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死人堆裡活人過

野軒火看著這慣例的仵作驗屍，和尚做法式，吹吹打打，正式入棺，心中不覺有些煩悶。畢竟躺在那裡的人，雖然和自己算不上有多麼相熟，也是很友好的對待自己的人。竟然就這麼去了麼，而且是不明不白就死在自己眼前了。突然感覺到有些困了，又不敢爬起床上休息，萬般無奈的野丫頭只好趁眾人不注意，悄悄的爬進了露出一角的棺材裡。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只是聽到恰恰恰的聲音，似乎有誰在鏟什麼東西。倒也沒有讓野軒火等太久，鏟東西的聲音漸漸停住，爾後就聽到木頭磨動木頭的聲音，再次就看到了一個人將手探將進來。

野軒火突然起了興致，心想自從父親離開以後真是好久沒有人和她玩這個遊戲了。於是就用一計擒拿手鎖住了對方的手，並且用腳丫子踢了對方的手幾下，爾後竟然就聽到了對方倒吸了幾口冷氣。野軒火想自己進步如此迅速嗎，竟然讓人痛的倒吸冷氣了，不禁咯咯咯咯的笑出聲音來。

奉大奎立即嚇到屁滾尿流，兩股戰戰，迅速逃走。邊逃邊想，他奉大奎也算是頗有經驗的盜墓者了，膽子自然非同一般的大。然而沒有想到這種事情做多了，還真是讓他遇到了鬼。剛剛那個怪笑的聲音，想必就是野伯仁的冤魂吧。當初自然也聽到坊間的相關傳聞，明白這個野伯仁死的蹊蹺。可是念著對方既然是野虎成將軍的哥哥，陪葬的東西應該不會太過寒酸才是，所以才會為財鋌而走險，在這深夜來開棺，結果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奉大奎自這日以後，竟然落下了一個心病，再也無法幹盜墓的勾當。但是一家人總是要吃飯，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從了軍。憑著過人的膽量和一身過人的力氣，竟然成為了一個赫赫有名的將軍。這個暫且不表，咱們先說野軒火。

且說奉大奎將棺材打開了一點兒縫兒，野軒火就拼盡全力將那個縫兒開大，爾後使出吃奶的勁兒從棺材裡爬了出來。望瞭望四周，想要找到剛剛和自己玩拳的人。只是遍尋而去，一個人影都沒有。野軒火有些不解，這個對手怎麼了，為何沒有過幾招，就逃走了？還真的是一個經不起打的對手呐。

夜晚的野外，還真的是有點兒陰森森。月色慘澹，時有時無；烏雲籠罩，星光不見；唯有點點的鬼火，藍幽幽的發著光，像是訴說著什麼冤情。一般人見到此情此景，早已經嚇的哭爹喊娘抱頭鼠竄了。

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野軒火倒不是很怕，畢竟她曾經跟著父親在晚上去過不少次亂葬崗，從裡面翻找出人來埋葬。野軒火拍了拍腦門，連著拍了拍身上的土，開始思索這個時候，自己該去哪裡呢。去找大娘吧，雖然那個銀心很狠毒，確實自己唯一可以依賴的人了。雖然不小心離開了她的身旁，還希望大娘不要見怪才是。

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姑娘，腳程慢不說，又不認得路。所以把黑夜過成了白天，依舊沒有找到回家的路。野軒火想要找身邊的人問問，但是周圍的人卻像是趕著投胎一樣，向某一個共同的方向跑去。

野軒火也就隨著大流跑去了，心想人多的地方說不定會有大娘。只是她腳程很慢，所以到了地點的時候，發現自己只能夠呆在外面看別人的屁股了。野軒火一邊向前擠，一邊聽別人說什麼，爾後總結了一下內容，大概就是一頂八人抬的紅色轎子和囚車相撞了。路人議論紛紛，歎息不斷。一部分好事者對那頂八抬大轎指指點點，感歎昨夜丈夫剛死屍骨未寒，今夜那人卻做了別人的姨太太。真的是只是一夜間功夫，卻將白燭變紅燭。

野軒火聽不太明白，畢竟那些人都似乎不會說正常話。什麼紅燭白燭的，莫非是要燒火嗎？燒火不應當用打火石，關紅燭白燭什麼事情。如此酸酸腐腐，想必是百無一用的書生。不過這裡的人真的是好多，簡直是一點兒空隙都沒有，讓人呼吸起來都有些困難。

野軒火憑著自己個頭小，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最終鑽到前面來。隨著大家的視線望去，看到囚車上的人，不覺大叫起來：「李爺爺，李爺爺，是我，野軒火。李爺爺，李爺爺，你應我一聲。李爺爺你們不乖，你們都有車子坐，為何我沒有……」

一個身穿藏青色儒衫的人急忙用手捂住野軒火的嘴，小聲的道：「小丫頭，現在可不是亂認親戚的時候，你可知道他們坐的是什麼車，是囚車。如果那些人知道你和他們是一夥兒的，那些官兵也會把你抓過去，爾後哢嚓一聲砍頭的。」

