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毫無醫德的宋大夫

不多時，雲鶯站在浣花園的春山居外。

這園內，住著一位江湖郎中宋檀玉。因早年曾受雲氏恩惠，半年前自願入府為年老體弱的雲老夫人調理身子。

雲鶯發熱的頭腦漸漸清醒，僵硬的四肢不敢向前，亦不肯後退。

這個宋大夫雖醫術高明，但脾氣甚是古怪，又怎麼可能會救治一個小小的丫鬟？

可想起奄奄一息的春桃，雲鶯還是鼓起勇氣踏了進去。

春山居內擺滿了藥架，濃烈的藥味交織混雜。

一名年輕男子正在院中曬著草藥，身著灰色衣衫，寬大的袖子挽起，露出了清瘦卻不失力量的手臂。烏黑柔順的墨發半綰著，別著一支樸素的銀簪，面容清雋沉靜。

雲鶯還沒開口，便有腳步聲接近。

原是雲老夫人身邊的婆子前來送飯，宋檀玉卻道沒胃口，讓人把飯菜撤了，只留下兩個冷冰冰的白饅頭。

「這宋大夫不僅脾氣怪，胃口也刁得很，這般山珍海味都不肯吃……」

雲鶯冷不丁聽她們嘀咕了一句，抬眼看著坐在窗前啃饅頭的宋檀玉，心裡頓時有些主意。

直到雲鶯將一碗漂著辣油的素面放在面前，宋檀玉才抬眼看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冷。

「何意？」

雲鶯避開他的審視，乖順道：「宋大夫不習慣雲府的飯菜，想來是不合胃口。方才雲鶯無意看見您佩戴的鷹紋玉佩，料想大夫應是突蒙族人，故而斗膽，為宋大夫做一碗家鄉風味。」

不知是不是雲鶯的錯覺，屋內陡然起了一陣寒意，彷彿要刺穿她的血肉，割破她的喉嚨。

「突蒙族久居塞北，你又怎知突蒙族的圖騰是鷹？」

「我阿娘出身桑氏，多年前曾隨著我外祖父和舅舅他們駐守邊關，幼年時曾聽她講過。」

如凌遲般的目光審視著她，直到麵條將冷，宋檀玉才淺嘗一口。

溫熱的麵條裹著辛辣的味道在唇齒間掃蕩，破開了那些混亂血腥的記憶，直擊宋檀玉的靈魂。

他垂眸，掩飾那一瞬間的失態，同時也放下了筷子。

「你可以滾了。」他說，「雲九娘子。」

雲鶯不奇怪他看破自己的身份，宋檀玉在府中住了半年，縱然他們素未謀面，但從桑氏之名，便可窺見。

雲鶯鄭重作揖：「宋大夫，實不相瞞，雲鶯此來春山居，是想請求宋大夫救我婢女春桃一命。」

宋檀玉漫不經心，「我入住雲府是為報答雲老夫人的恩情，不是為了給阿貓阿狗治病的。」

「宋大夫既能為南榮王小世子破例，想來必有迴轉的餘地。只要宋大夫願救春桃，雲鶯赴湯蹈火，也會報答宋大夫的。」

「九娘子憑什麼以為，一個丫鬟，配和南榮王小世子相提並論？別跟我說什麼眾生平等、人命無貴賤之分的鬼話，這世上有些人，生來就命如草芥。」

「正因為我們命如草芥，所以更要活著！除了這條命，我們已經一無所有了。」

宋檀玉一臉冷漠：「那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雲鶯一咬牙，直接跪下，瘦弱的身軀卻依然挺直著，字句鏗鏘。

「春桃雖是奴婢，但與我情義深重，我必須救她！只要宋大夫肯幫我一次，雲鶯發誓，他日必報宋大夫的恩情！」

她仰著頭懇求：「宋大夫，求你。」

宋檀玉垂眸看她，眸中劃過一絲異色，忽然鬆口。

「想要我救她，也不是不可以。」

雲鶯雙眸微亮：「宋大夫請說，只要雲鶯能辦得到。」

「我救雲老夫人，是因為她曾經救過我。我救南榮王小世子，是因為他答應幫我辦一件事。至於你，既於我無恩，又於我無用，唯一有點價值的，便是你這條命。」

雲鶯臉色一白，「你想要我的命？」

「怕什麼？我又不殺你。不過我最近缺一個試藥的，九娘子可願意？」

雲鶯毫不猶豫，「可以！」

宋檀玉斜睨著她：「不怕死了？」

「宋大夫會讓雲鶯死嗎？」

「那可說不好。」

「可若我不答應，春桃必死無疑。」

宋檀玉不知是誇是嘲，「能為一個丫鬟做到這個地步，你也算有情有義了。」

詢問了春桃的傷情，宋檀玉取了兩瓶藥遞給她。

「紅瓶內服，藍瓶外敷，保她不死。「

雲鶯大喜過望，拿上藥同他告辭，臨走前還忍不住問：「宋大夫不怕我一去不返嗎？」

宋檀玉拿起了未看完的醫書，衝著她淡淡一笑：「你可以試試。」

「哐哐哐！」

翌日一早，暴躁的敲門聲驚走了窗外的飛鳥，也驚醒了伏在床側的雲鶯。

她動了動酸麻的胳膊，第一時間去檢查春桃的情況。

好在宋檀玉雖然嘴毒心毒，但也確實有兩把刷子。

昨日她給春桃喂了藥，處理了傷口，雖然春桃還昏迷著，但是呼吸平穩，面頰紅潤，應是沒有性命之憂了。

「棠梨居的人都死光了嗎？快開門！」

外頭的人還在砸門，伴隨著氣急敗壞的怒罵，一如前世。

雲鶯收拾好自己，朝攥著掃把、手足無措地站在院子裡的冬兒道：「去開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