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門口,安可惜看著他動作嫺熟的拿出茶具,沖洗,放茶葉,沏茶,屋內原來早有人為他一直燒著熱水,好象他做這些事情,是每天必做的功課一樣。
「尚大人,我今日來,一是多謝你當初幫我寫那份奏摺,二是替太原縣的百姓向你求個人情。」
「太原縣?」他端著茶杯,聞著茶香,嘴角噙著的笑容是說不出的靈秀:「惜兒,你們柳城和太原縣相距有千里之遙,你怎麼會給太原縣的人求情?」
「聽說太原縣即將遭遇洪災,縣內數千百姓的安危頃刻就要面臨大難,你既然是朝廷命官,就該為朝廷出力,將百姓的安危掛在心上,儘早請陛下撥款築堤,以防大水。」
尚蓋贊斜睨著她的鄭重,忽然「哧」地笑了一聲:「別這麼一本正經,我是朝廷命官沒錯,但是朝廷中有那麼多的事情要處理,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尚書,能有多大手段讓皇上聽我的?」
「能自稱在晚膳時,將我的摺子遞到陛下的桌案上,能喝著禦貢茶葉大紅袍,能讓南園縣的張大人搖身一變成了襄城四品知府的人,又何必自謙說無能為力的話呢?」安可惜越說聲越大,講到最後幾乎是冒火了。
他一挑眉尾:「你說的這個人是我嗎?惜兒,我說我能將摺子遞到陛下的桌案上,是因為我偶爾會到宮中走動,那不過是順手的事情,至於後面兩件,出了這個門,我可是不認的哦。」
面對他的耍賴,安可惜微微抬頭:「我不管你是否認還是承認,我只問你,肯不肯幫這個忙?」
他對她甜甜一笑:「我剛才不是說過?你的話,我聽。但我只是賣你面子,沒必要賣別人的面子,太原縣想要朝廷給好處,他自己又給過朝廷什麼好處?」
聞言,她倏然將臉一沉:「你是怪他沒有給過你好處吧?難道做官的良心,你都不顧了?京城離太原縣也相隔千里,你又怎麼知道他沒給朝廷貢獻過好處?」
尚蓋贊笑著一歎,走到她面前,輕輕伸出手,試圖碰觸她的面頰,但是在她冷峻的目光面前,那只手也只得尷尬停在半空中。
「別和我講什麼做官的良心,當今世上,你該知道的道理只有八個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咬著牙根:「原來你是這樣的人,今日算我白來,尚大人,請了。」她拱手抱拳,即刻轉身要走。
尚蓋贊懶洋洋地在她身後笑道:「你又急了,每次都不等我把話說完。」
她一頓,回頭看他:「若不是正經話,大人就不必說了。」
捧著那杯茶,他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俯下身說:「你看,上次我幫你寫了摺子,只不過討要一個小小的‘報酬’,若是你現在對我說一聲,‘尚蓋贊,我喜歡你。’我就幫太原縣這個忙,怎麼樣?」
安可惜臉色倏地刷白,真恨自己為什麼要留下來聽他說這些廢話,不由得咬唇恨聲道:「我就知道你沒有半點正經,這種話,我死也不會說的。」
「別忘了我和你說的話,骨氣是不能當飯吃的。」他笑得一臉無害:「說這一句話又要不了你的命,你怕什麼?難道還怕真的對我動了心?」
她氣得轉身要走,又再度停住,忽然她轉頭冷冷地問:「多少銀子才肯讓你幫忙?」
這次換尚蓋贊一愣:「怎麼,你要出錢幫他們?」
她悶聲說:「我從柳城出來,所帶銀兩不多,既然大人不肯講情,那就只好講錢,你要多少錢?」
他訝異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喃喃的道:「惜兒,你還真讓我吃驚,沒想到這麼快你就學會了官場規矩,只是問價碼可不能這麼張口就問,這會讓我很尷尬的。」
「怎麼?你做著貪污的事情,還要講面子嗎?」安可惜冷笑,這傢伙會知道尷尬為何物她安姓倒過來寫,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放到他面前:「一千兩,夠不夠?我只有這麼多。」
