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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海水瞬間包裹了我,像無數只看不見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心臟,擠壓著我的肺部。
黑暗,死寂。
耳邊只有自己心臟狂亂的擂鼓聲,和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
曾經溺水的那三分鐘記憶,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忘了呼吸,忘了動作,像一塊石頭,直直地朝著更深、更暗的海底沉去。
「動起來!沈眠!你在幹什麼!像林薇一樣!舒展你的身體!」
耳機裡傳來水下導演不耐煩的咆哮。
林薇……
對了,我是林薇的替身。
我是在替她,完成她一生的夢想。
求生的本能讓我開始掙扎,我揮舞著四肢,卻像被蛛網纏住的飛蛾,越掙扎,纏繞得越緊。
氧氣在飛速消耗,胸腔裡的灼痛感越來越強烈,眼前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黑斑。
「不對!動作太僵硬了!你是在跳舞,不是在抽筋!再來一遍!」
「腿!腿再抬高一點!拿出林薇的靈氣來!」
「沈眠!你到底會不會?不會就早說!浪費大家時間!」
那些苛責的、冰冷的聲音,像一把把錐子,透過耳膜,狠狠地扎進我的大腦。
我透過模糊的面罩,看到不遠處,水下攝影師舉著巨大的攝影機,冷漠地審視著我笨拙而垂死的掙扎。
而它的主人,周嶼白,此刻應該正站在監視器前,緊鎖著眉頭,為我拙劣的「演技」,而感到煩躁和丟臉吧。
他一定在想,我怎麼模仿得一點都不像他的白月光。
我怎麼配,去承載他白月光的夢想。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我的意識開始渙散。
我想起七年前,我把他從同樣冰冷的海水裡推出去時,他抓住我的手,對我說:「眠眠,等我,我馬上回來救你!」
我等了。
我在冰冷的海水裡,等了整整三分鐘。
等到意識消散的最後一秒,我看到的,是岸上的人,為他獲救而歡呼雀,沒有人記得,水下還有一個我。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警告!氧氣含量低於百分之十!警告!」
頭盔裡,刺耳的電子警報聲終於響起。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通訊器嘶吼:「……救……救我……我沒氧氣了……」
然而,回應我的,卻是導演更加暴躁的聲音:「再堅持三十秒!最後一個鏡頭!別給我掉鏈子!」
三十秒。
在陸地上,不過是眨眼一瞬。
可是在這萬米深海之下,每一秒,都是一個世紀的酷刑。
我的身體徹底失去了控制,肺部像要炸開一樣。
黑暗,徹底吞噬了我的視野。
在意識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刻,我彷彿看到了我那早已過世的爺爺。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盛宇集團的創始人,那個把我捧在手心裡,寵了十八年的老人。
他臨終前,拉著我的手,滿眼不捨:「眠眠,爺爺把這偌大的家業留給你,不是要你揹負什麼,只是想讓你,一輩子都能隨心所欲,不為任何人委屈自己。」
「如果你愛的那小子,敢讓你受半點委屈,你就回來。爺爺的人,會幫你,把他和他的一切,都碾得粉碎。」
爺爺,我好像,要死在這裡了。
就在我徹底放棄,準備迎接死亡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將我向上拖拽。
是求生索。
他們終於想起來,水下還有我這麼一個「道具」,需要回收了。
我被拖拽著,飛速地上升,巨大的水壓差讓我的耳膜和內臟都像要撕裂一般。
「嘩啦——」
我被重重地甩在甲板上,像一條瀕死的魚。
我猛地掀開頭盔,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鹹腥的空氣,眼淚和鼻涕糊了滿臉,狼狽到了極點。
我緩了好久,才撐起顫抖的身體,抬起頭,下意識地去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想看看他。
我想從他臉上,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後怕與心疼。
然後,我看到了。
他就在不遠處。
他背對著我,正緊緊地地抱著一個人。
是林薇。
林薇靠在他的懷裡,喜極而泣,肩膀一抽一抽的:「嶼白,我……我成功了……我們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周嶼白低著頭,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極致的溫柔,親吻著她的額頭。
他的聲音,穿過慶祝的人群,清晰地傳到我的耳朵裡。
「傻瓜,不是我們,是你。」
「祝賀你,我的小美人魚,你的夢想,成真了。」
周圍,是整個團隊的歡呼聲和掌聲。
「恭喜林薇老師!」
「周導牛逼!」
「這部片子絕對能拿獎!」
香檳被打開,綵帶飛揚,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成功的喜悅。
他們像是在慶祝一場勝利。
而我,這個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功臣」,渾身溼透,瑟瑟發抖地趴在冰冷的甲板上,像一個闖錯了片場的,可笑的局外人。
沒有人看我一眼。
沒有人記得,我也差點,死在下面。
那一刻,我身上所有的疼痛,所有的恐懼,都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死寂的冰冷。
我看著那個擁抱著初戀,笑得溫柔而滿足的男人。
我看了整整七年的男人。
我的丈夫。
我緩緩地,收回了目光。
心如死灰,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