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令羽

　　這些傷痕不是一次性形成的。

　　能看見被層層覆蓋的痕跡，鞭傷，刀傷……

　　鳳翎有片刻的恍惚，這十年，這孩子也吃了很多的苦。

　　見身後人遲遲沒有動靜，雲曜側過臉來：「看夠了嗎？」

　　鳳翎把自己的思緒都收撿好，將熱水盆端過來，搓揉帕子，給他細細擦汗。

　　隨後便有人捧著衣裳過來，雲曜故意的，不要旁人，就要鳳翎伺候他更衣，盯著面前人低垂認真的臉龐看了會兒，雲曜突然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鳳翎面無表情的回話：「沒有名字。」

　　從睜眼開始就只有人叫她‘小啞巴’，系上腰間的玉帶後，鳳翎又補充道：「如果小啞巴能算名字的話，大人也就這樣叫吧。」

　　雲曜看了她一會兒，似乎有所思量，片刻後他才動了身形，讓鳳翎跟著他到里間的書桌旁。

　　他用硯臺壓平面前的宣紙，提筆沾墨，俐落灑脫的寫下兩個字。

　　令羽。

　　鳳翎站著看，沒有吭聲，雲曜將筆擱下，耐心的讀給她聽：「令，羽。」

　　大概是覺得她不認字。

　　鳳翎抬起眼簾，雲曜又接著道：「你的名字。」

　　不知道為什麼取這個，但看上去透著一股濃濃的隨意。

　　雲曜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鳳翎自己沒念，他倒有些神思恍惚，同她說完，又極小聲的自己默念了一遍。

　　外面傳來腳步聲，在門檻邊停住了，往裡頭小聲的呼喚：「爺，馬車備好了。」

　　「你要出門？」鳳翎眼前一亮，難得主動問雲曜什麼。

　　雲曜沒看她，笑著往外走。

　　鳳翎緊跟上他：「能帶我一起麼？」說完舉起三根手指發誓，「我肯定不亂跑！」

　　雲曜在門邊站定，側臉看她，眼底落了一片柔和，連語調也在這片光暈裡顯得格外溫柔兩分。

　　他輕啟薄唇：「不行。」

　　澆了鳳翎滿頭滿臉的冷水還不夠，下樓梯前還補充了一句：「就在院子裡呆著。」

　　鳳翎對著雲曜的背影狠狠揮了一拳。

　　然後就著自己這粉色輕紗，坐到了樓梯上。

　　重生後卸下了長公主的擔子，鳳翎覺得自己有些回歸本我，不必時時刻刻端著自己的身份和規矩，想笑就笑，想坐就坐，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雲曜院子裡伺候的奴婢多得很，這會兒都已經起身各司其職，不少從她身邊匆匆走過的，還小聲嘀咕著議論她，上來攀話找茬的卻沒有一個。

　　這院兒裡真就沒一個愛慕雲曜存著心思想往上爬結果被她半路攔截氣急攻心的？

　　真沒意思。

　　鳳翎站起身來拍拍灰，回身準備找個小婢女要身衣裳來換，剛說了個‘請問’，從她身後過的小婢女就被嚇得緊貼著牆去，眨眼便走遠了。

　　鳳翎尷尬的收回手重新拍了拍後裙擺，長長歎了口氣。

　　她好像不太受歡迎，這偌大的攝政王府邸不知道埋著多少的秘密和不能言說的規矩，昨晚囂張的侍妾，今早躲著她的婢女，處處都透著古怪。

　　鳳翎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句，既來之，則安之。

　　很快，鳳翎就又見到了陳嬤嬤，她領著人來給雲曜收拾房間，遠遠看見還這麼穿著站在樓梯口的鳳翎，眉頭擰成結，當即轉身回去，沒一會兒便抱了身乾淨衣裳回來遞給鳳翎。

　　「趕緊換了，白日裡還穿成這樣像什麼樣子！」陳嬤嬤嘟囔一句，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又念叨著進屋收整。

　　面冷心熱的老人家，也只有她肯搭理自己了。

　　鳳翎大步跟著進去，湊近陳嬤嬤身邊說了聲謝謝，陳嬤嬤回頭看她的時候，鳳翎已經朝著里間換衣裳去了。

　　重新穿戴整齊出來，雖然是套丫鬟的衣服，但也比之前那身強了太多。

　　鳳翎隨意挽發，依舊是那根隨身不離的紫檀木簪子，這院裡沒人管她，也沒人看著她，雲曜說讓她呆在院子裡，好像篤定了即便沒人看守她也逃不了的樣子。

　　鳳翎背著手跳到院子裡，陽光灑下來，她眯著眼睛迎光看去，能看見高聳的屋簷和遠處探頭的飛簷一角。

　　今日天氣格外的晴朗，連天空都沒有連綿的雲彩。

　　收回視線的時候眼眶被照得濕漉漉的，鳳翎閉著眼睛輕輕揉了揉，再睜眼的時候往院兒門口的方向看去。

　　模糊的光暈漸漸變得清晰，鳳翎眯著眼，確定了一下視線所及之處的黑色人影的確是徑直朝著這邊過來的，她挑眉，心想來得剛好，她正準備要確認一件事情。

　　她背著手，繼續朝著院門外走去。

　　剛踏出月牙門的界限，果然如她所料，面跟前突兀的便多了個人影，此時正用劍柄抵著她的肩膀，冷冷開口：「大人說了，禁止你踏出院門半步。」

　　聲音聽著耳熟，鳳翎側臉去看，原來就是昨日她從後門逃跑的時候拿劍抵她喉嚨的年輕護衛。

　　此時這位年輕護衛臉上寫滿了兩個大字‘麻煩’，想必還記著昨日的‘仇’，對她很是不耐煩的樣子。

　　鳳翎輕笑起來：「小哥怎麼稱呼啊？」

　　年輕護衛撇她一眼，鼻腔裡發出哼聲，沒理。

　　鳳翎鍥而不捨，接著問：「我就在門口看看風景，通融一下嘛。」

　　年輕護衛又撇她一眼，哼一聲，還是沒理。

　　鳳翎扯扯嘴角，往外頭伸了伸下巴：「要不你跟著我轉轉？」

　　年輕護衛斜著眼上下打量她，挑了挑眉，用劍柄敲了敲她的下巴。

　　鳳翎抿緊嘴唇，明白了。

　　這傢伙是在報昨日她不回他話的仇呢。

　　年紀輕輕的，睚眥必報倒是學到了精髓。

　　鳳翎清了清嗓，伸手指了指氣勢洶洶往這邊過來的幼清：「她是來找你的？」

　　年輕護衛聞言臉色一變，立刻道：「你胡說什麼！找誰也不能是找我的！你可別污蔑我！」

　　鳳翎笑起來：「瞧你，這不是會答話麼？」

　　年輕護衛這才反應過來鳳翎炸他，臉色更難看兩分，皺眉瞪她：「誰要與你說話！你趕緊回去！」

　　鳳翎沒動，反正她不動他也別想動，都瞧見有人來找茬了，誰動誰傻子！

　　見嚇唬不住鳳翎，年輕護衛有些急了，他可不想摻和進兩個女人的渾水之間，沒等他開口，目視前方的鳳翎便先輕笑著說了話：「我叫令羽，待會兒再請教你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