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虞赫清會來找我。
「你來辦離婚手續嗎?」醫院的花園裡,我問他。
他明透的眼眸深深望著我:「我來帶你回家。」
「我的家在這裡,在我父母和弟弟身邊。」我說。
「澄澄需要你。」
「以前需要,現在不需要了,他的親生媽媽回來了,他更喜歡她不是嗎?」
朱璐璐每天都在發帖,秀自己和澄澄的日常。
「在crush家遇見的小朋友,和我很投緣。」
「他喊我媽媽的聲音奶呼呼的,聽著心都要化了。」
「他媽媽拋棄了他,我好像成為了他理想的媽媽。」
……
太可笑了,澄澄分明就是她親生兒子,她裝作第一次認識他。
大概是因為朱璐璐想繼續立完美無缺的女神人設。
她擁有百萬粉絲,長相美,學歷高,有錢且自由,經常發表獨立自信的言論。
在倡導女性獨立的大環境裡,女權已經是新的時尚單品。
她的粉絲不知道她19歲時未婚生子,得知兒子患有自閉症後逃避養育責任。
「朱璐璐經驗不足,不會照顧澄澄。」虞赫清面無表情地說:「你跟我回去,我給你錢。」
我不想。
一個月五萬是很多,可我更珍惜現在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
我有工作,賺得夠花,可以陪伴在家人左右。
醫生說弟弟情況不好,器官隨時可能衰竭,或許大限就在這兩年內。
「我一個月給你十萬。」虞赫清說。
我搖頭。
「二十萬?三十萬?五十……」虞赫清不斷追加。
可再多的錢也買不回弟弟的命,這交易我不做。
我扭頭就走,虞赫清從身後抱住我。
「放開!」霎時間無數委屈湧上心頭,我激烈掙扎著。
虞赫清卻緊緊箍著我,用力之大似要把我融入血肉裡。
「做我的妻子,你不快樂嗎?」他的聲音堪稱薄涼。
總是如此,他的話語疏離而冰冷,從不會對我透露一星半點的感情,就好像在對陌生人下指令。
可他的擁抱強勢而緊密,帶我登上山巔,帶我墜入懸崖。
淚水模糊我的視野,眼前星星點點的路燈化作草叢裡上下飛旋的螢火蟲。
我不快樂。
快樂只存在於大學時期。
那時我跟隨國內最優秀的女性學者研究女性主義,和志同道合的夥伴們結伴下鄉,解救鄉村裡被拐賣的女子。
我們蹲在草叢裡望風,螢火蟲繞著我們翩飛,蚊子將我們咬得渾身痛癢。
堅持多夜終於拍攝到證據,發表到網上引發輿論的軒然大波,最後成功解救被拐賣的女子們。
那時我充滿理想,最悲憫,也最快樂。
現在我已經弄丟了那個自己。
曾經的朋友罵我自甘墮落,從女權先鋒淪為扶弟魔、豪門撈女,真令人不恥!
我也瞧不起這樣的自己。
一切罪惡的根源,是二十三歲的那個傍晚……
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或許現在我還是快樂的女性主義者,自由清醒,為理想不懈奮鬥。
那樣的話我就不必做扶弟魔,不必為了籌治病錢而進入虞家。
我也就不會認識虞赫清,不會和他做貌合神離的夫妻。
虞赫清還是緊緊抱著我,低聲說:「你先跟我回去,辦完離婚手續,我再派人送你回來。」
好,我只想抓緊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