「不明白，認識就是認識。是我的李爺爺就是我的李爺爺，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死就死，反正大家都有一死。倘若因為怕死，而不認自己的親人，那麼這個人活著跟死了也沒有什麼兩樣。」掰開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野軒火繼續喊了起來。

那個人急忙用手再次捂住野軒火的嘴，小聲道：「小姑娘，你這是急著要去投胎嗎，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離去啊。明明過不了多久就八月十五了，那個時候可是有好吃的月餅啊。所以為了月餅，你就不要喊叫了，否則被官府聽見捉去了，你也就只能跟著那些人一起哢嚓了。」

野軒火奮力掙脫，只是似乎效果並不顯著。沒有別的方法的野軒火對著悟在自己嘴前的那只手便咬了下去。那個人急忙撒手，野軒火正想方口大喊，卻被不知道何時趕來的一個半大的孩子給點了一下肩膀，野軒火就昏過去了。

那個半大的孩子拿出一串兒糖葫蘆舔了舔道：「師叔，你還真的是沒有用，竟然差一點兒被一個小女娃給欺負了。如果說出去，想必咱們無回山可就丟人丟大發了。話說這個女孩子看起來似乎是有點兒來頭。」

被半大孩子稱作師叔的那個人將野軒火扛在肩頭，低聲的道：「這麼倔強的性子，看來這個孩子和野虎成將軍有什麼關聯。所以我才會勉為其難幫她一次吧。也是為了這個小丫頭好，有些場面，她還是不見為好。話說李天元，你不是已經被師傅逐出師門了嗎，無回山似乎和你沒有關聯了吧。」

「師叔，這還請你幫我跟師傅說兩句。我還是很想念無回山，雖然在那裡呆著的時候覺得蠻無聊，但是現在卻是非常的懷念。所以，師叔，能夠幫忙美言幾句不？」那個半大的孩子用著一副大人的口吻說道。

師叔聞言一笑，爾後道：「師傅的話，向來就和咱們的山一樣，有去無回。既然說出去了，就不可能收回成命的。何止是你需要別人在師傅面前美言幾句，我也需要好不好。沒見我也被師傅趕下山了麼？」

少年繼續舔了舔糖葫蘆，爾後有些失望的道：「看來真的是回不了無回山了，只能夠天天悶在府裡，和那些小廝玩耍。還真的是無聊，真的是無聊啊。師叔，你繼續觀戰吧，我先溜達去了。」

身著藏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真的是全心全意觀起站來。只不過，似乎戰場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八人抬的紅頂轎子，終究是和囚車擦肩而過。人群中的不少人拿著剛剛買的蘿蔔、雞蛋什麼的指著囚車道：「真是一群可憐人，明明野虎成將軍做了那麼多好事，為何他家的僕人竟然遭到此等待遇，聽說還不讓人收屍。不知道在外征戰的野虎成將軍知道以後……」

「野虎成將軍早已經死了，聽說是被亂箭射死的。那些人說野虎成將軍貽誤戰機，所以才會被亂箭處死，他的家人和僕人也才會受到牽連……不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些人編制一個罪名，簡直比母雞下蛋還容易。」另一個人拿著一根油條，端著半碗豆漿，邊說邊道。

若是平常，有人午門處斬，這些看客早就雞蛋蘿蔔野菜扔過去了。不過，現在被處斬的可不是別人，而是保家衛國野虎成將軍的家人。所以這些人雖然是匆匆趕來，卻沒有做任何過分的事情。老百姓雖然容易被人誤導，可是卻也明白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那頂紅轎子已經消失在人海，也沒有人追著去看熱鬧，去分享哪一點點兒喜氣。人們倒是聚集在刑場前面，觀看著並不喜慶的殺頭場面。炎炎的日頭像火一般在燃燒，眾人們卻極為謙恭的站在下麵，像是在為誰送行。命令發出，幾個袒露上身的彪形大漢舉起大刀，在陽光下閃爍著有些刺眼的光，讓人睜不開眼。爾後手起刀落，幾個腦袋瓜子便滾落在地上，血糊糊的一團，再也分不出你我。

身著藏青色儒衫的人，歎了一口氣，爾後搖了搖頭，隨著眾人一起離開。很多事情不是有因就會立馬有果，也有很多事情明明不該有此果，卻因為有他因而產生了此果。如此想來，真的是叫人感歎。有詩有雲：未曾做過虧心事，一生跟主戰沙場。到底為了何許事，午門之外把命喪。是果是因辨不清，悲傷曲調開樂章，天道迴圈終有日，他日贏得菊花香……

翌日醒來，野軒火將眼角的淚滿面的拭去，爾後將屋子打掃乾淨，又開始笑臉迎人了。很多人都說野軒火是一個不懂得悲傷的人，總是帶著笑容。野軒火也只是笑一笑，沒有做任何回答。不是不懂得悲傷，而是懂得如何裝作自己不悲傷。