「一千兩?」他為難地摸了摸下巴:「的確不算多,不過……」花兒一般綻放的笑容之下,他伸手接過銀票:「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幫你這個忙了。」
「何時有答覆?」她盯著他的動作索要結果。
「最遲兩日內必有結果。」他答得很胸有成竹。
安可惜溪依然不走,還提出要求說:「你既然收了錢,也答應辦事,但空口無憑,我要字據。」
「字據?」尚蓋贊啞然失笑:「難道,你還想要我親手寫下收受賄銀的證據不成?」
「貪官只怕沒有多少誠信……」走到桌案旁,看見桌上硯臺中的墨已幹,她親自磨墨鋪紙:「你若是不寫也可以,銀票還我。」
尚蓋贊邊歎邊笑邊搖頭,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磨墨,感慨道:「惜兒啊惜兒,你以為我會將這一千兩銀子放在眼裡?你就算是即刻要拿走這些錢,我也不會皺皺眉頭。」
見她忽然停了手,盯著自己,他又笑了:「不過我說過,這都是為了給你面子,我不想你在太原縣縣令那裡失信,繼而遷怒於我,所以才答應幫你這個忙,你這個人啊,只顧著自己行俠仗義,從來都不替我想想,若是這一紙字據被人捏在手中,我下半輩子的官場仕途,只怕也要前程盡毀了。」
安可惜一丟手,將半塊墨丟在硯臺中,卻被他攔住了去路。
他笑吟吟地說:「我沒說不寫啊。」他一邁步,轉到她身後,隨即幾乎是將她扯到自己懷裡,一手繞過她的身體,拿起毛筆,蘸著她剛才研好的那點墨,在旁邊一線紙上隨意寫下一行字——今收到安可惜銀票一千兩,並允太原縣一事。
見他真的寫下字條,安可惜心中大喜,剛要將字條折起來,忽然被他按住手背,這時她才發現他已經貼到了自己後背上,連他口中呼出的淡淡茶香都擦著她的鬢角吹到她臉上。
在邊關多年,與男子將士們也整天生活在一起,在她心中,從未覺得和男人相處是多難的事情,練武時,偶爾也會有接觸,她都瀟灑自如,毫不在意,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只是被尚蓋贊這個文弱書生這樣半摟半靠地禁錮在身前,她全身上下就泛起一陣燥熱,連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有人在身體裡敲起一面巨鼓。
「你……幹什麼?」她緊張地問,手腳有些冰涼,身前是桌案,身後是他,兩側都被他的手臂擋住,她已經無路可退。
「不做什麼,只是後悔……那一千兩銀子的確不算多。」他可惡的笑聲依舊帶著茶香,擦著她的後頸和臉頰上的肌膚,所到之處,她的肌膚都變成紅色。
「讓開,我要走了。」她板起聲音,想嚇住他。
誰知他卻更加膽大,手臂漸漸縮小了環抱的圈子,將她困在方寸之間,連語氣裡都帶著逗樂的邪魅:「惜兒,你到底是怕我,還是討厭我?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好象總是很緊張的樣子,多有趣,我甚至在想,你也許真的會喜歡上我呢。」
「做夢。」她再也聽不下去了,側身想擠開他的圈禁,結果被他一下子按住雙肩,那張精緻得象畫一樣的臉就在她的鼻翼前模糊閃動,她不敢呼吸,仿佛只要一呼吸,吸進身體的就都是他的氣息。
「惜兒……你,真的很美。」他的聲音象夢囈一樣:「五年前,我答應母親的時候,沒有想過你會變成一個讓我心動的美人……不對,早在十幾年前,你就已經讓我心動了。當你奮不顧身地跳到水裡去救那個小丫環的時候,你就已經刺中我的心了。」
她全身一緊,下一秒只覺得他的唇壓住了自己的,那溫溫軟軟的觸感卻象冰山一樣壓住了她的胸口,讓她的呼吸艱難。
他在……做什麼?她睜大眼睛瞪著他,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放開了她。
摸著唇角的一絲余溫,尚蓋贊微笑地注視著她:「惜兒,你的唇上一點胭脂都沒有,嘗起來的味道卻是甜甜的,為什麼?」
她的眉尖一凝,倏然抬起手,「啪」的一聲,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