沒人笑的出來。

反而殿外蠢蠢欲動的活屍血眸一亮，嘶吼著向他撲來。

「救他！！！」

殿內，柳魅兒不知怎的眼眶一紅，手中紫刃一豎，猛地躍動，卻在臨近大門的那一刻嘎然而止。

「行了，你快消停點兒吧哈……他老母的，怎麼這麼沉……嘿……」

「別！！！」

終於，嘭的一聲，銅門關上了。

然後，世界清靜了。

呆呆的站在殿門前，看著眼前轟然緊閉的銅門，柳魅兒一動不動。那張從門縫中一閃而逝的泥濘笑臉，在這一刻印在了她腦海中，揮之不去，握著紫刃的手有些抖，隱隱握不住。

殿內，死寂一片。

這一刻，好似隨著銅門的關閉，世界分成了兩個世界，一切的血腥與恐懼隨著這扇血跡斑斑的銅門關閉而被剝離，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沉默與壓抑。

兀的，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突然從殿外響起，將眾人驚醒。

「喂，裡面的棒槌們聽著，小爺已經被包圍了，等小爺回去了，你們得好好報答我，知道嗎？」

「還有，那個光長胸不長腦子的丫頭片子，小爺好心好意給你送禮，還專門為你量身定做，你他娘的不回報小爺也就罷了，還一直對小爺喊打喊殺，真是不識好歹。我告訴你，這次小爺怎麼著也算救了你一命，你要是敢死不賴帳，小爺回去後就把你畫進小爺的鎮門之寶中，讓全天下的人都欣賞你的遺容……」

「王八蛋，楚墨白你給老娘開門，開門……」

門外的叫嚷被一道道震耳欲聾的轟鳴與嘶吼淹沒，殿門前，柳魅兒雙眸殷紅，不住轟擊銅門，披頭散髮，極為瘋狂，看上去讓人有些心悸。

「混蛋，你去死吧！老娘管你去死，嗚嗚，管你去死，嗚嗚……」

良久，砸了半天卻無益於事的她放棄了，手中紫刃再也握不住，手一松，化為道道流虹消散，而她本人則順著銅門癱軟在地，暗紅的血水順著她的淚珠滑落，將她胸前衣襟濁染，她卻毫不在意，只是瞪著大眼匍匐在門上，小手一遍又一遍的捶打著銅門，無力而無助。

有對慘死同門的愧疚，也有對楚墨白的惱怒，同時，還有一種大變之後的恐懼，此時，在短暫的安全下，她崩潰了，沒有勇氣劈開這看似厚重，實則對她來說不堪一擊的銅門。

她身後，眾人看著那在柳魅兒手中不斷顫動，卻紋絲不動的銅門，眼眶也漸漸紅了起來。

楚墨白固然嘴碎，固然有諸多不是，但眼下救了自己等人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個情，讓他們心頭沉甸甸的，悶的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盤繞在心頭，讓他們憋的難受，幾欲把持不住。

只是，想到殿外那些殺之不盡的活屍，想到一路走來，那些倒在血泊中淪為皚皚白骨的同門，他們心中的衝動就被驚恐沖散了許多。

不由的，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殿門前那失聲痛哭的身影，手中長劍因為過於用力而顫抖，汙血順著劍鋒滴落，在暈暗的大殿內綻放朵朵血梅……

小師弟，不要怪我們，實在是這一切來的太快了些，也太過殘忍了些。

他們心中，如是想著。

時間，隨著黑暗的沉澱而流逝，當殿外的嘶吼消散，再聽不到一絲動靜後，此間的壓抑，被一道低語打破。

「我們……真的不管他了麼？」

沉默，被漸漸粗重的呼吸代替，眾人抬頭看著那名弟子，目光閃爍。

那人嚇了一跳，臉憋的漲紅，連連擺手，正要說些什麼，卻被一道幹啞而又冷厲的聲音打斷。

「你們留在這裡，我去找他，老娘不把他揪回來碎屍萬段，老娘跟他姓！」

殿門處，柳魅兒不知何時已經站起，正緊握紫刃站在距離殿門十丈處，一臉兇狠。

只是不知怎地，最後一句時，她俏臉突然一紅，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狠戾也被一抹淡淡的錯愕與不安取締。

好在殿內昏暗，她又滿臉廝殺後的血污，眾人沒有看到這一抹異樣，反而聞言後，之前開口那人目光一閃，咬牙顫聲道：

「我，我也去！」

「對，我們也去！」

瞬間，殿內的沉悶被打破，開始彌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決絕，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一抹病態的潮紅。

而殿內中心的柳魅兒聞言卻臉色一變，轉身怒叱：「放屁，都去了無暇姐怎麼辦？都給老娘——嗯？！」

「小師妹，多日不見，你還是依舊潑辣……」

正說著，身後突然響起的一道低語將她驚的一個激靈，豁然回首，當身後古銅大門無聲無息的化為齏粉消散，便見一名手持長劍的身影走入了殿內。

「二，二師兄？！」

柳魅兒瞳孔一縮，而後，一聲帶著激動，狂喜，以及淡淡畏懼的驚呼從銅殿內驚起。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在那漫空沙霧中，一名玉面郎星，衣領雕綴滾滾墨焰的白袍青年緩步而入，他的臉很白，白的有些不正常，好像雪一樣，不過眼神很清澈，也很深邃，好像蘊含著一片星海，細看下泛著點點星光。

而在他兩邊臉頰，兩縷散發垂落，將其幽眸遮擋半分，配合其臉頰兩側豎起的黑焰雲袍，看上去少了一些沉穩，多了一絲輕佻。

此時，他的手中緊握一把似實而虛的詭異霧劍，那佈滿漆黑紋絡的劍身上，散發著讓人心悸的幽冷……

「小師妹，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