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風園景緻甚好,尤其正值春季,小橋流水,柳綠花紅。和煦的日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池子,宛若謝沉那雙清澈的眼。
雲箏放肆地打量著他,「謝丞相這眼睛,天生便是瞎的嗎?」
這話有些不客氣,但謝沉也沒生氣,反笑問:「五小姐這是在關心我?」
「謝丞相不僅自以為是,還喜歡自作多情。」
謝沉長嘆,聲音淒涼:「也是,誰會關心我這麼一個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的瞎子呢?」
雲箏嘴角抽搐。
「謝丞相不必妄自菲薄,你雖身體有疾,斤斤計較,羅裡吧嗦,心毒嘴賤……」
「夠了。」謝沉微笑,「五小姐還是說點我愛聽的吧。」
雲箏難得扳回一局,心情格外舒暢。
「我的意思是,好在謝丞相還有一副好皮囊,又位及丞相,手攬重權,想必天底下想關心謝丞相的人如過江之鯽,滔滔不絕。」
「也包括五小姐嗎?」
雲箏一噎,扭頭氣憤地瞪他,卻撞入了那雙清澈含笑的眼。
雲箏惱恨:「你戲弄我?」
謝沉無辜:「難道不是你先戲弄我的嗎?」
雲箏想乾脆就把他丟在這兒算了,正好裴照他們追了過來,堵截了後路。
「謝丞相?」
明明是為雲箏而來,裴照卻率先注意到了她身旁的謝沉,半是震驚半是恭敬,氣焰都收斂了幾分。
謝沉跟會變臉似的,笑意淡去,神色也似乎凝著一層薄霜,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原來是三皇子,好巧。」
裴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雲箏的手上。
她正揪著謝沉的袖子,那身樸素卻昂貴的青雲紗上繡著幾瓣翠竹,素來不染纖塵,而現在卻被她揉亂了,揪成一團。
翠竹的清寒之氣似乎沾染了脂粉香,也讓眾人恍恍惚惚,暗自猜測雲箏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謝沉對她如此縱容?
裴照強迫自己移開目光,詢問:「葉小姐和孟公子摔入了池塘,二人齊齊指控是雲五小姐害的,此來我也想聽聽雲五小姐的說辭。」
謝沉眼眸一斜,想看看這小狐狸準備怎麼編。
「什麼?葉表姐落水了?」
雲箏驚呼一聲,嬌俏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關切,「她沒事吧?」
「解救及時,二人並無性命之憂。」
雲箏先松了口氣,又滿面愁容:「雖無性命之憂,但葉表姐失了清白,這可如何是好?」
雲蘿肺都快氣炸了。
這小賤人,還在這兒裝呢!
當著裴照的面,雲蘿不敢發瘋,只能忍著怒火,暗戳戳地拆穿她的謊言。
「五妹妹方才不是跟表姐在一起嗎?我親眼看見你們一起出去,表姐何故落水,五妹妹不知道嗎?」
雲箏不慌不忙:「三姐說的不錯,不過中途葉表姐說她落下了帕子要回去取,讓我在外面等她。正好謝丞相迷路了,我好心幫謝丞相帶路,接著你們便來了。至於葉表姐發生了何事,我是真不知道。」
她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刻意模糊了時間地點,還有謝沉這個無人敢懷疑的人證,裴照頓時信了八分。
雲蘿暗罵一句,仍是不依不饒:「可表姐和孟公子都說了,是你把他們推下去的,五妹妹又作何解釋?」
雲箏一怔,旋即有些委屈,「表姐待我一向友善,今日特地邀請我來暢風園聽書。而且這次,也是表姐弄髒了我的衣裳,說要帶我出去換的。像表姐這麼好的人,我怎麼可能推她下水?」
「可……」
「再說了,謝丞相也可以為我作證的。」雲箏把謝沉往自己身旁一扯,抬起了溼漉漉的眼,語氣可憐,「你說對吧,謝丞相?」
謝沉被她拽得踉蹌了一下,也讓裴照他們緊張了一把,躲在暗中的寧寒更是差點拔刀。
手腕觸碰到她的指尖,謝沉驀地耳紅,表面仍是雲淡風輕。
「是。」
是個鬼!
難怪這小狐狸這麼好心帶著他,原來是想拉他當人證。
有謝沉作保,除了雲蘿,所有人都對雲箏的話深信不疑。
此次雲蘿不僅輸得徹底,還賠了一個葉婉。
南越國雖然對女子的約束不高,但是像今日這般狀況,葉婉的名節有損,怕是非孟珏不嫁了。
待人潮散去,雲蘿徹底撕下了偽裝,大步上前衝著雲箏揚起巴掌。
雲箏抓住她的手,笑意森涼:「三姐想做什麼?」
雲蘿掙扎不開,臉色漲紅,聲音尖銳:「雲箏,你找死嗎?還不趕緊把我放開!」
她不停掙扎,不料雲箏真的鬆開,雲蘿猛地往後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身為了見裴照而精心裁剪的衣裙染了淤泥,雲蘿瞳孔一震,忍不住尖叫出聲。
雲箏俯視著她,清冷的眼神帶著一絲嘲諷。
「三姐,三皇子還沒走遠呢,若是被他聽見了,說不定三姐就跟三皇子妃無緣了。」
「你果然惦記三皇子妃!」雲蘿雙眸猩紅,滿臉刻薄,「雲箏,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一個歌姬所生的庶女,竟也敢對三皇子痴心妄想!」
雲箏嘆道:「可惜此處沒有鏡子,三姐真應該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身為將軍府嫡女,大家閨秀,你卻滿口惡言,儀態盡失,若我是三皇子,也絕對看不上現在的你。」
「雲箏!」
雲蘿被羞辱了一頓,氣得面目扭曲,渾身都在發抖。
雲箏只覺得可笑。
上輩子,她怎麼會輸在這樣一個女人手裡?
不,她不是輸給了雲蘿,而是輸給了她自己。
是她的盲目,是她的自傲,是她對裴照那可憐又可笑的愛矇蔽了她的雙眼,還有她對親情的眷戀,是將她推向深淵的利劍。
「三姐放心吧,我對三皇子沒有興趣,所以三姐也不必把精力浪費在我身上。」
雲蘿表情一僵,臉上寫滿了懷疑。
「這種拙劣的謊言,你也就騙騙你自己了。三皇子乃人中龍雲,又是皇位的不二人選,你怎麼可能不想嫁給他?」
「你覺得他好,你嫁便是。不過三姐也說了,我是個庶女,是沒有資格當皇子妃的。你該提防的不是我,而是西南王府的歡宜郡主。」
裴照需要的,從來不是貌美的花瓶。
將軍府與西南王府勢均力敵,尤其裴照的生母寧貴妃偏愛慕容惜,此人才是雲蘿的勁敵。
「用不著你提醒!」
雲蘿像是被戳中了痛處,離開之前還不忘警告:「雲箏,你要是膽敢對三皇子有半點心思,我絕對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