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惜真的很不喜歡尚蓋贊,這似乎是命中註定的結果。
十四年前,兩個人還是六歲兒童時,她第一次聽母親和尚夫人商量著想讓他們兩人定親的事,那時候她懵懵懂懂,不完全知道夫妻的意義,雖然尚蓋贊苦口婆心地解釋了一大篇,她依然不感興趣。
那年父親進京述職,全家借住在尚府大概有一個月,尚蓋贊時不時會來找她玩,都被她冷臉拒絕,可他的臉皮也真厚,居然毫不氣餒地一趟趟來,有時候她在院子裡練著剛從父親那裡學來的劍法,他就會坐到旁邊的樹下,托著腮看,一邊看還一邊叫好,好象多內行的樣子。
尚府裡的小婢女們,一個個都對他好得不得了,一見到他就少爺長少爺短的,有的還會紅著臉和他說話,每當這時,尚蓋贊就會很得意地瞥著一旁的她,像是在炫耀什麼,但她只是漠視著這種場景,從他身邊走過。
有一次,一個小婢女因為池邊青苔很滑,不慎掉入湖中,她和尚蓋贊正好都在那附近,其他小婢女都嚇壞了,不知所措,她鎮定從容地讓人趕快去通知周圍的大人,一轉身,看到尚蓋贊站在旁邊,嘴角居然還掛著一絲不合時宜的笑容,這讓她非常憤慨,痛斥怒道:「你還不趕緊想辦法救人?」
他卻將那個笑容面向她,問道:「我救她,你給我什麼好處?」
她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古怪荒唐的問題,要他救人竟先索要好處,狠狠瞪他一眼,她便奮不顧身地跳進了荷花池裡,拼命游向那個小婢女。
岸上已經趕來的大人們驚呼連連,有不少人也跳入池中,最終才將她們都拉了上來。
那時她渾身濕透,被風一吹,瑟瑟發抖,她母親心疼地將她抱在懷中,連聲責怪:「惜兒,你怎麼這麼莽撞啊?」
倒是父親不但不生氣,還頗為驕傲地點頭:「不錯,捨己救人,是我安如海的女兒。」
從人群的縫隙中,她悄悄瞥向站在不遠處的尚蓋贊——他居然還是那樣笑著看她,這種笑容,像是一根刺,紮在她的心裡,讓她有一種多少年都揮之不去的厭惡感。
從那以後,她徹底堅決了對尚蓋贊的厭惡之心。
沒想到,九年後,因為尚夫人的去世,她和尚蓋贊居然被一紙書信綁在了一起。
那封信是尚夫人臨終前寫給她母親的,信中用詞傷感懇切,說是要在臨終前達成一個心願,就是讓她和尚蓋贊定親。
母親看到這封信,哭了整整一日,然後拉著她的手說:「惜兒啊,你尚伯母這樣喜歡你,臨終時還惦記著你,咱們絕對不能辜負了人家的這份心。」
她的心一下子跌成粉碎——要她和尚蓋贊那種自私自利又驕傲自大的假男人成親,不就等於將一隻飛在高山大川之上的雄鷹折斷翅膀,被迫和金絲雀關在一隻籠子裡嗎?
她堅決反對,但是母親比她更加堅決,立刻回信表示同意,當時她氣得足足五天不與母親講話。
雖然兩家沒有再探討具體婚期,但是在她心中,這椿婚事本來就不存在的。
她以為自己在邊關陪父親鎮守,尚蓋贊在京城做他的悠閒闊少爺,兩個人這輩子不會再碰到,說不定再過兩年,他先娶了妻,這個荒謬的約定就可以被人遺忘,沒想到……隨著父親的去世,她不得不再次來到尚蓋贊的地盤,面對那張可惡的笑臉。
「小姐,夫人差人送來一封信。」有人走近她,拉回她的思緒。
隨手接過,她知道母親不會隨便寫封給自己的,她來京城不會超過一個月,卻在來沒幾天這封信就跟著來,直覺是有事情,揮手讓人退下,拆開信封,先被拿出來的是一塊玉佩,再抽出紙箋,看筆跡不是母親的。
隨即過目信上內容:「這幽州盧家是誰?」耳邊突然響起尚蓋贊的聲音,讓她著實嚇了一跳。
「你知道什麼叫隱私嗎?」直接送他兩顆白果眼,安可惜輕斥,口氣濃濃的不悅。
「你門又沒關,又這樣大刺刺的看信,我就好奇瞄了一眼嘛,你不知道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嗎?」小聲指控,表情十分委屈。
明明是他不對,被他這樣一講,反倒成了她的錯了,安可惜真真無語。
「別那麼小氣嘛,說來聽聽可好。」在她對面坐下,自己倒水潤口。
雖然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他,但不知為何,她還是違心的道出:「這是我們安家的傳家寶玉。」
聽她這樣講,他老實不客氣的拿在手上觀賞,色澤不錯,玉體通透,是難得一見的寶玉,玉中的花紋圖案很少見到:「然後呢?跟信上的盧家有什麼關係?」
「我爹臨終前告訴過我,在二十幾年前他還是幽州一帶當小將的時候,曾經剿匪受傷,被人所救。」
不用她講明,他就清楚,肯定是這幽州盧家了。
「我爹無以為報,身上又沒有其它東西,就將隨身寶玉贈上,並承諾日後無論盧家何人持玉求助,我們安家,必定全力完成其要求。」聽父親說,那盧家也是個大家族,自然不會有求于父親,沒想到爹親掛念一輩子的事,在父親逝世後緊跟著出現了。
「那他們要求什麼呢?」托著腮尚蓋贊問道。
「幽州的盧家持玉求助,希望我爹能派出一名武藝精湛的人,幫助他們在比武會上贏得他們想要的東西。」她大略將信裡的內容說出來。
尚蓋贊聽完捧腹大笑:「你爹手下個個都是征戰沙場的莽將,輪帶兵打戰,自然不在話下,但輪江湖比藝,怕是技不如人。」看她似要動怒,他才繼續解釋:「我不是看不起你們武將,只是術業有專攻,你懂的。」看來這幽州盧家也是窮驢末技了。
安可惜明白他所言有理,倒也沒有反駁,好在對方要求的是三個月後,否則以她目前的情形來看,根本抽不開身。
仿佛看穿她心思一般,笑咪咪的臉兒往她身前湊去:「你想一個人去?」
「我們安家人,向來有恩必答。」如果沒有當年盧家的恩情,也就沒有父親後來豐功偉績,也許也就沒有她,要那些武將去自然使不得,那作為安家兒女,她有必要替父還恩。
「你怎就不會出錢找個江湖武俠代去即可。」何必自己走上一趟。
「我雖不是江湖中人,但也多少聽說過江湖規矩 ,比武說好聽是切磋武藝,但生死自負,我怎可讓人平白無故受傷,更嚴重點甚至喪命。」想到別人有可能為此送命,安可惜心中就有一萬個不願意,更何況對方要求的是必須打贏,難就難在‘贏’字啊。
「別人去不行,為何你去就行?」光想他就想扭掉那個寫信的人頭,他可不允許她有一絲一毫的傷害。
「你這戶部尚書不是有忙不完的朝事?今日怎的有空來我這兒?」不想再探討這個問題,話峰轉問著他的來意。
「我這叫難得偷來半日閑,那些朝中的事,一件接著一件,是忙不完的。」所以啊,與其看那些東西,不如來看看她比較有價值。
「胡扯。"
"我這就回去嘛。」不受歡迎,他自然摸摸鼻子走人,笑吟吟的面容裡有著打算,三個月後,他真的會讓她隻身前去幽州嗎?答案當然是——不。
見人離去,她才準備紙墨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